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探望

淑媛殿內,燭火搖曳,映照着尹尚宮憂心忡忡的面容。

“最近王上命尚膳大人讓我日日燉湯送往長今處,可每次送到醫女住所,長今只讓將湯放在門口,連門都不讓進。”尹尚宮壓低聲音說道。

李淑媛手中的繡帕不自覺地攥緊了:“這怎麼行?懷了身子的人不進食,身體會垮的。”

“娘娘小聲些,”尹尚宮警惕地四下張望,“宮中耳目衆多。”

李淑媛焦慮地蹙眉:“長今至今沒有表態,她是不是...不想成爲王上後宮?會不會想不開...”

“膳食是誰在送?”李淑媛突然問道。

“是金尚宮。奴婢每日要準備王上的膳食,實在抽不開身。長今那裏只去過幾次,她幾乎不用膳,人都瘦了一圈。”

李淑媛神色凝重:“別人送膳食...總覺得不放心。我還是親自去看看她吧。”

“娘娘三思,宮中人多口雜...”

“我明白。”李淑媛已然起身,語氣堅定。

當她匆匆來到長今的住處,推開門看見那個消瘦的身影時,淚水瞬間盈滿了眼眶。

“長今!”李淑媛快步上前,緊緊抱住多日未見的好友,輕拍着她的背,聲音哽咽,“尹尚宮說你都不吃東西,這怎麼行?”

長今勉強一笑,聲音虛弱:“你還好嗎?”

“你還有心思關心我?”李淑媛拭去淚水,小心翼翼地提及那個敏感的名字,“閔大人的事...你要想開些。”

長今低聲嘆息:“連生,我明白...可是如今...”

這時李淑媛才注意到長今寬鬆醫女服下微微隆起的小腹,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長今,這...這可如何是好?王上怎麼說?有沒有要封你爲後宮?若是需要,我再去求他...”

“不必了。”長今輕輕搖頭,眼神堅定而哀傷。

“爲什麼?長今,你一個女子身懷有孕,總該爲自己考慮。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子了。”

長今忽然抬起頭,目光清明:“連生,我想過了,或許...嫁給趙奉事是最好的選擇。”

李淑媛愕然:“什麼?”

“不是真嫁,”長今急忙解釋,手不自覺地撫上小腹,“我心裏只有政浩大人。但如今出此下策,只爲平息宮中謠言。我既不願成爲王上妃嬪,又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得來的醫官職位。”

李淑媛怔住了,隨即恍然大悟。她明白長今的考量:一個懷有身孕的女子若離開宮廷,既失去了王室的庇護,也無法繼續行醫濟世,甚至可能遭遇不測。而若成爲後宮,則意味着永遠告別行醫生涯,埋沒了長今的才華。

這一計,既能平息輿論,又能讓長今繼續在內醫院任職。

沉默良久,李淑媛長嘆一聲:“我明白你的苦衷。只是...苦了趙醫官了。”

長今苦笑道:“我已與趙醫官談過,他願意相助。這只是權宜之計,待風波平息後,我們再作打算。”

“那孩子...”李淑媛欲言又止。

“孩子是無辜的。”長今的手輕輕護住腹部,眼中閃過一絲母性的柔光,“我會好好將他撫養成人。”

窗外月色如水,兩個女子相視無言,彼此眼中都盛滿了無奈與堅定。在這深宮之中,她們不得不以這種方式守護着各自珍視的東西——對連生而言是姐妹情深,對長今而言是醫者的使命與母親的職責。

“無論你作何決定,我都會支持你。”李淑媛握住長今的手,語氣堅定。

長今感激地點頭,眼中淚光閃爍。在這危機四伏的深宮之中,真摯的友情如同暗夜中的明燈,給予她繼續前行的勇氣。

權宜之計

晨曦初露,趙奉事獨自坐在值房內,指尖無意識地輕敲案幾。自收到長今那封密信後,他的心便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再難平靜。

“這孩子是我的。”——那日在內醫院脫口而出的話語,至今仍在耳畔回響。他知道,從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起,他便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我這樣做,真的對嗎?”趙奉事苦笑着自問。他知道這個謊言或許能暫時保護長今,卻也可能將她推入更復雜的境地。然而眼下,這似乎是唯一能讓她既保住腹中孩子,又不失去醫官職位的方法。

