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綺羅院的暖閣裏,終燃着安神的檀香。柳如煙靠在鋪着厚厚狐裘的軟榻上,手裏翻着一卷《女誡》,眉眼間盡是溫順。趙珩坐在一旁,親自爲她剝着鬆子,剝好的果仁堆在玉碟裏,顆顆飽滿。

“殿下,”柳如煙抬起頭,聲音柔得像春風拂過湖面,“東宮的采買,往都是陳良娣經手,如今她去了,怕是亂了章法。妾瞧着麗姬姐姐心細,不如讓她暫管幾?”

趙珩聞言,放下手裏的鬆子,笑着揉了揉她的發頂:“煙兒思慮周全,就依你。”

他哪裏知道,柳如煙這話,不過是順水推舟。麗姬依附於她,讓她管采買,不過是把東宮的錢財命脈,攥進自己手裏。

雲袖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待趙珩走後,才低聲道:“小姐,麗姬那邊,已經遞了帖子,說晚膳後過來回話。”

柳如煙放下手裏的書卷,眼底的溫順瞬間褪去,只剩一片冷冽:“讓她來。再把東宮各院的管事名單,拿來我瞧。”

她要的,不只是采買權。她要將東宮的每一處角落,都換成自己的人。

晚膳後,麗姬果然來了。她穿着一身水綠色的宮裝,臉上堆着諂媚的笑,一進門就跪地請安:“妾參見柔良娣。”

“起來吧。”柳如煙淡淡開口,指尖敲擊着桌案上的名單,“采買的事,我已和殿下提了。往後,東宮的綢緞、香料、食材,都由你經手。只是,有一條——”

她抬眸,目光銳利如刀,“不許中飽私囊。更不許,和柳清鳶那邊的人,有半點牽扯。”

麗姬心頭一顫,連忙躬身道:“妾不敢!妾一切都聽柔良娣的吩咐!”

“最好如此。”柳如煙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還有,陳良娣的舊部,你挑幾個安分的,調到我這裏來。不安分的,打發去浣衣局。”

麗姬連連應下,心裏卻暗自咋舌。這柔良娣看着柔弱,手段卻比柳清鳶還要狠辣幾分。

待麗姬走後,雲袖低聲道:“小姐,柳清鳶那邊,還在暗中聯絡相府。錦兒昨偷偷出了主殿,去了相府的別院。”

柳如煙冷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意:“讓她去。相府遠在京城之外,便是想伸手,也夠不着東宮。”

她頓了頓,又道:“去,給錦兒送點‘禮物’。就說,我念及舊情,體恤她伺候太子妃辛苦。”

雲袖心領神會,躬身退下。

暖閣裏只剩下柳如煙一人。她靠在軟榻上,望着窗外的月色,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柳清鳶,你以爲靠着相府,就能翻盤?

太天真了。

這東宮,早已是我的天下。

冷院的風,比往更刺骨。陳良娣躺在草席上,氣息奄奄。太醫來過一次,開了一副方子,卻半點用處都沒有。她知道,那太醫是柳如煙的人,開的方子,不過是讓她死得更慢些,更痛苦些。

她咳得撕心裂肺,每咳一聲,都牽扯着五髒六腑的疼。身下的草席,早已被鮮血染紅。

她想起自己往的風光,想起自己的算計,想起柳如煙那張溫柔的臉,只覺得一陣徹骨的寒意。

“柳如煙……”她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厲害,“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話音未落,便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她咳得眼前發黑,最後一口氣沒提上來,徹底沒了聲息。

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灑在她的屍體上,透着幾分說不出的淒涼。

陳良娣的死訊,傳到綺羅院時,柳如煙正在喝安胎藥。她只是淡淡抬了抬眼,聲音平靜無波:“知道了。讓人給她收屍,葬在亂葬崗吧。”

雲袖應聲退下。

趙珩得知消息後,只皺了皺眉,嘆了口氣:“終究是侍妾一場,罷了。”

他轉頭看向柳如煙,見她臉色蒼白,連忙握住她的手:“煙兒,莫要傷心。她是咎由自取。”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眼底泛起一層水汽:“殿下,妾只是覺得,深宮之中,太過淒涼。”

趙珩心疼地將她摟緊:“有孤在,絕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柳如煙靠在他懷裏,唇角勾起一抹無人察覺的笑意。

淒涼?

