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落座後，四周明顯比之前安靜了許多。
裴樾已經習慣了，其他人面對他時大多是敬而遠之的態度。
而沈明灼從前未參加過此種晚宴，所以也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她輕輕嗅了下：“我聞到了酒香。”
裴樾拿起桌上了酒杯來抿了口，確認無辛辣的味道，才道：“是梅子酒，夫人想嚐嚐嗎？”
“好啊。”
在她點頭後，裴樾直接將手中他喝過的那杯酒水遞了過去。
躲開沈明灼伸來接杯子的手，裴樾直接將酒杯送到她的唇邊：“這等小事，我來服侍夫人。”
微涼的杯邊已經挨到唇，沈明灼也不再拒絕，順着裴樾的意思輕輕抿了一小口。
酒香帶着微微的甜澀。
“味道不錯。”比她之前躲起來偷偷嚐的桃花酒好喝。
知道她喜歡，裴樾追問：“還要嗎？”
沈明灼搖頭：“酒力不濟，喝多了要出醜的。”
“嗯。”裴樾笑着將杯中餘下的酒一飲而盡，才道：“那改我與夫人關起門來品嚐。”
如此，就不會在外人面前出醜。
裴樾望着沈明灼沾着酒漬的櫻唇，眸底幽深一片。
他也舍不得她醉酒的模樣被別人看見。
灼熱的視線自身側而來，從方才他們進門就一直緊緊黏着。
裴樾厭惡地轉過頭，剛好與齊風眠對視。
他挑眉，差點把這個討厭的人忘了。
“夫人。”裴樾緩緩站起身，走到沈明灼的另一側，重新坐下：“爲夫突然想坐在此處。”
“那你坐吧。”沈明灼一臉莫名其妙，向另一側挪開點。
裴樾微微一笑：“灼兒可真好。”
沈明灼：？
換個位置也要誇她，他怎麼如此莫名其妙？
換了個合心意的位置，裴樾微微側身，男子身影高大，幾乎將女子的身影籠罩其中。
齊風眠的位置在兩人的斜後方，視線幾乎被裴樾擋了個嚴實。
不知何時，宴會已經開始。
幾位舞姬伴着奏樂聲而來，裙裾飛揚，翩然起舞。
一舞畢，位於上首的長公主李舒冉率先出聲，面帶關切：
“齊夫人，眼睛是否不適，可要御醫過來瞧瞧？”
一聲齊夫人叫得滿座心驚肉跳，所有目光都在沈明灼、裴樾、齊風眠三人之間逡巡。
沈明灼毫無察覺，站起身回道：“回長公主，臣婦的眼睛在夜間看不清，生來如此，就不必麻煩御醫了。”
見沈明灼起身，裴樾擔也跟着站起來，虛扶着她的手臂。
“原來如此。”李舒冉淡聲道：“倒是本宮的不是，提及了齊夫人的傷心事。”
“不算傷心事，臣婦已然習慣。”
“那便好。”李舒冉目光掃過沈明灼身旁的裴樾：“齊夫人身邊有一個如此體貼的夫君，確實……安心。”
接連的幾聲“齊夫人”，分明是刻意爲之，裴樾的臉色已經差到極點。
可李舒冉尤嫌不夠般，繼續拱火：“齊大人怎麼不說話？”
齊風眠也因爲這聲齊夫人晃了神，本該如此、本該如此……
他才是齊大人。
可裴樾率先開了口：“不勞煩長公主心。”
“本宮也是年紀大了，心的難免多了些。”李舒冉輕笑：“主要是本宮信道法自然，有些東西要名正言順的才好。”
“不是自己的，終究不是，怎麼機關算盡、用盡手段都不可能是。”
看着朝堂之上遊刃有餘的裴首輔，此刻卻因爲佳人在側不敢發作，李舒冉心中的氣又順了幾分。
沈明灼不理解他們在說什麼，但她不傻，聽得出這些人都話裏有話。
兩人站在不同陣營，針鋒相對也是必然的。
感受到身邊人扶着她手臂的手有一瞬僵硬，沈明灼輕柔地覆上他的指尖，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撫。
“臣婦不認同公主的話。”
沈明灼朗聲道：“昔年高祖皇帝曾以兩千士兵奇襲匈奴、退敵數裏，最終等來援軍，大獲全勝。”
“可見事在人爲，若沒有高祖皇帝的機智謀略，想必死傷無數、久戰不休。”
心下稍定，裴樾極其捧場：“夫人說的是。”
“呵。”李舒冉冷笑一聲，也不裝什麼和藹了：“夫人不止貌美，還牙尖嘴利。”
被人騙了還幫人說話，如此蠢婦……她懶得計較。
李舒冉望向一言不發、埋頭苦吃的李澈：“陛下，本宮今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李澈見戰火要燒過來了，連忙坐直身體，只是嘴巴裏的吃食還沒咽下去：
“嗯，嘟嘟（姑姑）你去吧。”
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模樣，李舒冉滿臉嫌棄，強忍着才沒在百官面前翻白眼，甩袖離去。
宮女小雲緊隨其後，待到走到無人之處，李舒冉腳步才慢了下來。
“公主莫氣。”小雲安慰：“那個裴樾如此在意那沈家女，大不了我們便將真相告訴她。”
“屆時鬧起來，裴樾方寸大亂，必然無心與公主爭鬥。”
“蠢貨！”李舒冉反手一巴掌打了過去。
小雲慌亂跪地，捂着臉求饒：“公主饒命！”
膛上下起伏，李舒冉睨了眼地上的人，咬牙切齒：“狗被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是只瘋狗！”
她若是有與裴樾抗衡的能力，至於拿一個沈家女威脅裴樾？
不過，這也讓李舒冉看到了裴樾的軟肋，若真到了魚死網破那天……沈明灼就是最好的人質。
對於李舒冉的離開，李澈不以爲意。
剛剛姑姑和裴樾鬥法，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才偷偷吃了這麼多。
現在姑姑走了，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埋頭苦吃了。
只是一旁的大太監年洪義面露尷尬，悄聲提醒：“陛下，別吃了。”
李澈不理。
“陛下！”
依舊不理。
“裴大人在看您呢！”
李澈瞬間坐直身體，像個做錯事的學生，默默嚼口中的吃食。
裴樾沒什麼表情，既無嫌棄也無其他，只是淡聲開口：“陛下，我與夫人也想回了。”
只是想，連個不適的理由都沒找。
沒關系，李澈親自爲他找了理由。
“大人也不舒服，那快些回吧。”匆匆咽下口中的吃食，李澈接連擺手。
走吧，走吧，都快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