他想起了閔政浩。那個爲了長今能擔任王上主治醫官,不惜得罪朝中兩派勢力的男子。即便最終被流放至偏遠的三水,也從未後悔。相較之下,自己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只要長今能平安喜樂,我便心滿意足了。”趙奉事輕聲自語,眼神逐漸堅定。

這時,張尚膳前來傳話:“趙奉事,王上召見。”

趙奉事心中一緊,整了整官服,隨着尚膳向思政殿走去。這是他第二次求見王上,前一次因中宗政務繁忙未能得見。作爲一個低品階的醫官,能得王上親自接見已是莫大的恩寵。

思政殿內,熏香嫋嫋。中宗端坐於御座之上,待內官退下後,用一種復雜的目光打量着跪在殿中的趙奉事。

“長今說你爲人穩當,果然沒有看錯。”中宗緩緩開口,聲音裏帶着一絲疲憊,“你確實是個有擔當的人。”

趙奉事伏身在地,不敢抬頭:“王上過譽了。”

中宗沉默片刻,道:“有些事,還望你能保密。太後那邊...寡人自會周旋。”

“臣明白。”趙奉事鼓起勇氣,“大長今她...”

“淑媛昨夜來爲長今求情,寡人才抽空見你。”中宗打斷他的話,語氣中帶着歉意,“長今的事...是寡人對不起她。寡人願意彌補這個過錯,她是個清白的女子,你要...好好珍惜她。”

趙奉事心中一震,隱約感覺中宗話中有話。

中宗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艱難地繼續說道:“其實寡人...真的很想讓她陪伴在身邊。如果她與你...”他頓了頓,“如果你們只是權宜之計,寡人希望有朝一日,待風波平息後,她還能回到寡人身邊。”

趙奉事驚訝地抬頭,對上中宗復雜的目光。

“寡人並非迂腐之人。若她當真選擇了你...”中宗的聲音低沉下來,“那寡人也祝你們百年好合。畢竟醫女是可以成婚的,寡人無權幹涉。”

這番話讓趙奉事措手不及。他從未想過,一國之君會如此坦誠地表達自己的情感,甚至願意讓步至此。

“王上...”趙奉事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中宗擺擺手,繼續說道:“請你好好照顧她。她在濟生院教導醫女本就辛苦,按醫女制度,孕期本該休息,這也是爲她身體着想。寡人對不住她。”

說到這裏,中宗的語氣更加凝重:“那個孩子...是寡人的骨肉。將來寡人會暗中派人保護,絕不會讓他吃苦。你對長今的保護,寡人也不會虧待。”

趙奉事深深叩首:“微臣定當竭盡全力,保護大長今周全。”

退出思政殿時,趙奉事的心情更加復雜了。他原本以爲這只是一場爲保護長今而演的戲,卻沒想到中宗竟如此認真。君王的深情與妥協,讓他既感動又不安。

走在回內醫院的路上,趙奉事望着宮牆上方的天空,長長嘆了口氣。他終於明白,自己卷入的不僅是一場關於生存的博弈,更是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糾葛。

“長今啊長今,我該如何才能真正幫到你?”他在心中默問。

太後殿內的對峙

慈順大妃殿內,熏香繚繞,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緊張氣息。

中宗低頭垂手站立,仿佛回到了幼時接受母後訓誡的時光。慈順大妃斜倚在軟榻上,手指按着太陽穴,臉色蒼白中透着怒意。申僉正剛爲她診完脈,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

“王上,你是存心要氣死哀家嗎?”大妃的聲音冷如寒冰,“不處置那個妖女,反而編出這等拙劣的借口。你以爲哀家老糊塗了?”

中宗深吸一口氣:“母後娘娘請勿動怒。宮中傳聞確系謠言,寡人不得不澄清。長今與寡人之間,確實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大妃猛地坐直身子,隨即因頭痛而蹙眉,“來人啊!”

提調尚宮應聲而入,恭敬地跪地聽候指示。

“這次哀家不召徐長今對峙。”大妃冷眼掃過中宗,“你去傳王後的至密尚宮,還有那晚送醒酒湯的閔尚宮。她們可都親眼看見徐長今衣衫不整地從王上寢殿跑出來。”

片刻後,至密尚宮和閔尚宮匆匆趕到,跪拜在地。大妃銳利的目光先落在至密尚宮身上。

“至密,你老實說,那晚可曾看見徐長今從王上寢殿出來?”

