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震動越來越清晰。
像是沉重的腳步，混雜着金屬摩擦地面的聲音。
從巢入口的方向傳來。
林夕猛地站起身，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來了！
這麼快！
她下意識地看向凱因。
他依舊被禁錮在巢中央，金色的瞳孔望向震動來源，裏面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
沒有任何指示。
沒有任何部署。
他就這麼靜靜地看着，仿佛即將到來的不是致命的威脅，而只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鬧劇。
“他們來了！”
林夕忍不住朝他喊道，聲音因爲緊張而有些變調。
“我們怎麼辦？”
凱因的目光終於緩緩移向她。
那眼神，帶着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
“我們？”
他沙啞地重復了一遍，語氣裏聽不出喜怒。
“考驗……是你的。”
“證明你的價值……或者，死。”
冰冷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林夕的耳膜。
她渾身一涼，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這個瘋子！
他本就沒打算輕易相信她！
所謂的，所謂的考驗，就是讓她一個人去面對“清道夫”？！
她拿什麼去對抗那些議會精心培養的戮機器？
就靠她這雙手嗎？
憤怒和絕望如同野火般在腔裏燃燒。
但下一秒，一股更加凶狠的戾氣從心底涌了上來。
憑什麼？！
憑什麼她就要一次次被拋棄，被犧牲，被考驗？！
前世被陳默當成祭品！
今生又要被這個該死的蟲族主宰當成探路的石子？！
她偏不！
想讓我死？
沒那麼容易！
她赤紅着眼睛，猛地扭頭，不再看凱因那令人心寒的金色瞳孔。
目光快速掃過周圍的環境。
粘滑的地面，搏動的巢壁，黑暗中潛伏着的、無數雙冰冷的復眼……
還有那些……
她的目光定格在幾只徘徊在核心區邊緣、體型相對較小的工兵蟲身上。
它們的甲殼顏色更淺，行動似乎也更……遲鈍一些。
一個瘋狂的計劃，瞬間在她腦海中成型。
也許……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回憶着前世偶然聽陳默提過的，關於“清道夫”小隊的信息。
他們裝備精良，訓練有素，通常三人一組行動。
擅長滲透和小規模突擊。
弱點呢？
他們對蟲族的認知，似乎還停留在“低智戮生物”的層面。
他們依賴裝備和通訊。
而且……他們極度自信，甚至可以說是傲慢。
認爲手持先進武器的自己，對付這些“蟲子”綽綽有餘。
腳步聲和金屬刮擦聲越來越近。
已經能隱約聽到人類壓低的交談聲。
“……信號源就在這裏，生物能量讀數異常活躍。”
“小心點，情報顯示‘零號樣本’狀態不穩定，可能伴有高危護衛單位。”
“優先執行探測任務，如有抵抗，格勿論。”
冰冷、毫無感情的命令式口吻。
是“清道夫”沒錯了！
林夕的心髒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她看了一眼凱因。
他依舊沒有任何表示，仿佛徹底置身事外。
好！
很好！
你不仁，就別怪我不按常理出牌！
她猛地彎下腰，從地上抓起一把混合着蟲族粘液和污穢的爛泥，毫不猶豫地抹在了自己臉上、脖子上。
刺鼻的腥臭味瞬間包裹了她。
她又快速脫下略顯鮮豔的外套，只穿着深色的裏衣，將身體緊緊貼在巢內壁那搏動着的、凹凸不平的生物組織上。
盡量縮小自己的目標。
然後，她集中起全部的精神。
努力回想着之前那些工兵蟲看到她時，那種短暫的“困惑”狀態。
回想着她體內那股微弱得幾乎無法感知的、“萬蟲親和”的力量。
去影響它們！
去擾它們！
她在心裏瘋狂地呐喊。
目標，就是那幾只遊離在邊緣的、相對弱小的工兵蟲！
過來！
到我這邊來！
像是聽到了她無聲的呼喚，又像是被她身上越來越濃鬱的、混合了恐懼和決絕的異常精神波動所吸引。
那幾只工兵蟲停下了漫無目的的爬行。
復眼閃爍了幾下，緩緩轉向林夕藏身的方向。
它們發出了幾聲細微的、帶着疑惑的“咔嚓”聲。
然後，竟然真的開始朝着她這邊，慢吞吞地爬了過來！
有效果！
林夕心裏一喜，但立刻壓了下去。
還不夠！
她需要更多！
需要更大的混亂！
就在這時——
咻！
一道刺眼的白色光束，猛地從通道入口處射了進來！
如同利劍，撕破了巢內昏暗的紫光！
三個穿着全覆蓋式暗灰色作戰服、頭盔上閃爍着紅色指示燈的身影，出現在通道口。
他們動作迅捷，呈戰術隊形散開。
手中造型奇特的槍械，瞬間鎖定了巢內各個方向！
“發現大量蟲族單位！”
“鎖定‘零號樣本’位置！”
“執行A方案！準備壓制！”
爲首那人聲音冰冷，舉起手臂，做了一個進攻的手勢。
