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的火情徹底撲滅時，夜色已經浸透了整片天空。
消防車的警燈漸次熄滅，隊員們拖着疲憊的身軀收拾裝備，水帶滴下的水在泥濘的地面匯成小水窪，倒映着漫天星子。陸明靠在一棵老槐樹上，後背的擦傷辣地疼，他扯了扯被熏得發黑的作訓服領口，目光落在不遠處那片被燒得焦黑的倉庫廢墟上，眉頭緊鎖。
這場火，絕不是意外。
白天排查隱患時，他就注意到這片倉庫區的貓膩——明明標注着存放普通用品，可空氣中卻隱隱飄着一股刺鼻的化學品氣味，倉庫牆壁上還殘留着可疑的深色污漬。剛才救火時，水澆在燃燒物上，騰起的煙霧帶着詭異的藍綠色，這分明是易燃易爆危化品燃燒的跡象。
“明隊，發什麼呆呢？趙隊讓我們先回隊裏，留兩個人守夜防止復燃。”李虎扛着水帶走過來，臉上的煙灰混着汗水，糊成了大花臉。
陸明回過神，指着廢墟深處：“你覺不覺得這場火有點怪？”
李虎愣了愣，撓頭道：“怪？不就是電線短路燒了紙箱嗎？城中村這老電路，哪天不出點小毛病。”
“不是。”陸明搖了搖頭，蹲下身捻起一點焦黑的灰燼，放在鼻尖輕嗅，“你聞聞，這味道不對勁，是危化品燃燒的味道。而且剛才滅火時，我看到倉庫角落有幾個被燒變形的鐵桶，上面的標識被熏沒了，但形狀絕對不是裝用品的。”
李虎的臉色變了變：“你的意思是……有人私藏危化品？”
陸明站起身，眼神冷冽：“不僅私藏，還違規堆放。這倉庫離居民區不到五十米，一旦發生爆炸，後果不堪設想。”
話音未落，一道略顯諂媚的聲音傳來：“消防員同志，辛苦辛苦！多虧了你們，不然我們這老村子可就完了！”
陸明轉頭，看到一個穿着西裝、腆着肚子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來，手裏攥着幾包煙，臉上堆着笑。這人是倉庫的老板，姓黃，白天排查時陸明見過他，當時他還拍着脯保證倉庫裏絕無違規物品。
“黃老板。”陸明的聲音沒什麼溫度，“倉庫裏到底放了什麼？”
黃老板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神閃爍：“就……就是些衣服鞋子，不值錢的東西。”
“是嗎？”陸明往前走了兩步，目光如刀，“那鐵桶裏裝的是什麼？還有，你倉庫的消防通道被雜物堵死，消防器材全是過期的，這些你怎麼解釋？”
黃老板的額頭瞬間冒出冷汗，支支吾吾道：“誤會，都是誤會！鐵桶裏是……是機油，我自己車用的，忘了搬出去。消防通道……我明天就清，明天就清！”
他說着，把煙往陸明手裏塞：“同志，一點小意思，辛苦你們了，這事能不能……”
“收起你的東西。”陸明一把推開他的手，聲音陡然拔高，“私藏危化品，違規占用消防通道，漠視群衆生命安全，你這已經不是小事，是違法！”
黃老板的臉色徹底白了，他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威脅道：“小夥子，說話別太沖！我這倉庫背後有人，你要是識相，就別多管閒事！”
“背後有人？”陸明冷笑一聲，“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拿老百姓的命當兒戲！”
他掏出手機，直接撥通了安監部門的電話，語氣斬釘截鐵：“喂，我是特勤中隊陸明，城西城中村倉庫火災現場，發現涉嫌私藏易燃易爆危化品，疑似存在非法經營行爲，請立刻派人過來核查！”
黃老板見狀，臉色慘白地想溜，卻被李虎一把拽住：“黃老板，別走啊，等安監的同志來了，把話說清楚。”
夜色漸深，安監部門的執法車呼嘯而至。執法人員帶着專業設備進入廢墟，很快就從瓦礫堆裏挖出了幾個殘留的鐵桶碎片，經過初步檢測，桶內殘留的物質果然是易燃易爆的化工原料。
證據確鑿，黃老板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可陸明知道，這事沒這麼簡單。黃老板一個區區倉庫老板，沒膽子這種鋌而走險的事，背後一定有一條利益鏈條。
接下來的幾天，陸明成了“盯梢人”。
他利用訓練間隙，一次次跑城中村，找村民打聽消息，又調閱了倉庫近半年的出入庫記錄。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發現黃老板的倉庫每個月都會有一輛無牌照的廂式貨車深夜出入，卸貨的人鬼鬼祟祟，而且每次卸貨後不久，附近就會聞到淡淡的化學品氣味。