至密尚宮悄悄瞥了眼中宗,見他神色凝重,心下已然明了。她記起王後平日的教導,在這深宮之中,審時度勢遠比堅持真相更重要。

“回稟娘娘,奴婢那晚確實見到大長今,但她一直在殿外等候,並未進入內殿,衣着也整齊得體。”至密尚宮語氣平穩,聽不出一絲波動。

大妃眼神一沉,轉向閔尚宮:“你呢?哀家聽說你那晚去送醒酒湯,應該看得更清楚吧?”

閔尚宮心跳加速,她前日剛從李淑媛處得知長今與趙奉事假成親的計劃,明白此事關乎長今性命。她伏身在地,故作惶恐:

“娘娘明鑑,那夜天色已晚,奴婢目視昏花。加之疲憊不堪,實在...實在記不清了。”

侍立一旁的張尚膳見狀,順勢幫腔:“老奴也可作證,大長今那晚確實只在殿外伺候,未曾入內。”

大妃凝視着跪在地上的三人,眼神由憤怒轉爲深思。她心知肚明這些人可能在串通說謊,但面對如此統一的證詞,她也不便繼續追究。

“退下吧。”大妃無力地揮揮手,待衆人離去後,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中宗一眼,“王上好自爲之。”

中宗恭敬行禮退出大妃殿,背後已是一片冷汗。他明白,這關暫時過了,但真正的風波才剛剛開始。

中宮殿內的密謀

與此同時,文定王後正與兄長尹元衡在中宮殿內品茶。至密尚宮回來復命時,王後優雅地放下茶杯,語氣看似隨意卻帶着銳利。

“太後突然召見,所爲何事?”

至密尚宮如實匯報了太後殿內的問話經過。王後聽後微微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你回答得很好。”王後語氣平靜,“深宮之中,需懂得謹言慎行。得罪王上,於我們並無益處。”

尹元衡皺眉不解:“至密明明是親眼所見,爲何要替那徐長今隱瞞?”

王後輕笑一聲,眼神深邃:“兄長還看不明白嗎?王上是想保全長今腹中的孩子。太後那邊,我們不必說出真相,在深宮生存,沒必要得罪掌權者。”

“娘娘英明。”尹元衡恍然大悟,隨即露出陰冷的笑容,“不過,只要徐長今還在宮內,我們就有的是辦法。阿烈醫女即將回內醫院,她在我們掌控之中。若長今出了宮...”

“宮外行事就更方便了。”王後接口道,兩人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暗流涌動的宮廷

夜幕降臨,閔尚宮悄悄來到李淑媛處,詳細匯報了太後殿內發生的一切。李淑媛聽後長舒一口氣,但眉宇間的憂慮未減。

“幸好你們機智應對,否則長今此次凶多吉少。”李淑媛輕聲道。

閔尚宮嘆氣:“可是淑媛娘娘,這樣能瞞多久呢?太後娘娘明顯不信,王後和尹元衡大人也另有圖謀。長今的處境依然危險。”

李淑媛走到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明月:“我相信長今能渡過這一關。她經歷了那麼多磨難,每次都能化險爲夷。這次也不例外。”

意外相逢

深冬的三水,山風凜冽如刀。趙景輝站在懸崖邊,目光銳利地掃視着泥濘的地面。那棵半斷的鬆樹在寒風中搖曳,仿佛在訴說着當日驚心動魄的一幕。

“大人,這裏腳印雜亂,顯然不止一人來過。”手下指着泥地說道。

趙景輝蹲下身,指尖輕觸泥土中的車轍印,眼神越發深邃。這些痕跡告訴他一個事實:閔政浩墜崖後,有人來過這裏。若是閔大人已遭不測,現場不會如此“幹淨”。

“板車的車輪痕跡...”趙景輝喃喃自語,忽然打了個寒顫。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萬一閔政浩沒死,卻落入了敵人手中?

