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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黑暗裏,李錦舒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八歲那年,沈硯修踩着小板凳,踮着腳幫她夠院牆上的海棠花,花瓣落在他肩頭,回頭沖她笑:
“阿舒,你要的花,我給你摘到啦!”
十歲那年,她在湖邊摔了一跤,哭着不肯起來,沈硯修蹲下身,把自己最愛的玉佩塞到她手裏:
“別哭了,這個給你就不疼了。”
十二歲那年,暴雨天她怕打雷,縮在床角發抖,沈硯修偷偷溜進她房間,抱着被子坐在她身邊:
“阿舒別怕,我陪着你,雷不敢過來的。”
夢裏的陽光暖得讓人不想醒,可下一秒,畫面突然碎成碎片。
那些溫柔的笑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沈硯修陰沉的臉。
他眉頭緊鎖,眼底滿是冰冷的厭惡。
下一秒,她猛地從夢中驚醒。
沈硯修坐在床邊,手裏端着一碗冒着熱氣的藥,似乎正準備喂她。
李錦舒下意識往後縮了縮。
沈硯修見狀,動作頓了頓,將藥碗放在床頭:
“邪祟的事,我已經查清楚了,是月棠弄錯了,誤把你母親的骨灰當成了邪祟。我已經懲罰過她了。”
李錦舒的喉嚨發澀,好半天才擠出聲音:“怎麼罰的?”
“罰她今日少吃一頓飯。”沈硯修說得坦然,“你也知道,月棠像小孩子般貪吃,一頓飯不吃,對她來說已經是很嚴重的懲罰了。”
李錦舒猛然頓住,她看着他,眼前閃過夢裏那個會爲她摘花的少年。
兩者的模樣在她腦海裏反復重疊,卻怎麼也對不上。
李錦舒忽然笑了,笑聲裏滿是自嘲與苦澀。
良久,她回了聲“嗯”,語氣裏沒有半分波瀾。
她的心徹底死了。
沈硯修看着她這副模樣,心底莫名升起一絲慌張。
李錦舒的眼神是那麼平靜,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喉結動了動,沉默好久才開口,語氣帶着幾分自己都沒察覺的試探:
“再過三日便是中秋家宴,到時候你父親會進宮......咱們一家人,好好聚聚。”
李錦舒聽到“一家人”三個字時,指尖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聚什麼呢?再過幾日,等父親帶着先帝詔書來,她與他沈硯修,再也不是一家人了。
她頓了頓,終究是沒有說出來。
接下來的時間,不知沈硯修是不是因爲愧疚,竟一直守在她身邊。
她不過隨口提了句有些饞甜的,沈硯修便讓人從宮外老字號鋪子買來她兒時最愛的棗泥卷。
她不過咳嗽兩聲,沈硯修便親自給她試太醫院送來的湯藥。
她夜裏翻身被子掉落,沈硯修便起身走到床邊,動作輕柔地爲她掖好被角。
有次她起夜,看到他默默守在床前,與兒時她發燒,他搬小凳守在床頭的身影重疊。
恍惚間,她竟生出一絲錯覺。
難道沈硯修真的回心轉意了?
直到這日,巫月棠忽然跌跌撞撞闖進她的寢宮。
只見她發髻散亂,臉上還掛着淚痕。
“母親留給我的遺物被偷了!有人親眼看見,是皇後宮裏的人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