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期挽着他的手臂,提起裙擺從車上下來,同管家打招呼,還問:“臨時起意,會不會打擾了?”
“這裏是七小姐的家,回家怎麼能算打擾,”管家一向是最會見風使舵的人,彎腰伸手,“江先生,您這邊請。”
好話說了一籮筐,江夜還嫌吵,抬了抬手讓他噤聲。
狐假虎威的感覺很不錯,許問期跟在江夜還身邊,從正門進,越過偌大的座山影壁後穿過外院,入了垂花門就是內院。
這十來分鍾,夠裏面的一幫人忙活半天了。
半只腳踏入正廳,就有傭人來迎,照規矩,是姚惠然和許淮安待客。
但許淮安還沒來,所以就只好是姚惠然先開口:“小七也是,帶着江先生回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這什麼也沒有準備。”
女人的目光在江夜還身上流連,細細打量。
江家家主還是第一次進許家的門,人穿着一身裁剪不凡的黑色西裝,大衣披在肩上,氣場沉冷。
只是,他戴着墨鏡,看不清他那雙傳說中的眼睛,只能看到男人精致的面部線條。
從額到鼻再到唇,應該是不差的,就是不知道那雙眼睛生得如何了。
怪不得是江家家主,靜水流深、不怒自威。
姚惠然抿了抿唇,牽起一個笑:“江先生,我們家小七不討巧,要是有哪做得不好的,你只管提。小七,江先生是個大忙人,你平時要有當家的自覺,隨隨便便的這麼過來,讓我們怠慢了江先生多不好。”
假意責怪的語氣。
許問期的眼神掃過規規矩矩站在一旁的李白清身上,視線越過她,落在姚惠然雍容華貴,堆着笑的那張老臉上:“媽。”
她這樣喊了一句,挽着江夜還的手輕笑道:“我老公說了,自家人回家,不需要那麼客氣。”
姚惠然是許淮安戶口本上的正妻,所以許問期得規規矩矩地叫她一聲媽,她以前從來不會這樣喊她,但今天來了興致。
邊上的李白清聽她這麼一叫,神色凝住,又勉強撐起一個笑沒有說話。
“我的意思,是我不好。”江夜還在傭人的指引下,扶着許問期坐了下來,體面道,“前段時間忙,一直沒時間過來看看,所以今天帶了些禮替七七敬孝道。”
姚惠然笑着,剛要吩咐傭人收下,江夜還便微微側頭看向李白清。
一路跟着的保鏢識趣地將大包小包的禮物放在李白清身邊。
姚惠然臉色一變,身邊站着的兩個女人臉色更加難看。
李白清眼神一轉,忙道:“江先生太客氣了,只要你們夫妻倆感情好就行了,不用惦記我。”
微微挑釁的眼神送給了姚惠然,後者咬了下牙,保持風度說了點體面的話。
“煩死了,回來這麼大陣仗,還要所有人都出來迎,就算是進了江家的門,那也不還是嫁了個殘廢嗎?嫁出去了還要回家,也不怕把自己一身晦氣帶回來。”
倏地,一道尖銳的女聲熱浪似的撲了過來。
姚惠然臉色發燙,窘迫地抓緊了手上的絲巾,出聲呵斥:“許羨,誰教你在客人面前這麼說話的,過來道歉!”
“真無語,媽,你藥喝多了是吧,她許、許……”許羨轉了個身進門,頓時愣在原地,臉色僵住,“妹……啊,小七回來了,邊上這位是……”
“江家家主,江先生!”姚惠然語氣重了點,幾下拽着人走到許問期面前,“給你七妹道歉,平時開開玩笑就算了,怎麼能當着江先生的面開這種姐妹之間沒大沒小的玩笑呢?”
許羨對上那副黑沉沉的墨鏡,心裏打怵,身高腿長的男人波瀾不驚,氣場卻越來越冷,越來越沉。
她艱難地咽了下喉嚨,微微移過目光時,許問期托着半張臉莞爾沖她笑着,江夜還就站在她身後。
姚惠然雖然是許淮安的正妻,但孩子生得晚。
許淮安娶第三任姨太太時,姚惠然才終於懷上一個女兒——許羨。
許羨是許家第四個千金小姐。
姚惠然老來得女,把許羨寵得無法無天。
本來許羨是許家最小地位最高的女兒,但許淮安後來接連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她的地位直線下滑。
許淮安寵溺兒子,許羨只能捧着自己的兩個弟弟,跟許問期作對。
許問期小時候相當不好惹,她經常被許問期拽住頭發打得滿身傷痕,總之,鬧盡了笑話。
積怨深久,所以許問期克死三個未婚夫被塞給江家家主,許羨是最高興的。
畢竟江家家主長相獨特,爲人又十分狠辣,許問期遲早會被他丟進狗籠裏喂狗。
但,現在局面好像跟她想的有點不一樣。
許羨渾身僵住,指尖一點點變得冰涼。
因爲那道透過鏡片的視線實在是凌厲,幾乎要將她活生生凍住。
江家家主,許羨從來沒想過這個人會親自來許家。
男人身型高大,氣場跟傳言中一樣陰冷可怖,然而不一樣的是,他的相貌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不堪。
皮膚很白,不止是臉,連搭在許問期椅背上的那只手也白得如玉一般,青筋蜿蜒着的手背力量感十足,腕骨上那塊表價值不菲。
他生了雙讓人挪不開眼睛的手。
許羨失神幾秒,又將視線挪到他臉上,輪廓分明,鼻挺唇薄,只是最重要的眼睛看不見。
他長身立在那,有攝人心魄的本事,許羨想看他的眼睛。
“許羨!”姚惠然見自己女兒直勾勾地盯着江夜還看,提高了音量警告,“讓你給妹道歉!”
“對、對不起啊妹妹,我忘記了,你是嫁給江家家主,不是嫁給之前那個瘸腿去世的前未婚夫了。”許羨的心怦怦直跳,她後悔了,早知道當初就應該自己嫁過去的,“江先生,你好,我是小七的姐姐,許羨。”
她大着膽子將手遞了過去:“江先生,歡迎。”
江夜還見過很多蠢人,也見過很多勇氣可嘉的人,許羨屬於前者,也屬於後者。
他沒去理那只伸過來的手,反而道:“許太太,我夫人累了,不給看杯茶嗎?”
姚惠然扯了扯唇,叫傭人倒茶來,自己則三兩步走到許羨身邊,握住她尷尬僵在半空中的手:“江先生,我女兒年紀小,不懂事,您見諒。”
傭人倒了茶來,江夜還才在許問期身邊坐下。
男人端起茶杯,杯蓋沿着邊緣輕輕轉了一轉,聲音很淡:“許太太怕是記錯了,我夫人的年紀應該比四小姐小一些,四小姐這個年紀了還不懂事,是沒人教嗎?”
嫋嫋煙霧遮住了男人精致的下半張臉,他說話不留情面,姚惠然咬了下唇,半開玩笑:“江先生哪裏的話。”
“嘴裏。”江夜還說得不緊不慢。
冷淡的幽默,就挺好笑的。
許問期托着下巴輕笑了一聲,這笑聲不合時宜,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不好意思啊,想起些好笑的事。”
“你年紀小,沒人會怪你。”江夜還搭腔,喝了口茶以後道,“我今天跟七七是來取一樣東西的。”
許問期一愣,側眸看了過去。
江夜還照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態:“四小姐,我夫人有副珍珠耳墜在你這,她年紀小,當初送你是不懂事,你不會真打算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