他想起那塊黑色頭巾,勳舊派的標志。朝中勢力盤根錯節,若真如他所猜想,那閔政浩的處境比死亡更危險。

“順着車轍找!”趙景輝下令。

一行人沿着泥濘的山路艱難前行。車輪痕跡時隱時現,最終在一片荊棘叢中徹底消失。趙景輝不甘放棄,憑着直覺繼續向上攀登。

山路崎嶇,人煙罕至。就在衆人幾乎迷路時,趙景輝抬頭忽見半山腰處隱約露出一間茅屋的輪廓。他心中一動,想起手下曾稟報:“大人,已經派人去打探崔今英小姐的下落了。”“據說這一帶有個流放的官家女子,特征與小姐相符,住在山腰一破茅屋裏。”

一種莫名的預感驅使着他:“去那裏看看。”

茅屋內,閔政浩正對着跳躍的爐火出神。關節處的舊傷在溼冷天氣裏隱隱作痛,他小心地敷上今英采來的草藥。窗外寒風呼嘯,他卻在這簡陋的茅屋中感受到久違的安寧。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閔政浩警覺地握緊藥杵,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推門而入。

“閔...閔大人?!”趙景輝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這個被認爲已經死去的人。

閔政浩先是一驚,隨即露出欣喜之色:“趙大人!您怎麼...”

兩個男人在狹小的茅屋內相視而笑。閔政浩連忙請趙景輝坐下,遞上一碗熱茶:“寒舍簡陋,還請見諒。”

趙景輝注意到閔政浩行動時微皺的眉頭,急忙扶他坐下:“閔大人傷勢未愈,不必多禮。”

“趙掌令如何找到這裏的?”閔政浩好奇地問。

“奉左議政李大人之命前來調查。”趙景輝解釋道,“在懸崖邊發現打鬥痕跡,下官就堅信大人定然無恙。”

閔政浩神色凝重起來:“那日我在采藥,突然被七八個人圍住。爲首的是李鍾原,您可認得?”

“李鍾原?崔判述的舊部?”趙景輝震驚,“他爲何要加害於您?”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勳舊派已然失勢,除非...”閔政浩欲言又止。

“除非他們有意策反。”兩人異口同聲,心中俱是一沉。

趙景輝沉思片刻:“當下情形,大人不宜立即回京。下官覺得此事背後必有更大陰謀。”

“我與趙大人想法一致。”閔政浩點頭,“只是好奇,您如何找到這偏僻之所?”

趙景輝長嘆一聲:“說來話長。下官原本順着板車痕跡尋找,痕跡中斷後,想起手下曾說小女流放至此,住在山腰茅屋,便前來碰碰運氣。”

“令嬡爲何會流放三水?”閔政浩問完便覺失禮,“是我冒昧了。”

趙景輝眼神黯淡:“此事說來慚愧。二十七年前,下官與一女子相愛,因門第懸殊,家族反對,加之下官已有婚配...最終負了她。”

閔政浩默默傾聽,只見趙景輝眼中泛起淚光。

“那女子在硫磺鴨子事件中被查處後...自盡了。”趙景輝聲音哽咽。

閔政浩忽然想到什麼,震驚道:“莫非是...崔成琴尚宮?”

趙景輝沉重地點頭:“正是成琴。小女隨養父姓,名今英。”

閔政浩愣在原地,萬萬沒想到救自己的崔今英,竟是趙景輝的親生女兒。他將今英如何救下自己的經過細細道來,趙景輝聽得心驚肉跳。

“既然如此,下官認爲大人暫且留在此處更安全。”趙景輝分析道,“下官此次帶的人手不多,大人腿腳不便,路上恐生變故。待查明真相,下官再來接應。”

閔政浩感激地點頭。

趙景輝猶豫片刻,又道:“下官一直敬重大人的人品。聽說大人喪偶後未再續弦,若有可能...還請照顧小女。”

閔政浩明白他的意思,溫和卻堅定地回答:“感謝趙大人厚愛,崔內人的恩情我永世不忘。但如今我心中已有一人,再容不下其他。”

“不知是哪家閨秀?”趙景輝好奇。

“長今。”閔政浩眼中泛起柔情。

趙景輝恍然大悟,原來閔政浩被流放,不僅因觸怒兩派,更因與醫女長今的情緣。他未提及長今懷孕之事,只告訴閔政浩長今安好,讓他放心。

臨別時,趙景輝鄭重承諾:“此事下官會秘密稟報王上,絕不外傳。”

山腳下,今英剛從食鋪下班,就見父親站在路邊。第二次相見,父女二人百感交集。

“今英,跟父親回去吧。”趙景輝懇切地說。

“您都知道了?”今英低聲問。

趙景輝點頭:“閔大人都告訴我了。這裏不安全,我擔心你。”

今英警惕地環顧四周:“此處不宜說話,我們到僻靜處去。”

來到無人處,今英才道出更多隱情:“我在街上見到一個刀疤臉和李鍾原密謀,他們說要除掉閔大人。我真的很害怕。”

趙景輝大驚:“那你更不能留在這裏!”

