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流言是死她的第一把刀
隔天清晨,雨過天晴。
陽光有些刺眼,透過玻璃窗灑在教室的水磨石地面上,泛起一層白晃晃的光暈。然而,高三(6)班空氣裏的溼度卻並沒有因爲太陽出來而降低,反而黏稠得讓人窒息。
陳安剛踏進教室後門,原本喧鬧的像菜市場一樣的教室,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出現了那一瞬間詭異的空白。
緊接着,聲音再次響起,但分貝明顯降低,變成了無數只蒼蠅在耳邊振翅般的竊竊私語。
這種氛圍,陳安太熟悉了。
那是群體性惡意發酵時的前兆。
他不動聲色地走向最後一排,目光掃過自己的座位。
夏晚秋已經到了。
她像往常一樣,整個人趴在桌子上,臉埋在臂彎裏,只露出一截瘦弱慘白的後頸。那本英語書豎在腦袋前面,像是一道脆弱的防線。
如果不仔細看,會以爲她在補覺。
但陳安看見,她那洗得發白的校服後背,正在以一種極高頻率、極微小的幅度顫抖着。
視線上移,看向她頭頂的氣泡。
陳安的瞳孔瞬間收縮,一股暴虐的戾氣從心底直沖天靈蓋。
只見那個平時雖然膽小、但總是萌萌噠的Q版小人,此刻正蜷縮在角落裏,雙手死死捂住耳朵,滿臉痛苦和絕望。
而在小人的周圍,正有無數漆黑的、帶着倒刺的箭頭,像雨點一樣從四面八方射過來。
“噗嗤——”
“噗嗤——”
每一箭頭扎在小人身上,都會帶出一串像素化的血珠。
而在小人的頭頂,原本那是粉紅色的“心情值”血條,此刻已經變成了危險的黑紅色,並且正在瘋狂掉血。
【心理防線:30%……20%……警告!黑化值正在上升!】
那些黑色的箭頭代表着什麼,不言而喻。
“哎,你們聽說了嗎?昨天放學,陳安送那個怪胎回家了!”
“天呐,真的假的?陳安是不是被下蠱了?”
“我親眼看見的!兩人打一把傘!那女的整個人都貼陳安身上了,真不要臉。”
教室前排的“中心圈”,幾個女生正圍在班花林雪的課桌旁,一邊假裝塗指甲油、照鏡子,一邊用自以爲很小、實則全班都能聽見的聲音高談闊論。
林雪手裏拿着一瓶透明的護甲油,漫不經心地刷着指甲,嘴角掛着一絲譏諷的冷笑:“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她媽就是那個的,專門勾引男人,她能學出什麼好來?也就是陳安單純,被這種狐狸精手段騙了。”
“就是就是,也不照照鏡子,那窮酸樣配得上陳安嗎?”
“聽說她身上有病,誰沾上誰倒黴……”
字字誅心。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捅進夏晚秋最潰爛的傷口裏。
夏晚秋趴在桌上,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背,眼淚無聲地滲進袖子裏。
她早就習慣了。
從小到大,因爲母親職業的特殊(其實只是在洗腳城做正規按摩,但在風言風語中早就變了味),因爲沒有父親,因爲貧窮,她一直活在這種惡意的泥潭裏。
她以爲自己早就麻木了。
可是這一次,當她們把陳安的名字和那些髒水潑在一起的時候,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劇痛。
他是雲端的鶴,她是泥裏的蛆。
既然靠近他會讓他染上污點,那就……遠離吧。
就在夏晚秋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即將崩塌,就在那個Q版小人的眼睛裏開始泛起詭異的黑光時——
“砰!!!”
一聲巨響,如同晴天霹靂,在教室裏轟然炸開。
全班所有人都被嚇得渾身一哆嗦,林雪手裏的指甲油更是直接嚇得潑在了桌子上。
教室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驚恐地轉頭看向後方。
只見陳安站在座位旁,手裏那個沉重的書包被他狠狠地砸在了課桌上。他面無表情,眼神卻冷得像是在冰水裏浸泡過一樣,渾身散發着一種令人膽寒的壓迫感。
他沒有坐下,而是邁開長腿,一步一步,朝着前排走去。
皮鞋踩在地面上的聲音,沉悶而有力,像是踩在每個造謠者的心跳上。
最後,他在林雪的桌前停了下來。
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完全籠罩住了那個原本趾高氣揚的班花。
林雪看着面前臉色陰沉的陳安,心髒狂跳,一股從未有過的恐懼感涌上心頭。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結結巴巴地問:“陳……陳安,你嘛?嚇死人了……”
“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陳安的聲音很輕,卻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森寒。
林雪臉色一白,眼神閃爍:“我……我說什麼了?大家都在說啊……”
“大家?”