這深宮之中,只有勝者,才配談安穩。敗者,只配化作塵埃。

陳良娣的死訊,也傳到了鳳儀宮。皇後放下手裏的佛珠,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嬤嬤,”她淡淡開口,“去東宮傳本宮的話。柔良娣新晉,當以寬厚爲本。陳良娣雖有錯,卻也罪不至死。讓她好生反省,莫要失了皇家的體面。”

嬤嬤愣了愣:“娘娘,這是……”

“敲打敲打她。”皇後靠在軟榻上,眼底閃過一絲疲憊,“這柳如煙,手段太狠。若是讓她再這麼下去,東宮遲早要出大亂子。”

嬤嬤應聲退下。

綺羅院的暖閣裏,柳如煙聽着皇後的懿旨,眼底閃過一絲冷光。

皇後這是在敲打她。

怕她權勢太大,蓋過了太子妃的風頭。

她連忙起身,對着鳳儀宮的方向躬身行禮,聲音溫順:“妾遵旨。妾定會銘記皇後娘娘的教誨,寬厚待人。”

待傳旨的太監走後,柳如煙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寬厚待人?

在這深宮之中,寬厚待人,就是自取滅亡。

她看向雲袖,語氣冰冷:“去,把皇後賞賜的補品,分一半給主殿的柳清鳶。就說,我感念姐妹情深,特來探望。”

雲袖一愣:“小姐,這……”

“皇後要的是平衡,”柳如煙冷笑一聲,“我便給她平衡。”

她頓了頓,又道:“記住,送補品的時候,要讓東宮的所有人,都看見。”

雲袖恍然大悟,連忙應聲退下。

柳如煙靠在軟榻上,望着窗外的天空,眼底的野心,越發熾烈。

皇後的敲打,她收到了。

但這,絕不可能阻止她往上爬的腳步。

麗姬的院子裏,張燈結彩。她靠着柳如煙的提攜,手握東宮的采買權,子過得越發滋潤。

這,她拿着一本賬本,興沖沖地往綺羅院去。

“柔良娣,”她將賬本遞上去,臉上堆着討好的笑,“這是這月的采買賬目,您過目。還有,妾查到,柳清鳶的母親,偷偷派人送了一箱金銀珠寶進宮,想打通關節,救柳清鳶出去。”

柳如煙接過賬本,翻了幾頁,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姐姐做得很好。”

她抬眸看向麗姬,眼底閃過一絲精光:“那箱金銀珠寶,你處理了吧。就說,是查抄的贓物,充公。”

麗姬心頭一顫,連忙道:“妾遵旨。”

她看着柳如煙那張溫柔的臉,心裏卻越發敬畏。這柔良娣,真是厲害。不動聲色間,就斷了柳清鳶的後路。

待麗姬走後,雲袖低聲道:“小姐,麗姬這人,野心不小。留着她,怕是後患。”

柳如煙放下賬本,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後患?她不過是我手裏的一把刀。刀鈍了,自然有處置的法子。”

她頓了頓,又道:“現在,還需要她來對付柳清鳶。”

雲袖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主殿裏,柳清鳶正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落葉。錦兒垂頭喪氣地站在一旁,眼眶通紅。

“母親送來的珠寶,被麗姬查抄了。”錦兒的聲音帶着哭腔,“娘娘,咱們現在……”

柳清鳶猛地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狠厲:“慌什麼!不過是一箱珠寶!沒了,再想辦法!”

她站起身,走到妝台前,看着銅鏡裏自己憔悴的臉,眼底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柳如煙,麗姬……”她一字一頓地念着這兩個名字,聲音冰冷刺骨,“我柳清鳶,若是不將你們碎屍萬段,誓不爲人!”

錦兒看着她瘋狂的模樣,嚇得瑟瑟發抖。

柳清鳶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她知道,現在還不是沖動的時候。她必須蟄伏,必須忍耐。

等她的孩子出生,等相府的援兵到了,就是她翻盤的時候。

她看向錦兒,語氣平靜下來:“去,把我梳妝盒裏的那支金簪,拿去當了。換些銀子,打點一下主殿的侍衛。”

錦兒一愣:“娘娘,那支金簪,是您的嫁妝……”

“嫁妝算什麼!”柳清鳶冷笑一聲,“只要能出去,只要能報仇,別說一支金簪,就是我的命,也能豁出去!”