更讓人驚心的是，他還查到，負責這片區域消防安全檢查的一個工作人員，和黃老板有着不正當的資金往來。
這是一條的暗線！
陸明把所有證據整理成冊，直接送到了市消防支隊的紀檢部門。他知道，這一步走出去，可能會得罪人，但他更清楚，放任這條暗線存在，就是把無數人的生命懸在刀尖上。
三天後，一場雷霆行動席卷了城西片區。
安監、消防、紀檢多部門聯合執法，不僅端掉了黃老板的非法危化品窩點，還順藤摸瓜揪出了背後的保護傘，那個收受賄賂的工作人員被當場帶走調查。
消息傳回特勤中隊，隊員們一片叫好。
“明隊，牛啊！這下看誰還敢在咱們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林小宇興奮地揮舞着拳頭，經過這幾次出警，他早已褪去了新兵的怯懦，眼神裏滿是敬佩。
趙剛看着陸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裏是毫不掩飾的贊賞：“你小子，不僅敢打硬仗，還敢啃硬骨頭。記住，咱們消防員，不光要滅火救人，還要守住安全的第一道防線，把隱患掐死在萌芽裏。”
陸明點點頭，目光望向窗外。
訓練場上，隊員們正在進行模擬濃煙搜救訓練，呐喊聲震徹雲霄。陽光灑在紅色的消防車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他知道，這場暗線危機的解決，只是一個開始。
城市的角落裏，還藏着無數看不見的隱患，還等着他們去排查，去清除。
但他無所畏懼。
因爲他的手裏，握着證據和法理；他的身後，站着並肩作戰的兄弟；他的心裏，裝着萬家燈火的安寧。
就在這時，刺耳的警笛聲再次劃破了營區的寧靜。
指揮中心的指令急促而清晰：“特勤中隊注意！城郊化工廠發生泄漏，大量有毒氣體擴散，請求緊急支援！”
陸明眼神一凜，抓起頭盔就往外沖。
“所有人！登車！”
紅色的消防車再次呼嘯而出，朝着遠方的濃煙疾馳而去。
這一次，等待他們的，是一場更凶險的硬仗。
消防車的警笛聲刺破城郊的寂靜，車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遠處的化工廠上空，騰起一團灰蒙蒙的霧氣，那是擴散的有毒氣體，在風的裹挾下，朝着周邊的村莊飄去。
陸明坐在副駕駛座上，臉色凝重，指尖在膝蓋上快速敲擊。他對這家化工廠有印象，前世這裏也曾發生過一次泄漏事故，因爲處置不及時，導致三名村民中毒昏迷，廠區兩名技術員葬身火海。
“趙隊，查清楚了嗎？泄漏的是什麼氣體？”陸明轉頭問道，聲音裏帶着一絲急促。
趙剛剛掛斷指揮中心的電話，眉頭緊鎖：“初步判斷是氯氣，儲存罐的閥門老化破裂，現在泄漏點還沒找到，廠區裏還有十幾個技術員被困，周邊三個村莊的村民還沒完全疏散！”
氯氣！
陸明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種氣體具有強腐蝕性和毒性，吸入少量就會引發呼吸道灼傷，大量吸入會直接導致窒息死亡，而且它比空氣重，會沿着地面擴散，極易在低窪處聚集，形成致命的毒氣帶。
“通知隊員，戴好空氣呼吸器，穿好防化服！”陸明的聲音陡然拔高，“另外，讓指揮中心立刻協調環保部門，監測毒氣擴散範圍，再調派救護車在安全區待命！”
趙剛點點頭，立刻拿起對講機傳達指令。
消防車在離化工廠一公裏的地方停下，這裏已經能聞到淡淡的性氣味，隊員們迅速穿戴好防護裝備，一個個化身成銀色的“鎧甲戰士”。
“一組跟我來，進入廠區，尋找泄漏點，封堵閥門！”陸明扛起攻堅斧，眼神銳利如鷹，“二組配合當地村部，疏散周邊村莊的村民，重點轉移老人和孩子，務必讓所有人撤離到上風處的高地！”
“收到！”隊員們齊聲應和，聲音透過防化服的面罩傳出來，沉悶卻有力。
陸明帶着一組隊員，踩着碎石路，朝着化工廠的核心區域沖去。越靠近廠區，性氣味越濃，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嗆人的甜腥味，讓人忍不住頭暈惡心。
廠區裏一片狼藉，儲存罐東倒西歪，管道破裂，黃綠色的氯氣正從一個裂縫裏源源不斷地往外冒，形成一道肉眼可見的氣柱。
“泄漏點找到了！在三號儲存罐！”一名隊員大喊，聲音裏帶着一絲驚慌。
陸明定睛望去，三號儲存罐的閥門已經完全斷裂，氯氣正瘋狂泄漏，而儲存罐旁邊，就是幾個堆放着的易燃易爆化學品桶，一旦氯氣和這些化學品發生反應，後果不堪設想。
“快！用堵漏氣囊封堵！”陸明大喊一聲，率先沖了過去。
