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政殿內,中宗端坐御座,目光掃過殿下衆臣,最終停留在左議政李光熹身上。
“司憲府調查閔政浩一案,可有結果?”中宗的聲音在殿堂內回蕩,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光熹出列躬身:“啓稟王上,大司憲辦事不力,臣已另派掌令趙景輝前往三水詳查。據趙掌令回報,閔政浩確已遇難,屍首被狼群所噬,只尋得此靴爲證。”
內官將一只沾滿泥土的靴子呈上御前。中宗凝視着這件遺物,指尖輕輕拂過靴面上熟悉的紋路,良久,發出一聲長嘆:“閔政浩,寡人負了你。”
殿堂內頓時響起竊竊私語。尹元衡嘴角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而金治成則垂首不語,袖中的手悄然握緊。
退朝的鍾聲響起,衆臣魚貫而出。尹元衡快步追上李光熹,陰陽怪氣道:“左議政節哀,閔政浩雖英年早逝,但爲國捐軀,也是光榮。”
李光熹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勞尹大人掛心。”說罷拂袖而去。
尹元衡不以爲意,轉身對心腹低語:“趙景輝這老狐狸,以爲能瞞天過海?李鍾原的密報說得很清楚,閔政浩被崔今英所救,只是讓他們僥幸逃脫了。”
而此時的金治成,早已乘轎回府。一進書房,他便屏退左右,只留下貼身侍衛金武。
“確認那封信安全送到了?”金治成壓低聲音問道。
金武單膝跪地:“大人放心,屬下通過往來京畿道與三水的商隊,已將那封信交到崔今英小姐手中。爲避人耳目,只說是京畿道一位老先生所托。”
金治成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欣慰。這一切,都要從一個月前那個意外的發現說起。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那日金治成前往京畿道拜訪老友,卻在鄉間小路上偶遇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傳聞中已經“病故”的閔仁赫。兩位老友相見,悲喜交加。
“爲避禍端,只好出此下策。”閔仁赫老淚縱橫,“只是苦了政浩那孩子,流放三水,生死未卜...”
金治成心中震動,當即命金武暗中調查閔政浩墜崖真相。這一查,竟牽出了一連串意想不到的真相。
金武僞裝成藥材商人潛入三水,很快打聽到崔今英的下落。更讓他驚訝的是,趙景輝與李鍾原先後出現在懸崖附近,顯然都在尋找閔政浩。
“那日夜裏,屬下親眼見到李鍾原帶人包圍山腰茅屋,幸虧崔今英機警,提前帶着閔大人轉移到了山洞。”金武稟報道,“屬下本欲現身相救,但見閔大人傷勢已無大礙,又恐打草驚蛇,故先行回京稟報。”
金治成沉吟片刻:“你做得對。如今朝中局勢微妙,貿然行動反而會害了他們。”
經過深思熟慮,金治成決定采取一個更爲謹慎的計劃。他再次秘密拜訪閔仁赫,告知閔政浩安好的消息。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閔仁赫夫婦喜極而泣,當即就要修書給兒子。
但金治成阻止了他們:“且慢。如今尹元衡的眼線遍布朝野,直接寄信太過危險。”他仔細交代金武,“找一個可靠的商隊,將信件僞裝成普通家書,只說是京畿道老先生寄給三水崔氏的。”
金武領命而去,精心挑選了一個往來各地的商隊,重金打點,確保萬無一失。
而這一切,閔政浩渾然不知。那夜他聽到的腳步聲,正是金武在暗中保護他們,當時他以爲是李鍾原的人。
山洞中,閔政浩借着微弱的火光重讀父親的信件,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字裏行間,他讀懂了父母這些年的隱忍與牽掛。
黎明時分,今英爲閔政浩準備了簡單的行裝和草藥,細心囑咐路上注意事項。望着閔政浩漸行漸遠的背影,今英站在茅房前,任由寒風吹拂她的衣袂。
與此同時,尹元衡府邸內燭火通明。
“金治成這個老狐狸,最近行動詭異。”尹元衡對心腹說道,“派人盯緊他,特別是他那個侍衛金武。”
“大人放心,已經安排人手日夜監視。不過金治成行事謹慎,至今未露破綻。”
尹元衡冷笑:“無妨。只要閔政浩敢回漢陽,就是自投羅網。屆時,我倒要看看金治成如何收場。”
深夜急召
暮色漸深,姜德久家的茅屋裏燈火溫馨。長今正就着油燈細讀醫書,孕肚微微隆起,大嬸輕手輕腳地爲她披上外衣,眼中滿是慈愛。
“有了身子的人,更要當心着涼。”大嬸柔聲道,“這些醫書明日再看也不遲。”
長今抬頭微笑:“多謝大嬸。只是太後娘娘的偏頭痛一直是我心頭大事,雖不在宮中,也想着能否找出更好的方子。”
話音剛落,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大嬸警覺地出門查看,只見張尚膳帶着幾名內侍宮女匆匆而來。
“尚膳大人?”長今驚訝地站起身。
張尚膳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太後娘娘突發急症,情況危急。王上特命老奴來接您入宮診治。”
長今聞言神色一凜。大嬸擔憂地拉住她的手:“可是長今如今有着身子,這深更半夜的...”