錦兒不敢再多言,連忙應聲退下。

主殿的門,依舊緊閉着。但柳清鳶知道,這扇門,遲早會被她推開。

到那時,她要讓柳如煙,付出血的代價。

冬的第一場雪,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東宮的琉璃瓦上。

綺羅院的暖閣裏,燒着旺旺的地龍,暖意融融。柳如煙的肚子,已經高高隆起,行動越發不便。趙珩幾乎寸步不離地守着她,每親自喂她喝安胎藥,夜裏更是小心翼翼地守在床邊,生怕她有半點閃失。

“殿下,”柳如煙靠在他懷裏,聲音柔得像雪,“妾瞧着,這肚子越來越沉了。怕是離生產的子,不遠了。”

趙珩握住她的手,指尖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語氣溫柔:“不怕。孤已經請了太醫院最好的穩婆,定能保你和孩子平安。”

柳如煙笑了笑,眼底閃過一絲算計。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生產那,就是柳清鳶的死期。

而主殿裏,卻是另一番光景。地龍燒得並不旺,冷颼颼的。柳清鳶的肚子,也隆起得厲害。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景,眼底一片冰冷。

錦兒端着一碗姜湯進來,低聲道:“娘娘,喝碗姜湯暖暖身子吧。”

柳清鳶接過姜湯,喝了一口,辛辣的味道在喉嚨裏蔓延開來。她看着窗外的雪花,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生產那,她也早已布好了局。

柳如煙,你想害我?

那就看看,最後是誰,死在產房裏。

東宮的氣氛,越來越壓抑。所有人都知道,這兩個女人的生產,注定不會平靜。

麗姬的院子裏,她正對着賬本發愁。采買的賬目,出了點紕漏,少了幾百兩銀子。她知道,若是被柳如煙發現,她的好子,也就到頭了。

她攥緊了拳頭,眼底閃過一絲狠厲。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她要主動出擊,要在柳如煙和柳清鳶的爭鬥中,撈取最大的好處。

鳳儀宮裏,皇後看着窗外的雪景,眼底閃過一絲憂慮。她叫來嬤嬤,語氣凝重:“去,把太醫院的院判叫來。東宮那兩個,怕是要生了。本宮要親自盯着。”

嬤嬤應聲退下。

皇後靠在軟榻上,輕輕嘆了口氣。

這東宮的天,怕是要變了。

柳如煙和柳清鳶,一個得寵,一個有相府撐腰。誰生了皇子,誰就能一步登天。

而這場爭鬥,注定要血流成河。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東宮的琉璃瓦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暖閣裏的柳如煙,主殿裏的柳清鳶,都在等待着生產的子。

一場新的廝,即將拉開帷幕。

而這深宮之中的權力遊戲,從來就沒有贏家。

只有無盡的算計,和永無止境的廝。

隆冬的雪,下得越發緊了,鵝毛般的雪片砸在琉璃瓦上,簌簌作響。東宮的兩處院落,幾乎同時響起了穩婆的呼喝聲,驚得檐下的銅鈴不住晃動。

綺羅院的暖閣裏,地龍燒得旺,滿室氤氳着艾草與參湯的熱氣。柳如煙躺在鋪着三層錦褥的產榻上,鬢發被冷汗濡溼,黏在蒼白的臉頰上。她緊咬着牙關,纖細的手指攥着錦被,指節泛白,一聲聲壓抑的痛呼從喉間溢出,聽着便讓人心碎。

“殿下,娘娘使勁!再使勁!”穩婆是太醫院精挑細選的老手,額角也滲着汗,“孩子的頭已經露出來了!”