今英語氣軟化:“多謝父親關心,但我必須留下照顧閔大人。您帶的人少,路上反而危險。”

這是今英第一次對父親露出關切之情,趙景輝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求您別告訴任何人閔大人的下落。”今英懇求,“朝中局勢復雜,說出去反而害了他。”

趙景輝原本只打算密報李光熹,但見女兒如此擔憂,遂改變主意:“好,我暫且保密。待時機成熟,再奏請王上派人保護閔大人。”

今英感激地望着父親,眼中閃着淚光。

趙景輝離開時,回頭望了望站在風雪中的女兒。那個曾經嬌生慣養的小姐,如今在流放地變得堅強獨立。他既心痛又驕傲。

此時,政浩站在茅屋窗前,望着漫天飛雪,心中思念着遠在漢陽的長今。

“長今,等我查明真相,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回家

夜幕低垂,漢陽城郊的姜家小院裏,燈火通明。姜德久夫婦坐立不安,不時向門外張望。

“長今不是說今天會回來嗎?這天都黑透了,怎麼還不見人影?”大嬸搓着手,在屋裏來回踱步。

姜德久憂心忡忡地整理着早已備好的飯菜:“懷着身子的人,這麼晚還在外頭,真叫人擔心。要不我去內醫院門口看看?”

正當兩人準備出門尋找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令他們意外的是,陪同長今回來的不是往常的信非,而是趙奉事。長今的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比前幾日好了些許,只是眉宇間的疲憊難以掩飾。

“快請進屋裏說話。”趙奉事警惕地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外頭不方便。”

四人圍坐在屋內,長今這才將近日宮中發生的事娓娓道來。當聽到趙奉事不惜自毀名譽,謊稱是長今腹中孩子的父親以平息謠言時,德久大嬸的眼圈紅了。

“智煥啊,真是苦了你了。”臨走時,大嬸拉着趙奉事的手,聲音哽咽。

趙奉事憨厚地笑了笑:“只要長今平安,我怎麼樣都行。”

長今也難得露出了一絲笑容,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我想了很久,政浩大人絕不會這麼輕易就離開。我一定要查明真相,找到他的下落。”

然而笑容很快又黯淡下來:“只是按照醫女制度,有孕後必須休息,直到生產後才能回內醫院任職了。”

姜德久連忙安慰:“身子要緊!差事以後再說。你看,我今天特地做了你最愛吃的硫磺鴨子,快趁熱吃。”

長今望着滿桌熱氣騰騰的飯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這個充滿陰謀的世道裏,還有這麼多人關心着她,何嚐不是一種幸福。

“你這身子可好些了?”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把衆人都嚇了一跳。

只見首醫女張德大步流星地走進屋來,也不客氣,自顧自地坐下:“你白天都不在,我只好晚上來找你了。白天病患多,抽不開身。”

德久大嬸忙添了一副碗筷,熱情地招呼張德一起用餐。張德嚐了一口硫磺鴨子,連連稱贊大嬸手藝精進。

“這麼晚一個人回來多不安全。”張德邊吃邊說。

“是趙奉事送長今回來的。”大嬸解釋道。

張德挑眉:“趙奉事?我見過他幾次,人倒是不錯。”她轉向長今,直言不諱地說:“若閔大人真的……,其實趙奉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長今輕輕搖頭:“我對不起趙奉事的好意,但感情的事勉強不來。我心裏只有政浩大人。”

飯後,張德忽然正色道:“長今,那個阿烈醫女是不是和你有過節?”

長今一愣:“在內醫院時確實有些矛盾。怎麼了?”

“我前幾日去濟生院,聽到些風言風語。”張德皺眉,“那些小醫女們都在議論你的私事,說什麼你和王上、閔大人之間糾纏不清。我聽不下去,就套了她們的話,結果發現這些謠言都是阿烈散布的。”

長今陷入沉思,忽然想起阿烈初到濟生院時的情景。那天,阿烈曾悄悄拉住她的衣袖:

“你能幫我們向王上求情嗎?讓允壽恢復職位。以你現在的地位...”