“顧不得這許多了。”張尚膳催促道,“太後鳳體要緊,還請大長今速速準備。”
宮女們小心翼翼攙扶長今上轎。臨行前,長今緊握大嬸的手:“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轎子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大嬸站在門口,望着遠去的燈火,心中忐忑不安。
而此時的大妃殿內,早已亂作一團。慈順大妃在床上痛苦呻吟,嘔吐不止。鄭主薄帶着醫女們忙前忙後,卻始終無法緩解太後的症狀。
“廢物!都是廢物!”中宗焦躁地踱步,“內醫院養着這麼多人,連個頭痛都治不好!”
王後在一旁柔聲勸慰:“王上息怒,已經去請大長今了。”
“母後娘娘,您再忍耐片刻。”文定王後轉頭對痛苦的大妃輕聲道,“長今醫女馬上就來了。”
大妃虛弱地睜開眼,想要說什麼,卻又是一陣劇烈的嘔吐。提調尚宮連忙上前擦拭,眼中含淚:“娘娘,您千萬要撐住啊。”
銀非和調同在一旁配藥,手忙腳亂中差點打翻藥碗。信非見狀,忍不住低聲道:“若是大長今在就好了。自她離宮後,內醫院總是手忙腳亂的。”
“可不是嘛。”調同嘆氣,“偏偏申僉正今日又在濟生院監考,鄭主薄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
鄭主薄聽到這話,眉頭緊鎖。他突然想起那日內醫院的對話——
“長今前幾日倒是提起過一個古方,說是對頑固性頭痛有奇效。”趙奉事當時這樣說。
這個記憶讓鄭主薄精神一振,他急忙向中宗稟報:“王上,或許可以請大長今前來一試。她之前研究太後娘娘的病症多時,說不定有良方。”
中宗面露猶豫:“可她如今有着身子...”
話音未落,大妃又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王後見狀,輕聲道:“王上,母後鳳體要緊。再說長今醫女最懂分寸,定會量力而行。”
慈順大妃雖然對長今心存芥蒂,但此刻病痛難忍,也只得擺了擺手,示意同意。
長今的轎子徑直抬到大妃殿前。她一下轎,就感受到殿內緊張的氣氛。鄭主薄如見救星,急忙迎上前簡述病情。
“大長今您總算來了,娘娘嘔吐不止,頭痛欲裂,先前用的方子全然無效。”
長今沉穩地點點頭,先向中宗和王後行禮,隨即走到榻前爲慈順大妃診脈。她的手指輕按在太後腕間,神情專注。
片刻後,長今直起身:“娘娘這是肝陽上亢導致的偏頭痛,兼有脾胃不和。需先用針灸止痛,再服湯藥調理。”
她轉向鄭主薄:“請準備百會、風池、太陽三穴針灸。另外,我需要半夏、天麻、鉤藤各三錢...”
長今熟練地吩咐着,全然不見孕中的疲態。中宗在一旁默默注視,既心疼又欣慰。
針灸之後,大妃的痛苦明顯緩解。長今又親自煎藥,每一個步驟都一絲不苟。當藥湯端到大妃面前時,長今輕聲道:“娘娘請慢用,這藥稍苦,但見效快。”
慈順大妃服下藥後,長今又爲她按摩頭部穴位。那雙曾經爲王上烹飪藥膳的手,此刻正輕柔地緩解着太後的病痛。
難以割舍的情感
待太後安然入睡,已是深夜。中宗命人準備軟轎送長今回姜德久夫妻家。
臨行前,中宗特意命尚膳退至殿外十步之遙,偌大的空間裏只剩他與長今相對而立。
"長今,"中宗的聲音比平日低沉許多,帶着一絲難掩的疲憊,"這些時日...寡人實在放不下你。"
長今垂首斂目,手指不自覺地撫上微隆的小腹。她對這位君王的情感太過復雜:感激他破格提拔的知遇之恩,怨恨那夜酒醉後的荒唐。
"王上日夜操勞國事,還請保重聖體。"長今輕聲回應,刻意保持着臣子的分寸。
中宗向前一步,目光落在她的孕肚上:"尚膳說,你懷着身子還在熬夜研讀醫書,爲母後尋覓良方。"他的語氣裏帶着心疼,"何必如此辛苦?"
