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兆國還在微笑。
他的笑容儒雅、得體，像一張完美的面具，貼在臉上。
可是在林照眼裏，這張笑臉的背後，分明是一張青面獠牙的惡鬼。
他就是閻王。
那個親手把自己送進地獄，現在又站在地獄門口，對自己“和藹”微笑的閻王。
林照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魏兆國身旁那個半透明的藍色彈窗上。
【生命剩餘時長：30天……】
【任務量修正：前世工作總量×1.5】
【任務失敗懲罰：立即死亡。】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膜上。
老天爺這是在跟他開什麼玩笑？
讓他重生回來，不是爲了讓他逃離這個地獄，而是爲了讓他把這個地獄再走一遍，而且還是加了難度的？
工作量乘以1.5倍？
前世1.0倍的工作量已經要了他的命，1.5倍是想讓他怎麼死？死得更快一點，更徹底一點嗎？
一股荒謬絕倫的怒火，從林照的心底直沖天靈蓋。
他想笑。
他真的想放聲大笑。
憑什麼？
憑什麼我勤勤懇懇幹了九年，換來的就是一張死亡通知單？
憑什麼這個姓魏的，靠着溜須拍馬、壓榨下屬，就能步步高升，岸貌道然？
憑什麼我死了，還要再回來，替他完成那狗屁的“形象工程”，最後再死一次？
憑什麼！
林照的胸膛劇烈地起伏着，因爲極度的憤怒，他的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魏兆國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那對藏在金絲眼鏡後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玩味的精光。
他最喜歡看的就是這個。
看這些自以爲是的“奮鬥者”，在重壓之下，從充滿希望到漸漸麻木，再到最後崩潰、絕望的全過程。
這讓他有一種掌控一切的快感。
“小林，你的臉色真的很不好。”魏兆國又向前走了一小步，聲音壓得更低了，帶着一種分享秘密般的親切感，“我知道，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但是，也要學會‘藏鋒’。你看，你今天就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讓大家怎麼看你？讓別的部門怎麼看我們迎檢辦的團隊？”
他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他在提醒林照，你的失態，丟的不是你一個人的臉，是整個團隊的臉，是我的臉。
“回去吧。”魏兆國直起身，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領導派頭，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好好休息一下，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儀表。下午的會，我希望看到一個精神飽滿的林照。”
說完，他不再看林照一眼，轉身，邁着從容不迫的步子，在一衆員工敬畏的目光中，向自己的專屬辦公室走去。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提地上的那攤嘔吐物。
仿佛那只是林照這個“零件”運轉不暢時，漏出的一點無足輕重的油污。
直到魏兆國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周圍壓抑的空氣才稍稍鬆動了一些。
保潔阿姨提着拖把和水桶，小心翼翼地走過來，一邊收拾殘局，一邊小聲嘟囔：“現在的年輕人啊，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身體……”
剛才那個提醒林照打卡的同事張偉，湊了過來，壓低聲音說：“照哥，你沒事吧？魏主任都發話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你這……唉，何必呢？”
林照沒有理會任何人。
他緩緩地轉過身，背靠着冰冷的牆壁，慢慢滑坐在地上。
他不在乎地上的灰塵，也不在乎周圍人投來的同情、鄙夷或幸災樂禍的目光。
他的世界裏，只剩下那個幽藍色的系統彈窗。
他看着那個“任務失敗懲罰：立即死亡”的條款，又看了看那個“任務成功獎勵：獲得新生”的字樣。
憤怒、恐懼、絕望、不甘……種種情緒在他胸中翻騰，最後，全都化爲了一股冰冷的、決絕的平靜。
跑？
往哪兒跑？就算他今天立刻辭職，逃離這座城市，那個30天的死亡倒計時會消失嗎？
不會。
系統說得很清楚，這是“糾正系統”。
它不是來給自己放生路的，它是來給自己下戰書的。
要麼，在30天內，把這個吃人的體系連根拔起，把魏兆國這種人拉下馬，贏得“新生”。
要麼，就像前世一樣，被這個體系活活吞噬，再死一次。
沒有第三條路。
林照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目光穿過人群，再次落在那條刺眼的紅色橫幅上。
“用奮鬥定義人生”。
他看着那幾個字，嘴角慢慢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咧開，最後，變成一個無聲的、猙獰的笑容。
好。
好一個“奮鬥”。
好一個“定義人生”。
魏兆國，你想看我崩潰，想看我絕望，是嗎？
你想讓我當牛做馬，給你當墊腳石，最後再像一塊用廢的抹布一樣被丟掉，是嗎？
行。
那我就跟你賭一把。
賭上我這條剛撿回來的命。
三十天。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