“不可能。”長今堅決地打斷她,“醫道豈能走捷徑?若鄭醫正真有才能,自可通過正當途徑重獲認可。”

阿烈的表情忽然變得詭異:“那如果是關於閔政浩大人的事呢?”

“你什麼意思?”

“實話告訴你,”阿烈壓低聲音,“我已被尹元衡大人收買。只要你答應幫助允壽恢復職位,我就可以請求文定王後和尹大人放過閔政浩,讓他官復原職。”

這段對話如今回想起來,令長今不寒而栗。阿烈既然能與尹元衡勾結,那她與閔政浩的“意外”是否也有聯系?

“沒有確鑿證據,我不能妄下論斷。”長今輕聲道,“但我會留意她的動向。”

張德點頭:“謹慎些好。你現在身懷六甲,更要萬事小心。”

而在漢陽城的另一隅,阿烈醫女正跪在尹元衡面前匯報濟生院的一舉一動。

“徐長今已經多日未至濟生院,看來趙奉事的謊言起了作用。”阿烈低聲道。

尹元衡冷笑:“很好。不過這只是開始,我要的是她永遠離開宮廷。你繼續散布謠言,務必讓太後對她徹底失望。”

“可是大人,若長今真的生下王子...”

“那就讓她生不下來。”尹元衡眼中閃過狠厲之色,“你明白該怎麼做。”

阿烈低頭稱是,心中卻五味雜陳。她想起長今那雙清澈堅定的眼睛,不禁有一絲猶豫。然而一想到鄭允壽的前程,她又硬起了心腸。

巧奔妙逃

殘陽如血,將懸崖下的亂石灘染成一片淒豔的橘紅。趙景輝一行人離去的腳印尚未被山風完全撫平,李鍾原便帶着手下出現在了同一片土地上。

李鍾原蹲下身,指尖劃過泥地裏新鮮的車轍印,眼神陰鷙如鷹。那些凌亂的腳印與板車痕跡交織在一起,講述着不久前這裏發生的一切。

“看來趙景輝搶先了一步。”李鍾原冷笑一聲,“閔政浩這條命,倒是硬得很。”

手下湊近細看:“大人,這車輪印一路往山上去,我們要不要順着找?”

李鍾原沒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細勘察着現場。他注意到一處被踩踏的灌木叢,幾片斷裂的枝葉尚未完全枯萎。更讓他警覺的是,在板車痕跡旁,有一行較小的腳印,不像是男子的。

“這不是趙景輝的人。”李鍾原眯起眼睛,“這腳印輕淺,應是女子所有。而且...”他指向另一處被刻意掩蓋的痕跡,“有人試圖隱藏行蹤,但做得不夠徹底。”

手下疑惑:“大人的意思是?”

“閔政浩可能不是被趙景輝救走的。”李鍾原緩緩站起,望向半山腰的方向,“這山上必定有其他人相助。而且,趙景輝似乎也是剛找到這裏不久。”

一陣山風吹過,卷起枯葉在空中打着旋。李鍾原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之前讓你們打聽這一帶的流放女子,可有什麼發現?”

手下回稟:“確有一名官家女子流放至此,據說住在山腰的茅屋裏。不過具體身份尚未查明。”

李鍾原眼中閃過一絲寒意:“官家女子...山腰茅屋...”作爲崔判述的老部下,自然對趙景輝與崔成琴的舊事最熟悉不過。

“不必追車輪印了。”李鍾原突然改變主意,“我們直接去山腰那間茅屋。若我猜得不錯,那裏不僅藏着閔政浩,還可能有個意想不到的人在等着我們。”

一行人改道向上,沿着陡峭的山路攀登。李鍾原邊走邊思索:若真是崔今英救了閔政浩,那趙景輝此次前來,恐怕不僅是奉旨查案,更是爲了尋找失散多年的女兒。

“有意思。”李鍾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父女重逢的戲碼,我最是喜歡看了。”

然而當他們抵達山腰時,卻發現茅屋門窗緊閉,屋內空無一人。爐灶尚有餘溫,顯然人剛離開不久。

“搜!”李鍾原下令,“他們走不遠,必定還在這山中。”