趙珩守在簾外,急得團團轉,厚重的宮門被他踱得咚咚作響。他時不時攥着內侍的胳膊追問:“煙兒怎麼樣了?可還撐得住?”聲音裏的焦灼,連風雪都蓋不住。

雲袖守在榻邊,帕子換了一條又一條,低聲在柳如煙耳邊道:“小姐,撐住。一切都安排好了。”

柳如煙睫羽顫了顫,睜開眼的瞬間,眼底的柔弱褪去幾分,只剩一片冷定。她借着痛呼的掩飾,咬着雲袖的手腕低語:“盯着那兩個新來的穩婆,別讓她們壞了事。”

那兩個穩婆,是柳清鳶借着相府的勢力,塞進來的人。

而主殿裏,卻是另一番光景。地龍燒得半溫不火,窗縫裏漏進的寒風,刮得燭火搖搖欲墜。柳清鳶躺在硬板床上,身下只墊了一層舊褥子,她死死咬着唇,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開來。沒有太醫守着,只有兩個上了年紀的嬤嬤,動作生疏地替她擦汗。

“廢物!”柳清鳶疼得渾身發抖,卻依舊壓低聲音罵道,“這點事都辦不好?綺羅院那邊有動靜了嗎?”

錦兒縮在角落,凍得臉色發青,顫聲道:“娘娘,綺羅院那邊鬧得凶,怕是……怕是快生了。”

柳清鳶眼底閃過一絲狠厲,指甲深深摳進掌心:“告訴那兩個穩婆,事成之後,相府保她們全家富貴!若敢失手,讓她們死無全屍!”

她要的,是柳如煙的孩子,一屍兩命。

雪越下越大,東宮的空氣裏,彌漫着血腥與焦灼。

約莫半個時辰後,綺羅院的暖閣裏,突然響起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

“生了!生了!是個皇子!”穩婆抱着襁褓,喜得聲音都在發顫。

趙珩幾乎是踹開簾子沖進去的,一眼就看見柳如煙虛弱地癱在榻上,臉色白得像紙,唇角卻帶着一絲淺淡的笑意。他撲到榻邊,握住她的手,聲音哽咽:“煙兒,辛苦你了。”

柳如煙看着他,淚水滾落下來,聲音柔得像一灘水:“殿下,你瞧,是個男孩。”

雲袖抱着襁褓湊過來,襁褓裏的嬰兒眉眼精致,哭聲響亮。趙珩看着孩子,眼底的狂喜幾乎要溢出來。

可就在這時,一個新來的穩婆突然撲過來,嘴裏喊着“讓奴婢瞧瞧小皇子”,手卻朝着襁褓的要害處掐去!

“大膽!”雲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反手將她摁在地上,“來人!拿下這個賤人!”

侍衛沖進來,將那穩婆捆了個結實。另一個穩婆想趁亂溜走,也被堵了個正着。

“說!是誰指使你的!”雲袖厲聲喝道,腳踩在那穩婆的背上,讓她動彈不得。

穩婆嚇得魂飛魄散,哭喊着:“是太子妃!是太子妃娘娘指使奴婢的!她說……她說要讓小皇子活不成!”

這話一出,滿室俱靜。趙珩的臉色,瞬間沉得能滴出水來。

而幾乎是同時,主殿裏也傳來了一聲嬰兒啼哭。

“生了!是個嫡子!”嬤嬤的聲音,帶着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

柳清鳶鬆了一口氣,剛想笑,就聽見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趙珩帶着人,怒氣沖沖地闖進主殿時,柳清鳶正抱着襁褓裏的嫡子,渾身脫力地靠在床頭。

殿內冷颼颼的,孩子的哭聲微弱,襯得柳清鳶的臉色,越發慘白。

“柳清鳶!”趙珩的聲音像淬了冰,指着地上被押來的兩個穩婆,“你竟敢在煙兒生產的時候,派人害她的孩子!你好大的膽子!”

柳清鳶渾身一顫,猛地抬頭,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強作鎮定:“殿下,你血口噴人!這是柳如煙陷害我!”

“陷害?”趙珩冷笑一聲,將一個錦袋扔在她面前,“這是從你派去的穩婆身上搜出來的!裏面是迷藥和銀針!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錦袋裏的東西滾落出來,在昏暗的燭火下,閃着冷光。兩個穩婆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連連磕頭:“太子妃娘娘!奴婢招了!是您給的奴婢銀子和東西,讓奴婢害柔良娣的孩子!奴婢罪該萬死!”