戰鬥，一觸即發！
就是現在！
林夕眼中厲色一閃！
她用盡全部的精神力，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抽向那幾只已經靠近她的工兵蟲！
同時，她自己也發出了一聲壓抑的、帶着極度恐慌的尖叫！
“啊——！別過來！滾開！”
這聲尖叫，在這寂靜的巢裏，顯得異常突兀！
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三明“清道夫”隊員的動作齊齊一頓，驚愕地看向聲音來源。
他們顯然沒料到，在這蟲族的核心巢裏，會有一個人類！
而且是一個看起來驚慌失措、正在被幾只工兵蟲“圍攻”的女人！
就在他們分神的這一刹那！
被林夕精神到的幾只工兵蟲，發出了尖銳的嘶鳴，變得狂躁起來！
它們不再慢吞吞，而是猛地朝着林夕撲了過去！
當然，這只是表象。
林夕在它們撲上來的瞬間，靈巧地一個翻滾，險之又險地躲開了第一次撲擊。
但她故意讓自己的動作顯得狼狽不堪，仿佛隨時都會被撕碎。
“是人類幸存者？！”
一個“清道夫”隊員驚疑不定地喊道。
“她被感染了！看她身上的粘液！優先清除！”
另一個隊員立刻舉起槍，冷酷地做出了判斷。
果然！
他們的第一反應是清除“異常”！
林夕心裏冷笑，翻滾的同時，抓起地上的一塊碎石，用盡全力砸向不遠處另外一群被這邊動靜吸引、有些躁動的大型兵蟲！
啪！
石塊精準地命中了一只兵蟲的甲殼！
雖然沒造成傷害，卻徹底激怒了它們！
嘶——！
更多的蟲族單位被驚動，發出了憤怒的嘶鳴！
混亂開始了！
“不對勁！”
爲首的“清道夫”小隊長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厲聲喝道。
“保持陣型！不要被擾！”
但已經晚了。
幾只被激怒的大型兵蟲，已經調轉方向，朝着這三個闖入者沖了過去！
沉重的節肢踩在地面上，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開火！”
小隊長毫不猶豫地下令。
灼熱的能量光束瞬間亮起，射向沖來的兵蟲！
甲殼被灼燒的焦臭味彌漫開來。
蟲族的嘶鳴和能量武器的嗡鳴混雜在一起。
整個巢，瞬間變成了激烈的戰場！
林夕趁機縮回巢壁的凹陷處，大口喘着氣，心髒快要跳出腔。
成功了！
她成功制造了混亂，把“清道夫”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但還不夠！
她看向凱因。
他依舊靜靜地在那裏，金色的瞳孔冷漠地注視着下方的廝。
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這家夥……
林夕咬緊牙關。
看來，不加點料是不行了！
她注意到，其中一個“清道夫”隊員，在射擊的間隙，正從背包裏取出一個銀白色的、如同探針般的儀器。
似乎想要對凱因進行掃描或者采樣！
就是他了！
林夕眼神一凜。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調動起那微弱的精神力。
這次，目標不是低等工兵蟲。
而是……那個拿着儀器的“清道夫”隊員！
擾他！
哪怕只是一瞬間！
她將自己所有的恐懼、憤怒、不甘，凝聚成一道無形的尖刺，狠狠刺向那名隊員的大腦！
“呃啊！”
那名隊員正要舉起儀器，突然感覺腦袋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一陣劇烈的刺痛傳來！
手一抖，那銀白色的儀器差點脫手掉落！
雖然他立刻穩住了，但動作已經出現了破綻！
就在這一瞬間！
一直靜默不動的凱因，終於動了！
不是他本身。
而是纏繞在他身上的一暗紅色生物管道，如同潛伏的毒蛇般猛地彈射而出！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噗嗤！
那管道尖銳的頂端，如同最鋒利的長矛，精準地貫穿了那名隊員的膛！
從他背後透出！
鮮血，瞬間染紅了他灰色的作戰服。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着口冒出的、還在搏動的暗紅色管道。
儀器“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只有大股大股的鮮血涌出。
“老三！”
另外兩名隊員發出驚怒的吼聲。
他們瘋狂地朝着那管道射擊！
但能量光束打在管道上，只是留下一些焦黑的痕跡，本無法將其打斷！
凱因緩緩抬起眼。
金色的瞳孔裏，第一次，染上了一絲清晰可見的……意。
“你們……”
沙啞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在每一個活物的腦海中響起。
“吵到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