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看什麼看？找死是不是！”
張禿子被龍大海那古怪的眼神看得心裏發毛，他最煩別人不害怕他，這讓他感覺很沒面子。他把手裏的鐵棍往地上一頓，惡狠狠地吼道。
“張老板，別急着動手嘛。”龍大海卻笑了，他指了指張禿子腰間那塊色澤光亮的玉佩，慢悠悠地開口，“你這塊玉佩，雕的是個貔貅吧？看着挺威風，花不少錢買的？”
張禿子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寶貝玉佩，這是他前幾天剛從一個古董販子手裏收來的，得意地哼了一聲：“算你小子有點眼力！這是老子花五十塊大洋收來的民國和田玉佩，正經的好東西！怎麼，羨慕了？”
“五十塊大洋？”龍大海嗤笑一聲，搖了搖頭，“張老板，你這是被人當冤大頭給宰了。”
“你他娘的放什麼屁！”張禿子頓時火冒三丈，唾沫星子都快噴到龍大海臉上了，“我告訴你，賣我東西那人說了，這絕對是頂好的和田玉！”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看。”龍大海一點也不怕他，反而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指着那玉佩的紋路，侃侃而談，“和田玉的質地溫潤細膩，裏面的紋路像是雲彩或者棉絮一樣，很柔和。你再看你這塊，裏面是不是有一條條像水線一樣的東西？這是青海玉的特征，質地比和田玉差遠了，發，不潤。”
他頓了頓，又接着說：“再看這雕工。民國時期的玉器雕工，雖然比不上清朝宮廷的，但也是有講究的，線條流暢，細節處理得很到位。你這塊貔貅，你看它的爪子和牙齒，線條生硬，轉折的地方處理得非常粗糙，一看就是現代機器工。那個古董販子，就是看準了你不懂行，拿個不值錢的玩意兒來坑你的。這東西，市面上最多值五塊大洋，五十塊，你買虧了十倍。”
龍大海說得不急不緩，但每個字都像錘子一樣砸在張禿子的心上。
張禿子半信半疑地解下玉佩，湊到巷口昏暗的燈光下仔細看了看。他雖然不懂什麼水線、雲絮，但龍大海說的雕工粗糙，他卻是看明白了。再回想起當時那個古董販子含糊其辭、急着脫手的樣子，他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他在北平城南這片混了這麼多年，靠的就是一個“狠”字和一個“面子”，最恨的就是被人當傻子耍！
一想到自己花五十塊大洋買了塊假貨，還天天掛在腰上當寶貝顯擺，張禿子的臉瞬間就漲成了豬肝色，氣得渾身發抖。
龍大海見火候差不多了，立刻趁熱打鐵：“張老板，你帶着兄弟們整天打打，風裏來雨裏去的，圖個啥？不就是想多弄點錢，讓兄弟們吃飽飯嗎？但你跟着玲瓏齋那個王掌櫃，他能給你多少？讓你來堵我，事成之後給你十塊八十塊？這點錢，夠什麼的？還得擔驚受怕，得罪人。”
他話鋒一轉，拋出了橄欖枝：“不如，你跟着我。我懂古董，能帶你撿漏賺錢。我保證，比你現在這樣收保護費強十倍，百倍。怎麼樣，考慮一下？”
張禿子眼睛猛地一亮。
龍大海白天用十塊大洋換回兩千塊寶貝的事，他已經從王掌櫃那裏聽說了。王掌櫃當時是咬牙切齒，滿眼嫉妒，但也反過來說明，這事是真的。
眼前這個年輕人，是有真本事的！
如果真能跟着他撿漏賺錢，動動腦子就能發財，誰還願意這種提心吊膽、刀口舔血的營生？
“你說的是真的？”張禿子有些心動，但還是帶着疑慮，“跟着你，真能賺大錢？”
“我龍大海說話，一口唾沫一個釘。”龍大海語氣堅定，“只要你以後跟着我，聚寶閣的安保就交給你和你手下的兄弟負責，我每個月給你開二十塊大洋的底薪。以後我帶你們出去撿漏，賺了錢，我再給你們分一成。另外，你幫我留意北平古董圈的消息，特別是關於本人和漢奸搶咱們寶貝的消息，每提供一條有用的情報，我再給你額外的獎賞。”
二十塊大洋的底薪！還有分成和獎賞！
這條件，比跟着王掌櫃那種小肚雞腸的家夥強太多了！王掌櫃讓他來找麻煩，事成之後才答應給十五塊大洋，還不夠他這十幾個兄弟喝頓酒的。
張禿子是個粗人，但不是傻子，這筆賬他算得過來。
他當場就把手裏的鐵棍一扔，對着龍大海一抱拳，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好！龍師傅，沖您這番話，我張禿子以後就跟着您混了！您指哪，我打哪！”