長今微微抬眼:"太後娘娘的偏頭痛看似尋常,實則最難根治。小的雖離宮休養,卻始終惦記着此事。"她頓了頓,語氣轉爲醫者的嚴謹,"此症需要長期調理,還望王上莫要過於責怪鄭主薄。"
中宗苦笑:"寡人確實不懂醫術。只是..."他忽然哽住,眼中泛起紅絲,"每次見到你,寡人便覺得這深宮不再冰冷。長今,我..."
他罕見地用"我"自稱,讓長今心頭一顫。只見這位一國之君竟像個少年般無措地攥緊了衣袖。
"那夜之事,寡人至今悔恨。"中宗的聲音幾不可聞,"可這個孩子...終究是上天賜予的緣分。"
長今下意識護住腹部,這個動作刺痛了中宗的眼睛。他知道,長今心裏永遠裝着閔政浩。作爲男子,他嫉妒得發狂;作爲君王,他卻不得不克制。
"王上,"長今緩緩跪下行禮,"小的感激王上厚愛。如今只願安心養胎,繼續精進醫術,爲百姓盡一份心力。"
中宗伸手欲扶,卻在觸到她衣袖前收回。他想起趙景輝密報閔政浩可能生還的消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何苦給她虛無的希望?更何況...他私心裏寧願長今永遠不知道這個消息。
"起來吧。"中宗轉身望向窗外的月色,"寡人準你回家中休養,但太後若有不適,還需你入宮診治。"
"小的領旨。"
今日辛苦你了。只是...太後面前,還需維持你與趙奉事的說法。”中宗突然說到。
長今會意點頭:“王上放心,小的明白。”
當長今退出殿外時,中宗依然佇立在原地。月光灑在他深紅的龍袍上,襯得那身影格外孤獨。
這樣的女子,注定不屬於任何人。即便貴爲君王,他也只能遠遠守護。
而走出大殿的長今,在轉角處停下腳步,回望那扇緩緩閉合的殿門。她何嚐不知王上的心意?只是她的心早已被政浩占據。
次日清晨,慈順大妃從睡夢中醒來,頭痛已大爲緩解。她召來提調尚宮:“長今醫女現在何處?”
“回娘娘,大長今昨夜診治完畢後已回府休息。”
大妃沉默片刻,嘆道:“傳哀家旨意,賞大長今人參一斤,大豆十石。另準她孕期可在府中休養,若有疑難病症,再請她入宮診治。”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宮廷。趙奉事在內醫院聽到後,終於鬆了口氣。這些天來,他一直在爲長今擔心。
“趙奉事,聽說你夫人昨日大顯身手,治好了太後娘娘的病?”有同僚打趣道。
趙奉事憨厚一笑:“長今的醫術一向很好。”
濟生院,阿烈聽到長今受賞的消息,手中的銀針差點掉落。她萬萬沒想到,長今即便懷着身孕,依然能獲得慈順大妃的賞識。
“不過是個僥幸...”阿烈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嫉妒。
遇見術士
暮色蒼茫,閔政浩獨自跋涉在山道上。今英準備的幹糧揣在懷中尚存餘溫,想起她目送自己離去時泛紅的雙眼,他心中不禁涌起一陣愧疚。
爲了不引人注目,他穿着樸素的棉袍,用鬥篷遮住了半張臉。按照事先規劃好的路線,他需要在天黑前穿過這座山,到下一個鎮子投宿。
正當他準備找個地方歇腳用飯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只見幾個地痞圍着一個六十歲上下的老者推搡辱罵,那老者蒙着一只眼,步履蹣跚,臉上已見了血。
"有眼無珠麼?敢在老子的地盤擺攤問卦?"爲首的混混一把揪住老者的衣領。
閔政浩本不欲多事,但見那老者實在可憐,還是上前制止:"這位兄台,何必爲難一個老人家?"