人證物證俱在,容不得柳清鳶辯駁。

她看着那兩個穩婆,又看着趙珩眼底的寒意,只覺得渾身冰冷。她知道,自己又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殿下……”柳清鳶抱着懷裏的嫡子,淚水洶涌而出,“妾只是……只是怕她的孩子,搶了我兒的前程……妾也是爲了皇家的嫡子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抱着孩子的手,卻死死攥緊。

趙珩看着她懷裏的嫡子,眉頭緊鎖。

這是皇家的嫡長子,意義非凡。若是處置了柳清鳶,朝野上下,定會議論紛紛。相府那邊,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的目光,掃過柳清鳶蒼白的臉,又想起綺羅院裏,柳如煙虛弱的模樣,心裏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可他,終究是太子,不得不顧全大局。

皇後的懿旨,恰在此時傳到。

“太子妃柳氏,誕下嫡長子,有功於皇家。然其心狹隘,暗害庶子,有失後妃德行。罰俸一年,禁足主殿,無旨不得出。望其好生反省,教養嫡子。”

傳旨的太監聲音尖細,一字一句,都像刀子,扎在柳清鳶的心上。

功過相抵。

她誕下嫡子的功勞,抵消了她暗害庶子的罪過。沒有廢黜,沒有重罰,卻比任何懲罰都要讓她難堪。

罰俸一年,禁足主殿。

這和打入冷宮,又有什麼區別?

趙珩聽完懿旨,只冷冷地瞥了柳清鳶一眼,轉身就走。他甚至沒有看一眼那個嫡子,腳步匆匆地,回了綺羅院。

柳清鳶看着他決絕的背影,抱着孩子,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直流。

“柳如煙……”她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厲害,“你贏了……可我,不會認輸……”

錦兒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主殿的門,再次被關上。落鎖的聲音,沉悶而壓抑,像一塊巨石,壓在了柳清鳶的心上。

綺羅院的暖閣裏,暖意融融。

柳如煙靠在軟榻上,身上蓋着厚厚的狐裘,懷裏抱着襁褓裏的庶子。孩子的眉眼,像極了趙珩,正睡得香甜。

趙珩坐在她身邊,親自爲她端來參湯,語氣溫柔得能滴出水來:“煙兒,辛苦你了。皇後的懿旨,你也聽見了。”

柳如煙抬起頭,眼底的水汽氤氳,聲音柔緩:“殿下,妾不在乎那些。只要孩子平安,就好。”

她頓了頓,又輕輕咳嗽幾聲,帶着幾分虛弱道:“姐姐她……也是一時糊塗。畢竟,嫡子的前程,要緊。”

這番話,說得大度又懂事,讓趙珩的心裏,越發疼惜。

他握住她的手,指尖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語氣鄭重:“煙兒,你這般溫順賢良,孤豈能虧待你。”

他轉頭看向身後的內侍,朗聲道:“傳孤的旨意!柔良娣柳氏,誕下庶長子,德行溫厚,晉封太子側妃,賜居綺羅院,賞黃金百兩,綢緞千匹,珠寶無數!”

內侍應聲退下,尖細的聲音,穿透風雪,傳遍了整個東宮。

“太子側妃!”

“柔良娣晉封側妃了!”

下人們的議論聲,隱隱約約地傳進暖閣裏。

柳如煙靠在趙珩懷裏,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

側妃。

位份僅次於太子妃。

她離那個鳳位,又近了一步。

雲袖站在一旁,看着滿殿的賞賜,眼底滿是喜色。她上前一步,低聲道:“側妃娘娘,東宮各院的主子,都派人送來了賀禮。麗姬娘娘,親自來了,在外面候着。”

“讓她進來吧。”柳如煙淡淡開口,語氣平靜無波。

麗姬一進門,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臉上堆着諂媚的笑:“妾參見側妃娘娘!恭喜娘娘晉封,賀喜娘娘誕下皇子!”

她抬起頭,看着柳如煙懷裏的孩子,又看着趙珩溫柔的神色,心裏的敬畏,又深了幾分。

柳如煙扶起她,語氣溫和:“姐姐客氣了。往後東宮的事,還要姐姐多多幫襯。”

“妾不敢當!”麗姬連忙躬身道,“能爲側妃娘娘分憂,是妾的福氣!”