他身後的那十幾個地痞一看老大都表態了，也紛紛扔掉手裏的家夥，七嘴八舌地表示願意跟着龍大海。
龍大海滿意地點了點頭：“好。既然你現在是我的人了，那王掌櫃讓你來找我麻煩這事，就得換個演法。你回去之後，就跟他說，已經把我狠狠教訓了一頓，錢也搶了，讓他先放鬆警惕。後面的事，我自有安排。”
“明白！”張禿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龍師傅您就瞧好吧，這戲我肯定給您演得足足的！”
打發走張禿子這夥人，龍大海整理了一下衣服，轉身回了自己的住處。
收服張禿子，只是他在這亂世立足的第一步。接下來，更重要的事情是去見蘇教授，搞清楚那批古墓文物的具體情況。
第二天一早，龍大海換了身淨的長衫，如約來到燕京大學門口。
蘇夢凡已經在門口等着了，她今天換了一身素雅的旗袍，更顯得亭亭玉立。見到龍大海，她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連忙迎了上來：“龍先生，您來了。這邊請，我父親就在辦公室等您。”
跟着蘇夢凡走進燕京大學的校園，這裏的氣氛和外面截然不同。隨處可見穿着學生裝的年輕人，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討論着時局，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對國家前途的擔憂和掩飾不住的憤怒。
空氣中，愛國的情緒和亂世的壓抑交織在一起，讓人心情沉重。
蘇教授的辦公室不大，四壁都是書架，上面堆滿了各種書籍和資料，桌子上也擺着一些瓷片和拓本。
蘇教授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學者，戴着一副老花鏡，頭發已經有些花白，但精神矍鑠，眼神銳利。見到龍大海進來，他立刻起身，熱情地握住龍大海的手：“龍先生，快請坐。小女都跟我說了，多謝你願意在這個時候伸出援手。”
“蘇教授您太客氣了。”龍大海連忙回應，“保護咱們自己的文物，是每個中國人都該做的事。您還是先跟我說說那批古墓文物的情況吧。”
蘇教授點點頭，神情變得凝重起來。他從抽屜裏拿出一疊照片和一些手繪的資料，遞給龍大海。
“這是我前段時間在西山考察時，無意中發現的一座元代貴族墓。據墓口的規制和一些散落的磚石判斷，墓主人的身份很高。我本來已經準備好資料，打算上報給文物部門，進行保護性發掘。可沒想到，消息不知道怎麼就走漏了出去。”
蘇教授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本人知道了這個古墓的存在，派了一個叫龜田的特務頭子來找我，拿着槍，我幫他們解讀墓裏可能存在的文字資料，找出主墓室的位置。我當然不能當這個漢奸，就一口回絕了。現在，他們雖然沒再來找我，但我知道，他們肯定沒死心，而且我的住所外面，一直有人在監視。”
龍大海拿起照片仔細看了起來。照片拍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能看清古墓入口的石刻和一些散落的文物殘片。憑借前世的專業知識，他一眼就看出，這些文物的歷史價值極高。
特別是其中一張照片上，一個青花瓷瓶的碎片，上面畫着纏枝牡丹紋，那青花發色，深沉處有鐵鏽斑，正是元代進口的“蘇麻離青”料的典型特征。如果墓裏有完整的元青花，那絕對是國寶中的國寶！
“蘇教授，您看這張照片。”龍大海指着其中一張拍攝古墓入口石刻的照片，沉聲說道，“這石刻的邊緣，有被人爲撬動過的新鮮痕跡。而且您看，入口周圍的土壤，也有被人翻動過的跡象。這說明，本人的探子，恐怕已經去過古墓現場了。”
蘇教授臉色一變：“你的意思是，本人很快就要動手了？”
“不是很快，是極有可能就在這一兩天！”龍大海語氣凝重，“元代貴族大墓裏的東西，對本人來說誘惑太大了，他們絕不會放過。如果我們再不采取行動，這滿墓的國寶，恐怕就要全部落入寇之手！”
“那可怎麼辦啊？”蘇夢凡在一旁急得聲音都帶了哭腔，“我們手上沒槍，也沒那麼多人，本不可能跟本人硬碰硬啊！”
龍大海沉思了片刻，腦子裏迅速形成一個大膽的計劃。