"關你屁事!"那混混瞪着眼,"哪來的多管閒事的?兄弟們,給我教訓教訓他!"
若是從前,這幾個混混根本不是閔政浩的對手。但如今他傷勢未愈,又怕暴露身份,只得使出三兩成力氣,巧妙地將那人反手制住。
"好漢饒命!"那混混吃痛求饒,帶着同夥狼狽逃竄。
閔政浩扶起老者:"老人家沒事吧?"
"多謝公子相救。"老者整理着破舊的衣衫,雖然狼狽,舉止間卻透着不凡的氣度。
閔政浩正欲告辭,忽然想起今英曾說過的話——那位指點她找到赤霞草的恩人,不正是一個蒙着半只眼的術士嗎?
他忍不住仔細打量眼前的老者:清瘦的面容,雖然蒙着一只眼,但另一只眼睛卻明亮有神,透着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
"敢問老人家,半月前可曾有位姑娘向您問卦?"閔政浩試探着問。
老者聞言,獨眼中閃過一絲光芒:"確有其事。那姑娘問的是位重傷的公子,老朽指點她去西邊五裏外的藥山尋找赤霞草。"
閔政浩心中一震,果然是他!
篝火夜談
"天色已晚,公子若是不嫌棄,可到寒舍暫住一宿。"老者邀請道,"這寒冬臘月,露宿在外怕是會凍壞身子。"
閔政浩見老者誠懇,便答應了。二人來到山腳下一間簡陋的茅屋,雖然貧寒,卻收拾得十分整潔。
生起篝火後,老者煮了一壺粗茶。溫暖的火光映照下,閔政浩越發覺得這位老者氣質不凡。
"看公子溫文爾雅,氣度不凡,不像尋常百姓,爲何會流落至此?"老者遞過茶碗,輕聲問道。
閔政浩苦笑:"說來話長。在下確實曾爲朝中官員,因故被流放三水。往事如煙,不提也罷。"
他取出些銀兩:"今日得遇恩人,這些薄禮還請收下,感謝您當日指點救命之恩。"
老者卻推辭不受:"緣分一場,何必言謝。倒是公子今日救了老朽,該老朽謝你才是。"
"還未請教恩人尊姓大名?"閔政浩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老者沉默片刻,緩緩道:"徐天壽。"
閔政浩覺得這個名字異常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裏聽過。他注意到徐天壽蒙着的眼睛,忍不住問道:"恕晚輩冒昧,您的眼睛是..."
往事如煙
徐天壽長嘆一聲,獨眼中泛起追憶的神色:"二十八年前,老朽還是內禁衛的一名軍官。"
閔政浩聞言一驚——內禁衛?那不正是自己曾經任職的地方嗎?
"那時宮闈動蕩,老朽奉命執行一樁密旨..."徐天壽的聲音低沉下來,"給被廢的王後送去毒酒。"
閔政浩屏住呼吸。他聽說過那段歷史,燕山君的生母就是這樣被賜死的。
"執行完任務後,在回家途中遇到一位道長。"徐天壽繼續道,"那道長說,我的命運將掌握在三個女人手中。"
篝火噼啪作響,仿佛在爲這個故事伴奏。
"第一個女人是我殺了她,但她沒有死;第二個女人是我救了她,但她會因我而死;第三個女人會殺了我,但卻因此救活很多人。"
閔政浩聽得入神,忍不住問:"那您遇到的第一個女人,就是那位廢後?"
徐天壽點頭:"後來我確實救了一個女子,她成爲我的妻子,生下了第三個女人——我的女兒。"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哽咽了:"可惜後來我被官兵抓走,眼睛也被打傷,可再也沒能見到她們母女。”
"那您可知女兒現在何處?"閔政浩關切地問。
徐天壽的獨眼在火光中閃爍着希望的光芒:"我相信她還活着。這些年我四處卜卦爲生,也是在尋找她的下落。"
閔政浩忽然想起長今曾經提起過她的身世——她的父親也是內禁衛軍官,因爲宮廷鬥爭而失蹤。
一個驚人的猜想在他心中形成。
"敢問...您女兒叫什麼名字?"閔政浩的聲音微微發顫。
徐天壽抬起頭,一字一頓地說:"徐、長、今。"
閔政浩手中的茶碗"啪"地掉在地上,熱水濺溼了衣襟也渾然不覺。他萬萬沒想到,眼前這位落魄的術士,竟然就是長今失散多年的父親!
