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如果不吃，我就扔進垃圾桶
第二天是周三，早讀課。
深秋的清晨透着涼意，教室裏書聲琅琅，混合着煎餅果子和肉包子的香氣，勾勒出一幅充滿煙火氣的青春畫卷。
然而這幅畫卷的角落裏，卻有一處不和諧的灰暗。
陳安手裏拿着英語書，看似在背單詞，餘光卻始終鎖定着身邊的同桌。
夏晚秋今天的狀態很不對勁。
她讀英語的聲音越來越小，像蚊子哼哼，到最後幾乎完全消失。她的臉色蒼白如紙，甚至泛着一層不健康的青灰，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虛汗，黏住了幾縷劉海。
她雖然坐得筆直，但右手卻悄悄地握成拳頭，用手肘死死地頂住胃部。那是一個典型的、極力忍耐胃痛的姿勢。
陳安眉頭緊鎖。
他記得很清楚，上一世夏晚秋就有嚴重的胃病。
那個嗜賭如命的繼父爲了省錢買酒，經常不給她早飯錢。而她爲了攢錢還債、給常年勞的母親買藥，更是把能省的每一分錢都省下來，經常一天只吃一頓饅頭。
長期的飲食不規律和營養不良，把她的胃折騰得千瘡百孔。
視線上移，看向那個神奇的氣泡。
果然，Q版小人的狀態更加直觀且慘烈。
只見那個平裏即使害怕也依然萌萌噠的小人，此刻正有氣無力地趴在一朵軟綿綿的雲朵上。它手裏拿着一個破了個大洞的瓷碗，另一只手拿着一筷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碗邊。
“當當當——”
小人眼淚汪汪，兩條面條寬的眼淚掛在臉上，嘴裏虛弱地喊着：
【餓餓……飯飯……肚子要扁掉了……嗚嗚嗚……】
看着那個敲碗乞食的小可憐，陳安只覺得心髒被一只手狠狠攥了一下，那種名爲“心疼”的情緒在腔裏瘋狂蔓延。
前世的他，怎麼就從來沒發現過呢？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變魔術一樣，從書包側兜裏掏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東西——
一盒草莓牛，還帶着溫熱的體溫。
一個肉鬆面包，包裝精美，看起來就鬆軟可口。
趁着英語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短語的間隙，陳安手指一推。
這兩樣東西就像是在冰面上滑行的小船，順滑地越過了課桌中間那條隱形的“三八線”，穩穩當當地停在了夏晚秋的眼皮子底下。
夏晚秋被嚇了一跳，整個人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猛地往後一縮，椅子發出“吱”的一聲輕響。
她驚恐地看着桌上的東西，又抬頭看了看若無其事的陳安。
下一秒，她的反應卻出乎陳安的意料。
她沒有拿，反而是像推開什麼洪水猛獸一樣，迅速把牛和面包推了回來。動作之快，甚至帶倒了桌上的一塊橡皮。
“我不吃。”
聲音壓得很低，帶着一絲倔強和警惕。
陳安愣了一下，隨即壓低聲音解釋道：“買多了，吃不完。幫個忙。”
這是最常見的借口，也是最不傷自尊的理由。
但夏晚秋固執地搖了搖頭。那雙藏在劉海後的眼睛裏，流露出的不是感激，而是一種深深的恐懼和防備，像是一只受過太多次傷害、早已不再相信人類投喂的小獸。
她害怕。
在她的認知裏，所有的饋贈都標好了昂貴的價格。
繼父給她買新衣服，是爲了把她打扮得漂亮點好換更高的彩禮；鄰居給她糖吃，是爲了打聽她家裏的醜事當談資。
吃了他的東西，是不是就要付出什麼？是不是就要被他瞧不起？是不是……就要欠他人情？
她不想欠他的。她本來就配不上做他的同桌，如果再拿他的東西，她就連在他身邊呼吸的資格都沒有了。
頭頂的氣泡裏，Q版小人雖然還趴在雲上流口水，但眼神裏卻充滿了恐懼，拼命把那個破碗藏到身後：
【不能吃！吃了會被賣掉的！媽媽說不能拿別人的東西！我要忍住！忍住！】
看着她這副樣子，陳安只覺得一陣無名火起，更多的是對那個糟糕原生家庭的憤怒。
好，不吃是吧？
敬酒不吃吃罰酒。
陳安沒有再多說一句廢話。