他抬起頭，眼神堅定：“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搶在本鬼子動手之前，把墓裏的文物全部轉移出來！硬拼不行，但我們可以智取！”
他看着蘇教授，說道：“人手方面，我已經聯絡了一批信得過的朋友，可以負責外圍的警戒和文物的搬運。蘇教授，您最熟悉古墓的情況，能不能立刻給我們畫一張詳細的古墓內部地圖？越詳細越好！”
“可以！當然可以！”蘇教授一聽有希望，精神大振，立刻從桌上拿起紙筆，“我這就畫！”
“我也要去！”蘇夢凡突然站出來，語氣堅決地說道，“爸爸去古墓附近考察的時候，我跟着去過幾次，那一帶的地形我很熟。而且我是女孩子，不容易引起本人的懷疑，晚上行動，我還能幫你們打掩護。”
龍大海皺起了眉頭：“不行。古墓裏面情況不明，隨時可能遇到危險，而且外面還有本人，你去太危險了。”
“龍先生，我不怕危險！”蘇夢凡的眼神裏透着一股與她柔美外表不符的倔強，“那些文物是我們國家的，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它們被本人搶走！我保證，我絕對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蘇教授也開口勸道：“龍先生，就讓夢凡去吧。她說的對，她確實熟悉那裏的地形，有她帶着，你們的行動會順利很多。而且這孩子，從小跟着我學過幾招的拳腳，真遇到事，也能應付一下。”
龍大海看着蘇夢凡那堅定的眼神，再考慮到她熟悉地形這個巨大的優勢，沉吟片刻，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那你跟我們一起去。但是，你必須保證，一切行動都要聽我的指揮，絕對不能擅自行動。”
“謝謝龍先生！”蘇夢凡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笑容，像是烏雲散去後的一縷陽光。
蘇教授很快就畫好了古墓的地圖，不僅標注出了古墓的入口、通道，還據他的經驗，推測出了幾個可能存放重要文物的耳室和主墓室的位置。
龍大海接過地圖，仔細地記在心裏，對父女倆說道：“事不宜遲，今晚我們就行動。我讓張禿子帶人手在古墓外圍五百米的地方設下警戒線，一旦發現有本人靠近，立刻發信號。我們幾個人進古墓，用最快的速度把文物轉移出來。”
計議已定，三人分頭準備。
龍大海立刻去聯系了張禿子，讓他晚上帶上所有靠得住的兄弟，還有麻袋、繩索、手推車這些搬運工具，在西山腳下的一個廢棄窯廠。
蘇夢凡則回家準備了一些應急的物品，包括幾把手電筒、一捆結實的繩索，還有一些治療外傷的藥品和紗布。
夜幕很快降臨，整個北平城都籠罩在一片壓抑的寂靜之中，只有遠處，還時不時傳來幾聲沉悶的槍炮聲，提醒着人們，戰爭已經來了。
龍大海帶着蘇夢凡，準時來到了西山腳下的廢棄窯廠。
張禿子已經帶着十幾個兄弟等在那裏了。這些人手裏都拿着木棍、鐵鍬之類的工具，臉上既有緊張，又有一絲莫名的興奮。能參與保護國寶，對這些平裏只知道打架鬥毆的漢子來說，是一件提氣的事。
“龍師傅，人都到齊了！家夥也都備好了！”張禿子迎了上來，壓低了聲音說道。
龍大海點點頭，攤開蘇教授畫的地圖，借着微弱的月光，對衆人下達了最後的指令：“大家都聽好了。張禿子，你帶五個兄弟，在古墓外圍的幾個路口放哨，一旦發現有車燈或者大隊人馬過來，立刻學三聲貓頭鷹叫，作爲警報，然後馬上撤，不要跟本人硬拼。剩下的人，跟我進古墓，按照地圖上標注的位置尋找文物。記住，動作要快，聲音要小！”
“明白！”衆人齊聲回應，聲音雖小，但透着一股勁兒。
龍大海深吸一口氣，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蘇夢凡。月光下，她的臉龐顯得有些蒼白，但眼神卻異常堅定，沒有絲毫的膽怯和退縮。
他心裏暗自贊許，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骨子裏卻藏着一股不輸男兒的剛毅。
他不再猶豫，一揮手，沉聲下令：
“出發！”
一行十幾人，借着夜色的掩護，像幽靈一樣，悄無聲息地朝着黑暗中的古墓入口摸去。
一場與時間賽跑，與侵略者奪寶的行動，就此拉開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