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婚協議書很快送來。
江棲雪接過筆，沒看財產分割，直接在協議末尾籤字。
“就這麼迫不及待嗎！”
賀硯川黑了臉。
他竟然奢望這個女人對自己並非全無感情，期待她會挽留。
“籤吧。”江棲雪示意。
他咬牙切齒地籤了字。
“一個月後，記得去領離婚證。”江棲雪交代了一句，將兩人請出病房。
那天正好是她重生的日子。
來得及。
她要去的不是平行世界。在時光重溯後，這裏的一切會逐漸崩塌，所有的人事物都將回到十年前。
但她想幹幹淨淨地回去。
她不要做他的妻子了。
自從“勾結毒販”的罪行曝光，賀硯川便直接將她從研究所開除。她不用請假，可以好好料理母親的後事。
將骨灰葬入陵園後，江棲雪回了一趟賀家。
她打算把跟自己有關的東西銷毀。
不知道三十三歲的賀硯川在時空重啓後能堅持多久。她知道他其實一直放不下他們的曾經，但她不願讓他“睹物思人”。
惡心。
十年婚姻，回憶似乎只有冰冷和折磨。
備婚時買的牙杯、睡衣、枕套等成對的情侶用品倒是都還在。
曾經的合照和情書，以及戴了十年的婚戒。
還有他送的小玩意。
江棲雪將它們一一扔進壁爐裏，包括孩子的產檢報告單。
全都付之一炬。
“呦！這不是我們的準前任賀家家主夫人江棲雪嗎？”
陸悅瑤看清燒的東西後，樂得捂嘴嬌笑：“你也就只能燒燒這些老物件了。還有這些照片......嘖嘖，你們這十年有拍過合影嗎？”
“多虧了你那個殺人犯爸爸，硯川這輩子都不可能接納你。”
“守那麼多年空房。最後還是我誤打誤撞成全了你。”
陸悅瑤語氣裏裹着怨毒：“江棲雪，你太好笑了。”
“我爸不是殺人犯！”
江棲雪深吸一口氣，反唇相譏：“連下藥都爬不上賀硯川的床。你就不可笑嗎？”
“你！”陸悅瑤臉色瞬間扭曲。
泛紅的眼眶暴露了她被戳中痛處的狼狽。她又感受到了被賀硯川硬生生在最後關頭推開的屈辱。
那晚，他意亂情迷時，嘴裏叫的是“棲雪”，他神志不清跌跌撞撞爬着也要去的，是江棲雪的房間。
她拋下矜持和廉恥設的局，反倒是成全了江棲雪。
還讓江棲雪有了孩子！
好在，到底是成功除掉了那個孽種。
可費盡心思成了賀硯川的未婚妻又如何？他還是忘不掉江棲雪。她主動求歡，他寧願將自己泡在冰水裏，就是不肯碰她。
陸悅瑤呼吸急促：“江棲雪，都是因爲你！”
江棲雪沒理會她。最後往壁爐裏扔了結婚時用來壓床的龍鳳呈祥娃娃，火苗“轟”地竄起，火舌燎得空氣變了形。
陸悅瑤凝視着這一幕，眼中跳躍着火星。
惡向膽邊生。
陸悅瑤攥住一旁的銅制火鉗，精準地從壁爐裏夾住半封情書，猛地甩向客廳落地窗前垂落的雪紡窗簾。
薄透的布料“刺啦”綻開焦痕。
濃煙翻涌升騰。
火焰迅速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你簡直瘋了！”
陸悅瑤這瘋女人的操作總是能刷新她的認知下限。江棲雪沒有跑，急忙轉身取來滅火器，想盡可能阻止火勢失控。
賀家位於別墅區中央，不能傷及無辜。
“砰——”
剛拔了保險銷，瓷器碎裂聲在耳邊炸開。
天旋地轉間，江棲雪感受到有溫熱的液體順着額角流下。
身體重重墜地。
她看到火光映在陸悅瑤猙獰的臉上。
“瑤瑤！”
賀硯川沖了進來。
“咳咳......”陸悅瑤捂住口鼻，劇烈咳嗽，軟軟地倒進他懷裏。
賀硯川一把將陸悅瑤抱起來。
“瑤瑤，別怕，我帶你出去。”
剛走出沒幾步，腳踝被另一只手死死抓住。
他這才發現趴在地上的女人。她的臉上覆着一層血污，叫他險些認不出這是他即將離婚的妻子。
“江棲雪？”
“是姐姐......是她放火......”
陸悅瑤指尖虛虛地指着江棲雪的方向。
“姐姐恨我揭露她跟毒販往來的秘密，說要燒死我......咳......”
話音未落，陸悅瑤腦袋無力地歪向一邊。
“瑤瑤？瑤瑤！”賀硯川猛地收緊手臂。
再次低頭，他的眼神復雜難辨。
江棲雪心一沉，搖頭：“不，不是——”
“鬆開！”
下一瞬，他猛然發力。
江棲雪手心一空，顫抖的指尖擦過西裝布料。
“賀硯川！”
江棲雪的嘶吼被嗆得支離破碎。她眼睜睜看着男人的身影越來越遠。
他沒有停留。
她想起那年地震，自己被掩埋在學校廢墟下。他從輪椅上跌坐下來，不顧衆人勸阻徒手挖了三天三夜，挖斷了十根指甲。
他說她是他的命，就算放棄他自己，他也不會放棄她。
而今，三十三歲的賀硯川丟下了她。
將她一人扔在火海裏。
“去醫院！”
“可是夫人還在裏面——”
“走！”
汽車引擎發動的聲音淹沒在爆裂的火聲中。
滾燙灰燼撲在臉上，濃煙熏得雙眼發黑，喉嚨裏翻涌着鐵鏽味。江棲雪被火焰灼燒到疼得近乎麻木。
她死死咬着牙。
用血肉模糊的雙手，向大門口爬去。
還有二十天。
她不能死在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