陳安冷笑一聲,俯下身,雙手撐在她的課桌邊緣,那雙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穿她醜陋的靈魂。
“誰是大家?指出來。”
林雪張了張嘴,周圍剛才還附和的女生們此刻一個個低着頭裝死,大氣都不敢出。
“沒人承認是吧?那就是你說的。”
陳安直起身子,聲音冷淡卻清晰地傳遍了教室的每一個角落:“林雪,造謠是要負法律責任的。尤其是涉及侮辱誹謗。”
“你胡說!我沒有……”林雪強撐着想要反駁,眼眶已經紅了,覺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沒有?”陳安打斷她,語氣平靜得可怕,“下次再讓我聽到半個字,不管是誰說的,我會直接向教導處申請調取班級監控。我會請律師,告到你退學爲止。”
“你……你爲了她……”林雪氣得渾身發抖,眼淚掉了下來,“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陳安看着她這副梨花帶雨的樣子,心裏卻沒有任何波動,只有厭惡。
“另外,”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弧度,“你的數學作業,以後別指望再抄我的了。”
這句話,才是真正的絕。
全班都知道,林雪雖然是班花,但理科成績一塌糊塗,全靠抄陳安的作業才能維持在班級中遊,不被她那個嚴厲的父親罵死。
“你!”林雪臉色瞬間煞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安不再看她一眼,像是看一團垃圾一樣收回目光,轉身往回走。
教室裏靜得連一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陳安走回座位,拉開椅子坐下。
旁邊的夏晚秋依舊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她聽到了陳安剛才說的話,每一句都聽到了。
可是,她不敢抬頭。
她害怕看到陳安嫌棄的眼神,害怕他也覺得那些流言蜚語是真的,害怕他只是爲了維護自己的面子才發火,而不是爲了她。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髒透了。
“喂。”
身邊傳來一聲輕喚。
夏晚秋身體僵硬,沒有反應。
“裝睡也要專業點吧?英語書都拿倒了。”
陳安的聲音裏沒有了剛才的冰冷,反而帶着一絲懶洋洋的笑意。他伸出手,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起來,修正一下。”
夏晚秋緩緩地、一點點地抬起頭。
她的眼睛紅腫,眼睫毛上還掛着淚珠,整個人像是一只受了重傷、只想獨自舔舐傷口的小獸。
她看着陳安,聲音沙啞得厲害,帶着濃濃的鼻音:“……你不怕嗎?”
“怕什麼?”
“怕被說閒話……怕變髒……”她咬着嘴唇,眼淚又要在眼眶裏打轉,“你離我遠點吧,求你……”
話還沒說完,嘴裏突然被塞進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一股濃鬱的香味瞬間在舌尖化開。
是一顆剝了紙的大白兔糖。
夏晚秋愣住了,嘴裏含着糖,那句“離我遠點”被硬生生地堵了回去,腮幫子鼓鼓的,看起來滑稽又可愛。
陳安收回手,指尖還殘留着糖紙的甜味。
他看着夏晚秋那呆滯的樣子,目光溫柔而堅定:“嘴這麼苦,吃點甜的。”
“記住。”
他湊近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只要我不聾,我就沒聽到什麼閒話。誰敢說你,我就懟誰。”
“至於髒……”
陳安輕笑了一聲,那是少年特有的狂妄與不羈,“老子是光,光照在哪裏,哪裏就是亮的。”
夏晚秋怔怔地看着他。
嘴裏的糖慢慢融化,那股甜味順着喉嚨流進心裏,一點點驅散了那些淤積的苦澀和寒冷。
視線上方,那個Q版小人的狀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些原本扎在身上的黑色毒箭,在這一瞬間全部消失了。小人身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穿着騎士鎧甲、手裏舉着巨大金色盾牌的Q版陳安小人。
那個小騎士威風凜凜地擋在Q版夏晚秋面前,將所有的惡意都擋在盾牌之外。
而那個Q版夏晚秋,正眨巴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拽住了小騎士的披風角。
系統提示音清脆地響起:
【黑化值:清零。】
【幸福值:+2】
這是她十八年來,第一次有人毫不猶豫地擋在她身前,對着充滿惡意的全世界說“不”。
夏晚秋低下頭,含着那顆糖,輕輕地“嗯”了一聲。
聲音很小,卻不再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