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市高速收費站。
天空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黃色,厚重的陰霾像蓋子一樣扣在城市上空。
原本應該車水馬龍的高速路口,此刻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幾輛側翻的私家車橫在路中間,車門大開,裏面空無一人。
“坐穩了。”
嚴烈猛地握緊方向盤,聲音低沉: “我們要進去了。”
陳默透過車窗向外看去。 下一秒,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不是路障。 那是海。
在收費站的前方,密密麻麻、成千上萬只慘白的手,像水一樣鋪滿了整個路面。
它們有的只有手掌,有的連着半截小臂,切口處沒有血,只有枯的黑色痕跡。
它們像蜘蛛一樣在地上快速爬行,甚至層層疊疊地堆積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座蠕動的肉山。
手的海洋。
“這麼多……”陳默感覺頭皮發麻。 這得死了多少人,才能裂變出這麼多只手?
嚴烈踩下油門,越野車發出咆哮,“沖過去!”
砰!噗嗤!
經過改裝的越野車像是一頭鋼鐵猛獸,狠狠撞進了那片慘白的手海裏。 輪胎碾過骨肉的聲音清晰可聞,令人作嘔。
似乎是感應到了活人的氣息,那些原本漫無目的遊蕩的鬼手瞬間沸騰了。
啪!啪!啪!
無數只手從四面八方涌來,瘋狂地拍打着車窗和車門。 有的手甚至試圖去扣車門的把手,有的在用指關節有節奏地敲擊玻璃。
“篤、篤、篤。”
那是猜拳的節奏。 雖然聽不到聲音,但陳默腦海裏仿佛自動浮現出了那個詭異的童聲: “石頭……剪刀……布……”
“滾開!”
陳默左手猛地按在車窗上。 隔着玻璃,隔着那一層發黑的死人皮,無數猩紅的鬼線如同蘇醒的血管,在皮膚下瘋狂遊走、暴起。
幾紅線甚至穿透了表皮,像是有生命的觸手一樣貼在玻璃上,幾只扒在窗戶正對面的鬼手,似乎感應到了威脅,動作僵硬了一下,本能地鬆開手指,隨着車流退開了一些。
終於,車子撞開了一條血路,沖過了收費站。
在收費站的內側廣場上,孤零零地停着一輛紅色的跑車,車頂都被掀飛了,車身上滿是抓痕。
一個穿着皮夾克、留着寸頭的男人正蹲在車頂上,百無聊賴地把玩着一把匕首。
他腳邊已經堆了一圈被切斷的、還在微微抽搐的鬼手。
嚴烈停車,指着那個男人對陳默低聲說道:
“那個就是張風,隔壁市的負責人,代號鬼牙。”
“離他遠點。他快復蘇了,精神很不穩定,他的那口牙能咬碎鬼域。”
張風聽到動靜,轉過頭來,吐了一口帶着碎肉的唾沫。 他的嘴巴很不自然,嘴角一直裂到了耳,似乎本合不攏。
仔細看去,他嘴裏長的不是牙齒,而是一排排細密、尖銳、互相交錯且泛着黑光的鬼牙,就像是鯊魚的嘴
嚴烈停車,帶着陳默走了下去。
“怎麼只有你一個?”
嚴烈環顧四周,眉頭緊鎖,“其他人呢,名單上不是有六個人嗎?”
“沒來。”
寸頭男人,吐了一口唾沫。
“可能都死了吧。”
張風的聲音含糊不清,帶着一股暴躁的戾氣: “老子在這裏等了半小時,除了這堆爛手,連個鬼影都沒看見。”
他說着,那雙充血的眼睛掃向了嚴烈身後的陳默。
目光在陳默那只裹着發臭死人皮的左手上停留了一秒,隨即露出了毫不掩飾的輕蔑:
“嚴烈,你腦子壞了?”
“你帶幫手就算了,還帶個半死不活的新人來?這小子毛長齊了嗎?你是嫌我們死得不夠快,帶個累贅來拖後腿?”
陳默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將手按在了腰間的黃金上。
這個人的狀態很差。,那種暴躁不是性格問題,他的鬼牙正在影響他的神智。
嚴烈擋在陳默身前,臉色難看: “少廢話。這是我找的幫手,也是新海市未來的負責人。倒是其他人,怎麼可能一個都沒到?”
嚴烈拿出衛星電話,直接撥通了總部的專線。
“我是嚴烈。我已經到達大江市匯合點。”
“爲什麼只有張風一個人?其他人呢?”
