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醫院。
江棲雪醒來時,全身纏滿滲血的紗布,裸露在外的皮膚翻卷如焦炭。
臉頰緊繃,她抬手摸了摸,痂殼粗糙。
“你終於醒了。”
賀硯川正紅着眼守在病床邊,擔憂道:“你已經昏睡整整五天了。”
這一副關切模樣,給誰看呢?將她拋下的,難道不是他嗎?無數質問潮水般涌上來,最終湮沒於唇齒間。
她緩緩閉上眼眸,不想再看到這張臉。
賀硯川慶幸又理所當然道:“醒了就好,快用積分療傷吧。你剛給瑤瑤做了植皮手術,麻醉藥效過去了,一定很疼。”
江棲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她?給陸悅瑤植皮?
“啪——”
等反應過來後,江棲雪坐起身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動作幅度太大,傷口撕裂,紗布被新鮮血液浸透。
賀硯川的頭被打得偏到一邊,發絲垂落遮住發紅的側臉。
“賀硯川!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你就這麼恨我嗎!”
江棲雪喊出了積壓十年的委屈。
淚水在傷口上流淌,刺痛灼燒着神經,遠不及心被生生撕開來得疼。
“你早早把陸悅瑤抱出火場,她受的傷能有多重?嚴重燒傷的是我!”
賀硯川緩緩轉過頭,眼裏翻涌着暗潮。
“這是你欠她的。”
“啪——”
江棲雪手掌重重落在賀硯川另一邊臉上。她的血痂脫落,使得他的臉頰添了幾道鮮紅的血痕。
江棲雪幾乎是嘶吼出聲。
“是她放的火!我欠她?”
“你還在狡辯!”
賀硯川忍着臉頰火辣辣的疼:“江棲雪,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我百般安撫,讓瑤瑤放棄起訴,你是要坐牢的。”
江棲雪幹裂的嘴唇張合數次。
“你就這麼信她?賀硯川,但凡你去查一下呢?”
“我了解她!”賀硯川打斷她。
“我更了解你。”
“江棲雪,沒人比你更狠心。”
江棲雪突然笑出聲,笑得眼淚止不住地掉。
可笑,太可笑了!
她早該明白的,這樣一個自己殘疾就要全世界陪葬的男人,生性陰暗、殘忍自私,根本不配被救贖!
他就該在地獄裏沉淪。
該爛在黑暗裏。
賀硯川看着她眼裏昭然若揭的恨,一股強烈的不安攥住心尖。他忙自我安慰,她憑什麼恨他呢?明明罪行累累的是她。
“你爲什麼總是針對瑤瑤?”
他想,如果她說是吃醋,是因爲在意。
那他就什麼都不在乎了。
他其實只要她一句“愛”。爲什麼她騙了他整整五年,不能再繼續騙下去呢?就那樣騙他一輩子不好嗎?
只要她說“不離婚好不好”。
他可以馬上撤銷離婚申請。
他會試着放下殺母之仇,可以不計較她出賣賀氏、勾結毒販、殺了孩子、氣死嶽母、燒傷瑤瑤......
他可以不去想她爲了積分才接近他。
只要她愛他。
哪怕是演的。
他就是這麼下賤。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是沒辦法不愛她!
他將心卑微地提到嗓子眼,強撐着一戳就破的冷漠,輕聲問:“江棲雪,告訴我,你爲什麼這麼討厭瑤瑤?”
江棲雪死死盯着眼前這個面目可憎的男人。
“賀硯川,相對於她,我更厭惡你!”
“厭惡?”賀硯川聲音發顫。
明明該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心髒卻像是被鈍刀一下一下剜着。
疼得他眼眶發紅。
他站了起來,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響。
他背對着她。
他的嗓音冷得像浸在水中的玉:“你傷了瑤瑤的容貌,她現在沒有安全感。等領離婚證那天......”
“我會跟她領證,讓她安心。”
江棲雪任由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酸。
還有十五天。
再等等。
等十五天一到,她就能回到過去。
她希望他也能帶着這一世的記憶回去,好讓他看看從來都沒有什麼“殺母之仇”。
而他,殺了她的父親、孩子,間接害死她的母親。
她要他下半生都坐在輪椅上,帶着悔恨,不得安生。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賀硯川聲音冷硬,又像在期待着什麼。
“百年好合。”江棲雪說。
賀硯川氣得踹倒了椅子。
轉過身,他的雙眼被血絲侵染。
“那天我會舉辦宴會,宣布你不再是賀家家主夫人,並公布我和瑤瑤的婚事。”
“你到場,我就把離婚證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