看着麗姬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樣,柳如煙唇角的笑意,越發深邃。

東宮的風向,徹底變了。

柳清鳶被禁足,罰俸失寵。她柳如煙,晉封側妃,誕下庶子,獨得恩寵。

如今的東宮,已是她的天下。

趙珩看着她和麗姬說話的模樣,只覺得滿心歡喜。他伸手,輕輕撫摸着孩子的臉頰,眼底滿是父愛:“煙兒,咱們的孩子,該取個名字了。”

柳如煙抬眸,看着他,眼底閃過一絲算計,隨即又化作溫順:“殿下是孩子的父親,名字,自然該由殿下來取。”

趙珩想了想,笑道:“就叫趙昀吧。昀者,光也。願他一生,都能像光一樣,溫暖明亮。”

“趙昀。”柳如煙輕輕念着這個名字,唇角的笑意,溫柔而繾綣,“好名字。”

她抱着孩子,靠在趙珩懷裏,眼底的野心,卻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

趙昀。

我的兒。

母親定會讓你,坐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柳如煙晉封側妃的消息,像長了翅膀,飛遍了整個東宮。

各宮的妃嬪,都派人送來了賀禮。連太後那邊,都賞了一尊赤金的長命鎖,可見恩寵之盛。

綺羅院的門檻,幾乎被踏破了。下人們進進出出,捧着琳琅滿目的賞賜,臉上滿是諂媚的笑。

麗姬更是鞍前馬後,將采買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她知道,跟着柳如煙,才有前程。

而東宮的其他下人,更是見風使舵。從前那些趨奉柳清鳶的,如今都換了一副嘴臉,對着柳如煙,畢恭畢敬,連大氣都不敢喘。

雲袖看着滿殿的熱鬧,低聲對柳如煙道:“小姐,如今東宮,已是您的天下了。”

柳如煙靠在軟榻上,看着窗外的雪景,眼底閃過一絲冷意:“天下?還差得遠呢。”

她頓了頓,又道:“去,把皇後賞賜的補品,分一些給主殿。就說,我念及姐妹情分,給姐姐補身子。”

雲袖一愣:“小姐,柳清鳶她……”

“皇後要的是平衡。”柳如煙淡淡道,“我便給她平衡。”

她知道,皇後雖然晉封了她,卻也在提防着她。她不能做得太過,否則,只會引火燒身。

雲袖恍然大悟,連忙應聲退下。

柳如煙看着懷裏熟睡的趙昀,眼底的笑意,漸漸冰冷。

柳清鳶,你以爲誕下嫡子,就能高枕無憂嗎?

太天真了。

只要我還在,只要趙珩還寵着我,你的嫡子,永遠都比不上我的昀兒。

而主殿裏,卻是一片死寂。

柳清鳶抱着懷裏的嫡子,坐在窗前。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將整個世界,都染成了白色。

錦兒端着一碗冷掉的雞湯進來,低聲道:“娘娘,喝點雞湯吧。”

柳清鳶看都沒看一眼,目光落在窗外的雪景上,聲音沙啞:“綺羅院那邊,很熱鬧吧?”

錦兒低下頭,不敢說話。

“熱鬧好啊。”柳清鳶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淚直流,“越熱鬧,摔下來的時候,就越疼。”

她低下頭,看着懷裏的嫡子。孩子的眉眼,也像極了趙珩,正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柳清鳶的眼底,閃過一絲溫柔,隨即又被恨意取代。

“兒啊……”她輕輕撫摸着孩子的臉頰,聲音溫柔得可怕,“母親定會讓你,坐上太子之位。柳如煙和她的孽種,母親會一個個,都除掉……”

錦兒看着她瘋狂的模樣,嚇得渾身發抖。

窗外的雪,依舊在下。

東宮的兩座院落,一暖一冷,一鬧一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柳如煙靠在軟榻上,享受着無上的恩寵,野心勃勃地規劃着未來。

柳清鳶坐在窗前,抱着嫡子,蟄伏待時,等待着翻盤的機會。

而那兩個剛出生的孩子,一個被捧在手心,一個被冷落在旁。他們的命運,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糾纏一生。

風雪,籠罩了整個東宮。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遠沒有結束。

它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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