而此時,在密林深處,閔政浩在今英的攙扶下艱難前行。今英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果斷帶着閔政浩轉移到了她平日采藥時發現的一處隱蔽山洞。

“李鍾原既然能找到這裏,說明我們已經暴露了。”今英一邊爲閔政浩包扎傷口,一邊低聲道,“這個山洞也曾經是我和山下雜貨鋪的老掌櫃約定好的收發信件的隱蔽場所,借此打探京城的消息。”

閔政浩靠在山壁上,臉色蒼白:“連累你了,崔內人。”

今英搖搖頭,眼神堅定:“大人不必自責。當務之急是養好傷勢,再從長計議。”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似乎沒有了動靜,二人才稍稍放鬆了些。

寒意料峭,三水的冬日本就難熬,而今英與閔政浩藏身的山洞更是陰冷刺骨。今英將最後一塊幹糧遞給閔政浩,眼神裏滿是憂慮。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今英壓低聲音,"李鍾原既已尋來,想必不會善罷甘休。"

閔政浩靠坐在岩壁前,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他何嚐不知處境危險,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想要長途跋涉談何容易。

正當二人沉默相對時,洞外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今英警覺地握緊采藥用的鐮刀,示意閔政浩保持安靜。

"崔姑娘?是崔姑娘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洞外輕聲呼喚。

今英辨認出這正是山下雜貨鋪的老掌櫃,這才稍稍放鬆警惕。她掀開洞口的僞裝,只見老掌櫃揣着一個布包,滿臉焦急。

"姑娘,前日你托我打聽京城來的消息,今日有個商隊路過,捎來一封信。"老掌櫃從懷中取出一封泛黃的信函,"那商隊的人說,是京畿道一位老先生托他們帶的,囑咐一定要交到'三水崔氏'手中。"

今英接過信件,心中疑惑。見信封上娟秀的字跡寫着"三水崔氏親啓",她猶豫片刻還是收下了。

待老掌櫃離去,今英將信遞給閔政浩:"大人,這信或許與您有關。"

閔政浩拆開信箋,熟悉的筆跡讓他渾身一震。那是他父親的親筆信!

政浩吾兒:

見字如面。自兒流放三水,閔家勢微,爲保全家門,汝師金治成對外佯稱我與你母已故。實則我二人隱居於京畿道郊野,終日盼兒音訊。

近日聞兒在三水遇險,父母心焦如焚。汝母思兒成疾,夜不能寐。若兒得見此信,萬望速歸。雖隱居度日,然家中尚存銀錢,足可供兒養傷避禍。

父 閔仁赫 手書

臘月初三

信紙在閔政浩手中微微顫抖。他仿佛看見年邁的父母在寒舍中翹首以盼的身影,想起父親身爲正二品大員時的威儀,如今卻要隱姓埋名、東躲西藏。一滴淚水落在信紙上,暈開了墨跡。

"我...我對不起他們..."閔政浩聲音哽咽,"若不是我一意孤行,父親本可安享晚年..."

今英靜靜坐在一旁,心中百感交集。她既爲閔政浩能與家人團聚而高興,又爲即將到來的分別而傷感。

"大人該回去。"今英輕聲道,"父母年事已高,經不起這般牽掛。"

閔政浩抬頭,正對上今英泛紅的雙眼。那一刻,他看見這個曾經驕傲的崔尚宮侄女,如今在流放之地變得堅韌而善良。她救他於危難,悉心照料多日,而今又要目送他離去。

"崔內人,你的恩情..."閔政浩話音未落,今英便搖頭打斷。

"大人不必掛懷。"今英強扯出一絲微笑,"能助大人脫險,是今英的榮幸。"她轉身整理行囊,借機拭去眼角的淚痕。

當夜,今英爲閔政浩準備了簡單的行裝和一包草藥。"這些藥材路上可用,"她細心囑咐,"大人傷勢未愈,切記不可勞累。"

月色如水,灑在二人身上。閔政浩望着今英在月光下清瘦的側臉,心中涌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這個女子,在他最危難時伸出援手,如今又要獨自面對未知的危險。

"待我安頓好父母,定會回來尋你。"閔政浩鄭重承諾,"屆時,必當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今英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淒美:"大人保重。"

黎明時分,閔政浩踏上歸途。今英站在山洞前,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霧中。寒風卷起她的衣袂,她卻渾然不覺寒冷,只因心中的失落比嚴寒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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