"您...您說長今是您的女兒?"閔政浩激動得聲音都在發抖。
徐天壽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反應:"公子認識小女?"
閔政浩深吸一口氣,將如何與長今相識相知的經過娓娓道來。當聽到長今如今已成爲御前醫官時,徐天壽獨眼中涌出熱淚。
"蒼天有眼!我女兒果然還活着,還成了如此出色的大夫!"
命運的巧合
命運的齒輪,正在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將每個人的生命緊密相連。
這一夜,二人促膝長談。閔政浩得知了更多關於長童年的事——那個導致徐天壽被捕的"慶典事件"。
"那日長今不過是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她哪裏懂得世道險惡。"徐天壽嘆息道,"她爲了維護父親的尊嚴,不小心暴露了我的身份。這怎能怪她?"
閔政浩這才明白,爲什麼長今始終對父親的事耿耿於懷。原來她一直以爲是自己害了父親。
"長今她...一直很想念您。"閔政浩輕聲道,"她成爲醫女,也許就是您所說的命運的巧合。"
徐天壽老淚縱橫:"是我對不起她,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
翌日清晨,閔政浩與徐天壽告別時,鄭重承諾:"待我回到漢陽,一定想辦法讓您們父女團聚。"
徐天壽卻搖頭:"不必強求。若是有緣,自會相見。公子如今自身難保,還是先顧全自己要緊。"
望着閔政浩遠去的身影,徐天壽獨眼中閃爍着欣慰的淚光。他取出卦筒,爲這對年輕人卜了一卦。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喃喃自語,"長今,你找到了一個好郎君啊。"
緊急召請
寒冬清晨,姜德久家的小院還籠罩在薄霧中。長今正坐在窗前研讀醫書,腹部在寬鬆的醫女服下初顯輪廓。大嬸輕手輕腳地爲她披上外衣,眼中滿是慈愛。
“有了身子的人,更該好生歇息。”大嬸柔聲勸道,“這些醫書晚些再看也不遲。”
長今抬頭微笑:“太後娘娘的偏頭痛還需改進方子,我雖在宮外,也不能懈怠...”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醫女信非和幾名內侍匆匆而來,額上還帶着薄汗。
“信非醫女?”剛出海回來的姜德久驚訝地迎上前,“這般匆忙,是找長今嗎?”
信非氣喘籲籲地點頭:“內醫院實在忙不過來了!濟生院的醫女選拔尚未完成,申僉正兩頭奔波,實在分身乏術。敬嬪娘娘剛誕下惠靜翁主,昌嬪娘娘又生了敬慎翁主,兩位娘娘都要人照料...”
大嬸急忙攔在長今身前:“不行!長今需要靜養,你們另請高明吧。”
長今卻已站起身:“信非說得對,醫者的職責不容推辭。”她輕輕握住大嬸的手,“您放心,我會量力而行。”
信非感激地點頭:“申教授說只需代課幾日,待新人上手即可。”
長今簡單收拾了醫書和針具,隨着信非登上等候在外的轎子。大嬸站在門口,望着漸行漸遠的轎影,眼中滿是憂慮。
濟生院的熱鬧
濟生院內早已人聲鼎沸。申教授正在講授最後一節針灸課,見長今到來,如釋重負。
“各位醫女,”申教授拍手示意安靜,“接下來幾日由大長今代課。她在針灸方面的造詣深厚,你們要用心學習。”
台下頓時響起竊竊私語。不少醫女偷偷打量着長今微隆的小腹,眼神復雜。
“看啊,她真的有了身孕...”
“不是說孩子是王上的嗎?怎麼又成了趙奉事的?”
“噓,別說了...”
長今仿佛沒有聽見這些議論,從容地走到講台前。她的目光掃過台下,在阿烈臉上稍作停留。阿烈立即低下頭,假裝整理針具。
“今日我們繼續學習針灸。”長今的聲音清亮而沉穩,“首先復習十二經別和奇經八脈的走向。”
她示意助教信非推來針灸銅人,手指精準地點過每個穴位:“手太陰肺經,起於中焦,下絡大腸...”