隊員們立刻拿出堵漏工具，可氯氣的腐蝕性太強，剛靠近泄漏點，防化服的面罩就開始發燙，眼睛被熏得生疼，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行！堵漏氣囊扛不住氯氣的腐蝕！”一名隊員嘶吼着，手裏的堵漏氣囊已經被燒得變形。
陸明的心猛地一沉。
堵漏氣囊沒用，那只能用最後的辦法——倒罐！把三號儲存罐裏剩餘的氯氣，轉移到備用罐裏。可這個作需要有人手動打開轉移閥門，而閥門就在泄漏點的正下方，那裏的氯氣濃度最高，稍有不慎，就會中毒。
“我來！”陸明咬着牙，摘掉身上的安全繩，“你們掩護我！”
“明隊！不行！太危險了！”李虎一把拉住他，聲音裏帶着哭腔，“那裏的氯氣濃度，五分鍾就能要了你的命！”
“沒時間了！”陸明甩開他的手，目光堅定，“再拖下去，毒氣擴散到村莊，會死更多人！”
他深吸一口氣，朝着泄漏點沖了過去。
氯氣像無數針，刺得他眼睛生疼，喉嚨辣的，呼吸變得異常困難。他強忍着不適，摸索着找到轉移閥門，用盡全身力氣，一點點地轉動閥門。
“快！開備用罐的閥門！”陸明嘶吼着，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隊員們立刻行動，備用罐的閥門緩緩打開，氯氣開始緩緩轉移。可就在這時，陸明腳下一滑，身體朝着泄漏點的方向倒去，手被破裂的管道劃開一道口子，鮮血瞬間涌了出來。
氯氣接觸到鮮血，發出“滋滋”的聲響，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傳來。
“明隊！”隊員們大喊着，想要沖過去救他。
“別過來！”陸明低吼着，死死地抓住閥門，“快！加快轉移速度！”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頭暈目眩，身體越來越沉，可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他的身後，是三個村莊的村民，是並肩作戰的兄弟，是他用生命守護的萬家燈火。
不知過了多久，備用罐的閥門終於被完全打開，氯氣的轉移速度越來越快，泄漏點的氣柱漸漸變小。
陸明鬆了口氣，身體一軟，倒在了地上。
“明隊！”李虎瘋了一樣沖過來，抱起他，朝着廠區外跑去。
隊員們緊隨其後，堵漏的堵漏，轉移的轉移，終於徹底控制住了泄漏點。
廠區外的安全區，救護車的警笛聲呼嘯而至。陸明被抬上擔架，氧氣面罩罩在他的臉上，他的意識漸漸模糊，眼前閃過一張張熟悉的臉——王磊、陳小兵、趙鵬，還有那些被他救下的村民和孩子。
“我……還能……救人……”陸明喃喃着，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已是三天後。
陽光透過病房的窗戶，灑在他的臉上，暖洋洋的。他的手上打着點滴，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扎好。
病房裏，趙剛、李虎、林小宇，還有特勤中隊的隊員們，都守在床邊，眼睛紅紅的。
“明隊，你醒了！”李虎激動地大喊，聲音裏帶着哽咽。
陸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我沒事……泄漏點……堵住了嗎？”
“堵住了！”趙剛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裏滿是欣慰，“三個村莊的村民，無一傷亡，廠區的技術員也都救出來了。你小子，又立了大功！”
陸明鬆了口氣，轉頭看向窗外。
天空很藍，白雲悠悠，遠處的化工廠，已經被警戒線圍了起來，環保部門的工作人員正在進行後續的處理。
他知道，這場毒氣泄漏危機，終於過去了。
可他也知道，這絕不是最後一場硬仗。
未來，還有無數的危險，在等着他。
但他無所畏懼。
因爲他是一名消防員，是生與死的屏障。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個小男孩捧着一束鮮花，跑了進來。他的臉上，帶着純真的笑容。
“消防員叔叔，謝謝你救了我們！”
陸明看着小男孩，嘴角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烈焰重生，他將永遠站在，守護生命的第一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