電話那頭,接線員的聲音有些遲疑和尷尬:
“嚴隊……情況有變。”
“大安市的趙隊在半路遭遇了突發靈異事件,車輛拋錨,目前無法趕到。”
“王負責人……他在出發前一小時,說因爲心理壓力過大,體內馬上要厲鬼復蘇,已經被當地分局緊急關押了。”
“至於另外兩位……聯系不上了,疑似在進入大江市外圍時失聯。”
“所以……”
接線員的聲音越來越小: “目前能夠執行任務的,只有您和張風先生。”
嚴烈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張風一把搶過電話。
“放屁!!”
張風對着電話那頭咆哮,滿嘴的鬼牙因爲憤怒而相互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
“什麼遭遇靈異?什麼心理壓力?都是借口!那幫孫子就是怕死!就是不敢來!”
“你們這幫坐辦公室的廢物!強制征召令是你們發的,現在人都不來,讓我們兩個去送死?!”
“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掉頭回去,先去把那個姓王的棺材板咬穿!”
“讓那個姓王的副部長接電話!別拿接線員糊弄老子!讓他滾過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隨後,一個沉穩、冷漠的中年男聲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我是王爲民。張風,你要說什麼?”
“說什麼?!”
張風氣笑了,他指着遠處那棟被黑霧籠罩的爛尾樓: “姓王的,你坐在辦公室裏吹空調,強制征召令也是你發的。現在人都不來,讓我們兩個去送死?!”
“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掉頭回去,先去大京市把你咬死!”
面對張風的死亡威脅,那位曹副部長的聲音依然波瀾不驚,透着一股身居高位的冷酷:
“你可以回來。但大江市一旦徹底失控,靈異擴散,這裏的幾百萬人都會死。”
“張風,總部現在無人可調,你是唯一的希望。”
“如果你們能解決這件事,我可以做主,給你調撥一鬼燭。這是總部最後的庫存。”
“是去拼命拿鬼燭續命,還是回來因爲抗命被通緝,你自己選。”
嘟——
電話掛斷了。
張風握着電話,手臂青筋暴起,最後狠狠把電話摔回給嚴烈。
“一群廢物。” 張風喘着粗氣,眼神陰狠地盯着大江市深處那棟若隱若現的爛尾樓:
“算了。早就知道指望不上那幫人。”
“嚴烈,就咱倆。”
“我有鬼牙,能咬開鬼域的入口。你有鎖鏈,能限制那個東西。只要配合好,未必不能贏。”
說完,他又瞥了一眼陳默,冷哼一聲: “至於這個新人……進去之後讓他滾遠點,別擋老子的路。要是被鬼抓住了,我可不會救他。”
嚴烈接過電話,臉色鐵青,但並沒有反駁張風的話。
他看向陳默,眼神裏多了一絲歉意和更深的凝重。
原本以爲是五人小隊,現在變成了三人殘陣。 其中一個還是隨時可能暴走的瘋子。
“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糟。”
嚴烈低聲對陳默說道: “總部已經控制不住局面了。”
陳默看着周圍那一望無際的手臂海洋,又看了一眼那個暴躁的張風。 他面無表情地緊了緊背包的帶子。
““既然已經這樣了,急也沒用。”
陳默突然開口了。 他找了一塊淨的水泥墩子坐下,從背包裏拿出那份關於猜拳鬼的檔案,攤開在膝蓋上。
“我們對那只鬼的了解太少了。貿然進去就是送死。”
陳默抬頭看向兩人,冷靜地提議: “休整一下。”
“我們需要把目前所有的情報匯總一下。徐峰死前留下的錄音,還有鬼手的規律,必須分析清楚。”
“分析個屁!”
張風不屑地冷哼一聲,看着陳默那只纏着死人皮的手,眼神輕蔑: “新人就是新人,怕死就直說。在這兒坐着能把鬼坐死?”
“我有鬼牙,管它什麼電梯不電梯,老子直接要把門咬爛!”
“你們愛聊就聊,老子去那邊抽煙。半小時後不走,我就自己進去。”
說完,張風本不理會陳默,轉身走到一旁的廢棄車鬥裏,掏出一雪茄點上,焦躁地看着爛尾樓的方向,時不時對着空氣空咬幾口,似乎在磨牙。
嚴烈嘆了口氣,走到陳默身邊坐下。
“別理他,厲鬼復蘇影響了他的腦子。”
嚴烈從兜裏掏出煙盒,遞給陳默一,
“但他說得也對,我們時間不多了。你有什麼想法?”
陳默沒有接煙,他的手指在檔案上的一行字上劃過。
“嚴隊,你看這裏。” 陳默指着檔案裏關於徐峰錄音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