專業的考核
實操課上,長今安排醫女們分組練習。她特意走到阿烈這組,觀察她們爲模特施針。
“阿烈醫女,請演示足三裏穴的定位和進針手法。”長今平靜地說。
阿烈緊張得手心冒汗,但還是熟練地找到膝蓋下三寸的位置:“足三裏屬足陽明胃經,主治脾胃疾患。進針時應直刺1-1.5寸,得氣後行補瀉手法。”
讓所有人意外的是,長今竟然點頭稱贊:“定位準確,手法規範。大通。”
其他醫女面面相覷——這還是那個曾經對阿烈各種刁難的大長今嗎?
課後,長今單獨留下阿烈考核更復雜的五腧穴配穴理論。窗外暮色漸沉,濟生院內只剩她們二人。
“請解釋井、滎、輸、經、合五腧穴的臨床運用。”長今翻看着阿烈的筆記,語氣聽不出喜怒。
阿烈深吸一口氣,流暢作答:“井穴主治心下滿,滎穴主治身熱,輸穴主治體重節痛...”
黃昏的對峙
考核結束,阿烈匆忙收拾針具想要離開,卻被長今叫住。
“阿烈醫女請留步。”
阿烈僵在原地,緩緩轉身:“大長今還有何指教?”
長今走近幾步,目光如炬:“你最近似乎很怕見我?莫非做了什麼虧心事?”
阿烈強裝鎮定:“大長今說笑了。只是聽說您與趙奉事喜結連理,爲您高興罷了。”她故意加重“趙奉事”三個字,暗中觀察長今的反應。
見長今面色微變,阿烈又故作關切:“您如此珍重這個孩子,想必與趙奉事十分恩愛吧?”
長今沉默片刻,忽然冷笑:“阿烈,若讓我查出政浩大人墜崖與你有關,我絕不會放過你。”
阿烈心中一凜,急忙轉移話題:“大長今何必說這些?您如今懷着王上的子嗣,還是多保重身體要緊。”
這句話如同利劍,直刺長今心中最痛的傷口。她扶着講台穩住身形,聲音卻依然堅定:“醫者仁心,望你記住學醫的初衷。若是爲一己私利害人性命,終將自食其果。”
說罷,長今轉身離去。阿烈望着她的背影,暗自握緊了拳頭。
暗流涌動
信非在濟生院外等候多時,見長今臉色蒼白地走出來,急忙上前攙扶。
“您沒事吧?阿烈是不是又爲難您了?”
長今搖搖頭,勉強笑道:“無妨。只是有些累了。”
轎子行在暮色中的漢陽街道上,長今輕撫腹部,心中五味雜陳。阿烈今日的每一句話都暗藏機鋒,顯然知道不少內情。難道政浩的墜崖真的與她有關?
而此時的濟生院內,阿烈正匆匆寫下一封密信。她必須盡快通知尹元衡大人——長今似乎已經開始懷疑了。更可怕的是,長今今日反常地表揚她的醫術,這背後是否另有深意?
“阿烈醫女,還不回去嗎?”值班醫女探頭問道。
阿烈急忙收起信紙:“這就走。”
她走出濟生院,寒風撲面而來。望着長今轎子遠去的方向,阿烈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無論如何,她絕不能讓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毀於一旦。
不速之客
暮色籠罩着三水的山野,今英獨自坐在茅屋前,望着跳躍的篝火出神。閔政浩離去已有三日,茅屋裏還殘留着他留下的草藥氣味。
“政浩大人...”今英輕嘆一聲,往火堆裏添了根柴火。這些時日的相處,讓她對這個曾經遙不可及的閔政浩產生了難以言喻的情愫。
就在這時,遠處的樹叢中,一雙眼睛正密切注視着茅屋的動靜。
李鍾原已經在附近潛伏了三天。那日他帶着手下趕到懸崖下,順着板車痕跡找到山腰,卻發現茅屋早已人去樓空。憤怒之餘,他決定守株待兔。
“大人,那崔今英每日早出晚歸,在食鋪幫工,茅屋前再無男子衣物晾曬,看來閔政浩確實已經不在這裏了。”手下低聲稟報。
李鍾原臉色陰沉:“廢物!就差一步!”他想起尹元衡交代任務時的嚴厲神色,心中一陣煩躁。
更讓他不安的是,那個刀疤臉——勳舊派的殘餘勢力頭目,最近催促得越來越急。若是讓閔政浩活着回到漢陽,他們這些年的謀劃都可能付諸東流。
望着茅屋中獨自用飯的今英,李鍾原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計劃,他想試探今英的反應,看她願不願意跟他回漢陽,如果不願意,說明閔政浩還在三水,如果願意,說明已經回漢陽了。
這日今英剛回到茅屋,正準備生火做飯,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今英小姐,別來無恙。”
今英手中的柴火“啪”地落地。她緩緩轉身,看到李鍾原站在暮色中,臉上帶着看似溫和的笑容。
“李...李大人?”今英強作鎮定,“您怎麼來了?”