他直接伸手拿回那個面包，當着夏晚秋的面，“嘶啦”一聲，脆利落地撕開了包裝袋。
濃鬱的肉鬆和面包香氣瞬間在兩人之間炸開。
然後，他又拿起那盒溫熱的草莓牛，毫不遲疑地把吸管了進去，“噗”的一聲輕響。
做完這一切，他突然作勢要站起來，手裏抓着面包和牛，轉身就要往教室後面的垃圾桶走去。
“不吃是吧？那只能扔垃圾桶了。”
陳安的聲音冷冷的，帶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反正我吃飽了，放在這兒也礙事。”
夏晚秋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滾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扔……扔了？
那是肉鬆面包啊！要五塊錢一個的肉鬆面包！還有那個牛，她在小賣部見過，要四塊五！
將近十塊錢的東西，就這麼扔了？
她頭頂的Q版小人反應更加劇烈。
剛才還在忍耐的小人，看到面包要被扔進垃圾桶，瞬間發出了一聲土撥鼠般的尖叫。它雙手抱頭，整張臉都扭曲了：
【別扔！！那是肉鬆的！好貴的！嗚嗚嗚那是暴殄天物！會有的啊啊啊！】
就在陳安起身的一瞬間，現實中的夏晚秋終於動了。
她幾乎是本能地、不經過大腦思考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陳安的袖口。
那是她第一次主動觸碰他。
指尖用力到發白，死死地拽着他的校服袖子，生怕晚一秒那個珍貴的面包就會葬身垃圾桶。
陳安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夏晚秋的臉漲得通紅，眼神慌亂，嘴唇囁嚅着，半天才擠出一句小如蚊呐的話：
“別……別扔。”
“那是糧食。”
陳安看着她焦急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那你吃不吃？”他挑了挑眉，故意晃了晃手裏的面包。
夏晚秋咬着嘴唇，似乎在進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戰。最終，對食物的珍惜還是戰勝了那點卑微的自尊心。
她慢慢地鬆開陳安的袖子，伸出雙手，像是捧着什麼稀世珍寶一樣，接過了那個已經撕開包裝的面包和好吸管的牛。
“吃。”她低着頭，聲音悶悶的。
陳安重新坐下，滿意地勾起嘴角。
“這就對了。”他把身體往後一靠，隨手拿起英語書擋在兩人面前，像是在構築一個小小的私密空間，“快吃，老師沒看這邊。”
夏晚秋左右看了看，確信沒人注意這邊角落，才小心翼翼地把臉埋進那本立起來的書後面。
她吃得很急，像是真的很餓，但動作卻很小聲，生怕發出一點動靜。
腮幫子鼓鼓的，一動一動，活像是一只正在偷偷藏食的小倉鼠。
溫熱的牛順着喉嚨滑進胃裏，那種暖洋洋的感覺瞬間驅散了胃部的絞痛。蒼白的臉頰因爲進食和熱牛的滋潤，終於浮現出了一絲淡淡的血色。
陳安單手托腮，透過書本的縫隙看着她的側臉，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怎麼能這麼可愛呢？
就在這時，他的視野中突然閃過一道金光。
只見夏晚秋頭頂那個原本漆黑一片、顯示爲“0”的進度條，突然跳動了一下。
【系統提示：投喂成功。】
【幸福值/心動值 +1】
緊接着，那個Q版小人的狀態也變了。
原本那個拿破碗的小乞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小人此刻正躺在一個巨大的牛浴缸裏仰泳，手裏還抱着一個巨大的面包枕頭蹭來蹭去，滿臉都是陶醉的紅暈。
而在浴缸周圍，正飄滿了一顆顆粉紅色的愛心泡泡。
每一個泡泡裏都寫着兩個字：【好吃！】
陳安看着這一幕，忍不住低下頭，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笑了一聲。
“慢慢吃，以後……管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