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燕京發生了許多事。
謝府昨夜着了大火,據說是那已被逐出家門、聲名狼藉的假千金謝盈,在府中與下人私通苟且時,不慎打翻燭台,引燃帷幔。
兩人已經被一起燒死了,屍骨無存。
一時間,謝盈除了風流放蕩,還多了個災星的罵名。
與此同時,東宮的氣氛同樣詭譎。
所有侍奉的宮人都知道,昨夜太子殿下帶回了一個女子,寵幸了整整一夜。
清晨又叫御膳房做了滋補羹湯和精致點心送到寢殿門外等着,然而,一天過去,日頭西斜,羹湯點心都換了好幾撥,裏面的人似乎還是沒醒,厚重的殿門依舊緊閉。
燕京城外,通往南方的官道旁。
一個身形瘦小、衣衫襤褸的小乞丐正被守城兵卒捂着鼻子粗暴地驅趕:“滾滾滾!臭死了!別在這兒礙眼!”
乞丐踉蹌幾步,差點摔倒。
她正是謝盈,此時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幹裂,一天一夜的驚惶逃亡加上水米未進,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她不敢停留,強撐着虛軟的身體,跌跌撞撞地遠離城門,直到確認無人跟蹤,才找到一家偏僻簡陋的客棧,匆匆洗去僞裝,換上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租了一輛馬車日夜兼程趕回了南方。
當熟悉的院門出現在眼前,謝盈幾乎虛脫。
推開門,看到小桃擔憂的臉時,她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小姐!您可算回來了!”
小桃驚喜地迎上來,隨即被她蒼白憔悴的模樣嚇到:“您……您怎麼弄成這樣了?阿七哥前幾日突然回來,把這個包袱放下,一句話沒說就走了,臉色難看得嚇人!”
她連忙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包袱。
謝盈打開,心頭一喜,竟然是那三樣遺物。
這回她本以爲能撿回一條命已是萬幸,沒想到阿七竟如此厲害,還將這些東西全都給她帶了回來。
來不及解釋太多,她飛快地將包袱系好,又沖進屋裏,將沈辭留下的銀票和散碎銀子盡數翻出,胡亂塞進包袱,然後抓了幾塊銀錠塞到小桃手裏,語速又快又急。
“小桃聽着,出大事了!這裏我待不下去了,這些銀子你拿着,這院子……你願意住就幫我看着屋子,不願意就另尋去處吧!我得馬上走!”
小桃看着謝盈眼中的驚惶,將銀子又塞回謝盈手中。
“小姐,當初是您幫我葬了爹爹,給了我活路,我這條命就是您的!您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刀山火海,小桃都跟着!”
謝盈鼻尖一酸,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狠心搖頭,隨口胡謅了一個理由:“不行,你不能跟着我。我……我殺人了!官府一定會追查到我!跟着我,你會被連累的!”
不出意外的話,她接下來肯定是得逃亡了,帶着小桃未來顛沛流離、東躲西藏的,萬一害了她怎麼辦。
小桃震驚地張大嘴。
但僅僅一瞬,她猛地抓住謝盈的手:“小姐,我不怕!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我就小姐一個親人了,您帶上我吧,我們一起跑!我能幫您洗衣做飯,還能給您望風!”
小桃都這樣說了,謝盈還能說什麼?
她點了點頭,聲音哽咽:“行吧,那你隨便收拾一下,我們一起跑!”
不能再拖了,小桃想去就帶着吧,多拖一刻,她感覺頭頂懸着的刀就離脖子更近一分。
沒人知道,當謝盈在東宮那張無比奢華的床上醒來,看到身邊那張熟悉的臉時有多驚恐。
她明明記得自己最後好像是和阿七在一起,阿七不願意,給她去外面找男人了啊。
怎麼會……找到周鶴安的床上了!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
隨着意識的逐漸清醒,她記起的東西越來越多,不管是那些破碎而瘋狂的糾纏,還是她和周鶴安的對話。
要不是不想死,謝盈可能會當場上吊。
她不知死活說什麼來着。
哦,說太子不行,說他比不上野男人,雖然這個野男人也是太子吧……
還說什麼來着。
對,說她喜歡寧王……
越想越清晰,謝盈真的是想一頭撞死在床上冷靜一下。
寧王,曾在她幼時落水後救過她一命的寧王,那點少女懵懂的慕艾,早已隨着世事變遷深埋心底,她怎麼敢肖想那種神仙一樣的人物。
昨晚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她怎敢,怎敢和周鶴安睡了兩次後,在他的床上,當着他的面說自己喜歡寧王的!
誰不知道,寧王與周鶴安是死敵!
當年若非周鶴安雷霆手段奪回兵權,寧王早已在太後的扶持下把持朝政,這簡直是往周鶴安心口上捅刀子,還嫌不夠,又撒了一把鹽!
謝盈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之前還不如不顧忌太多直接睡了阿七,這樣也不會遇見周鶴安,自己更不會找死了……
她強忍着撞牆的沖動,好不容易裝睡等周鶴安走了,一個人又是翻窗,又是爬狗洞的才逃出來。
她不敢想象,如果被周鶴安抓回去,等待她的會是怎樣生不如死的折磨!
謝盈身子抖了抖,眼看小桃手腳麻利地收拾好了包袱,她把大門一鎖,目光堅定道:“走!”
燕京那麼多事呢……
周鶴安肯定分身乏術沒空過來,燕國疆域遼闊,山高水遠,她和小桃兩個不起眼的弱女子,到時候隱姓埋名,就不信找不到一處藏身之地!
兩人誰也不知道,距離她們離開不過半日,這處院落就來了好幾撥探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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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
氣氛壓抑得駭人。
福全端着剛熱好的參湯,在殿門外急得團團轉,卻連門檻都不敢邁進去。
聽風拽住福全的袖子:“福總管,幫個忙。”
福全嚇了一跳,看清是聽風,調侃道:“哎呦嚇死了!聽風你小子也有求到我跟前的時候,說吧,什麼事?”
聽風還沒開口,福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他帶着微不可察的哭腔,壓低聲音道:“聽風啊……你說的這忙,不會跟那位跑了的姑奶奶有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