李鍾原打量着簡陋的茅屋,眼中閃過一絲不忍:“在下奉尹元衡大人之命公幹,順道來看看小姐。崔判述大人生前待我不薄,見到小姐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
今英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有勞李大人掛心。我在這裏很好,不必費心。”
兩人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今英沏了粗茶。李鍾原注意到她手上的繭子,嘆道:“小姐受苦了。若是崔大人泉下有知,見到小姐在此做粗活,不知該有多心痛。”
今英垂眸不語,心中急速思索着李鍾原的來意。
試探與博弈
“說起來,”李鍾原忽然道,“聽說閔政浩大人也被流放三水,小姐可曾見過他?”
今英心中一緊,茶杯險些脫手。她強自鎮定:“閔大人?不曾見過。李大人爲何問起他?”
李鍾原仔細觀察着她的表情,笑道:“隨口一問罷了。畢竟閔大人與崔家有些淵源。”
今英立刻明白,李鍾原是在試探她。她心思電轉,突然改變主意:“李大人,您方才說可以帶我回漢陽...此話可還作數?”
李鍾原眼中精光一閃:“自然作數。小姐願意回去了?”
“是啊,”今英輕嘆一聲,“這三水偏遠之地,我確實待膩了。想念漢陽街市的繁華,想念小時候和成琴姑母學習膳食的日子。”
她故意提起往事,觀察李鍾原的反應:“您還記得嗎?我當內人的時候遺失了金雞,急得直哭。是您陪着我找遍了整條街。”
李鍾原果然動容:“小姐竟然還記得這些小事...”
篝火夜話
當晚,李鍾原決定在茅屋借宿一宿。二人圍坐在篝火旁,今英難得地展露笑顏,講述着童年往事。
“大伯每次從中國回來,都會帶些珍貴的食材。那時我最愛跟在他身後,看他一樣樣展示那些稀罕物什。”今英眼中閃着懷念的光,“有一次還帶回來一種叫‘荔枝’的水果,甜得讓人難忘。”
李鍾原望着火光映照下的今英,恍惚間又看到了那個驕傲的崔家小姐。他心中涌起一股保護欲,但隨即又被理智壓了下去。
“小姐回到漢陽後有何打算?”李鍾原試探着問。
今英故作天真:“自然是重操舊業,開一間小食鋪。李大人會常來光顧嗎?”
“一定。”李鍾原微笑,心中卻在盤算如何利用今英找到閔政浩。
而今英也在暗自思忖:只要跟着李鍾原,就能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防止他對政浩下手。至於回到漢陽後...或許還能再見政浩一面。
各懷心思
夜深了,今英將唯一的床鋪讓給李鍾原,自己則在地上鋪了草席。李鍾原推辭不過,只好應下。
“小姐先歇息吧,我守夜。”李鍾原在門口坐下,“這荒山野嶺,難免有野獸出沒。”
今英感激地點頭,心中卻明鏡似的——李鍾原這是怕她半夜逃走。
躺在草席上,今英久久不能入睡。她想起政浩離開時的背影,想起他承諾會回來找她。如今自己卻要跟着李鍾原回漢陽,不知政浩得知後會作何感想。
而門外的李鍾原,同樣心緒難平。他既想保護今英,又不得不利用她。更讓他擔憂的是,那個刀疤臉最近動作頻頻,似乎等不及要對閔政浩下手了。
“無論如何,要先找到閔政浩。”李鍾原握緊腰間的短刀,眼中閃過狠厲之色。
次日清晨,今英簡單收拾了行裝,隨着李鍾原踏上回漢陽的路。臨走前,她回頭望了望這個住了兩年的茅屋,心中百感交集。
李鍾原注意到她的遲疑,柔聲道:“小姐若是不舍,日後還可回來小住。”
今英搖搖頭,堅定地邁開步子。她知道,這一去,等待她的將是更加復雜的局面。但爲了政浩的安全,她別無選擇。
朝陽升起,將二人的身影拉得細長。一場關乎生死的情感博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