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峽的夜,風像刀子一樣割過崖壁。
韓信趴在峽谷東側的雪窩裏,已經兩個時辰了。雪花不斷落在他的肩頭、背脊,幾乎將他埋成雪堆的一部分,只有那雙眼睛依然透過雪幕,死死盯着下方蜿蜒的官道。
“將軍,”姜維從身後匍匐過來,聲音壓得極低,“斥候回報,張虎的五千騎兵已過十裏亭,距此不到半個時辰。”
韓信沒有動,只是問:“狄道方向有消息嗎?”
“王將軍今早派人冒死突圍,送來信報。”姜維從懷中掏出一塊浸血的布帛,“張郃昨猛攻一天,傷亡慘重但未破城。李邈之子李豐戰死,李氏私兵傷亡過半,但……無人後退。”
韓信接過布帛,就着雪地微光看去。字跡潦草,是王平的手書:“堅守三,傷亡三成。李氏可用。將軍何時回援?”
他沉默片刻,將布帛塞進懷中:“告訴送信的人,讓王平再守兩天。兩天後,我必到。”
姜維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點頭:“諾。”
“伏兵都就位了?”
“漢軍弓弩手分置峽谷兩側,備足箭矢。羌騎隱蔽在北口外三裏處的樺林,迷當首領說,只等將軍號令。”姜維頓了頓,“趙家部曲……按將軍吩咐,安排在峽谷南口,負責截潰兵。”
韓信終於動了動,側過頭看着姜維:“伯約,你覺得這一仗,有幾成把握?”
姜維想了想:“張虎驕悍,以爲我軍劫糧後必已疲憊遠遁,不會想到我們敢半路設伏。且風雪未停,能掩蓋行軍痕跡。此乃天時地利。但……”他遲疑了一下,“我軍只有三千五百,且連奔襲,人困馬乏。張虎是生力軍,五千精銳騎兵。若不能一戰擊潰,待其穩住陣腳,勝負難料。”
“說得好。”韓信嘴角微揚,“所以這一仗,不能打成纏鬥。要快,要狠,要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打碎他的脊梁。”
他望向峽谷。鬼哭峽名不虛傳,兩側崖壁陡峭如刀削,最窄處僅容三馬並行。這樣的地形,騎兵沖鋒的優勢蕩然無存,反而是弓弩伏擊的天堂。
“當年韓信在垓下設十面埋伏,用的也是地形。”韓信低聲道,“峽谷如口袋,進來容易出去難。我要讓張虎這五千人,進來多少,留下多少。”
姜維眼中閃過熾熱的光。這幾個月,他跟在韓信身邊,親眼看着這個曾經的“書生將軍”如何用兵如神,如何洞悉人心,如何將不可能變爲可能。那些史書上的戰例——井陘口、濰水、垓下——正在他眼前重演,而且更加精妙,更加……殘酷。
遠處傳來隱約的馬蹄聲。
韓信抬手,身後的傳令兵立刻趴伏下來,將命令一個接一個悄無聲息地傳下去:弓弩手上弦,滾石擂木準備,所有人不得發出任何聲響。
馬蹄聲越來越近,如悶雷滾過雪原。很快,第一隊騎兵出現在峽谷北口——約百騎,是張虎派出的前鋒探路隊。他們在谷口停住,警惕地觀察着峽谷兩側,又派了十餘騎入谷探查。
韓信屏住呼吸。他看見那十餘騎緩緩入谷,馬蹄踏在積雪上發出咯吱聲,在寂靜的峽谷中格外清晰。他們舉着火把,火光映着兩側崖壁,晃動的光影中,伏兵只要稍有動靜就會被發現。
時間仿佛凝固了。
探路騎兵走到峽谷中段,停下,四處張望。其中一人抬頭看向東側崖壁——正是韓信埋伏的位置。姜維感到心髒幾乎要跳出腔,手下意識地握住了刀柄。
但韓信紋絲不動。
那人看了片刻,似乎沒發現什麼,揮了揮手,一行人繼續前行,很快出了南口。
片刻後,北口傳來號角聲——是安全的信號。
大隊騎兵開始入谷。
張虎騎着一匹高大的黑馬,走在隊伍中段。他今年三十出頭,是張郃麾下最年輕的將領,以勇猛著稱,但也以魯莽聞名。此刻他滿臉不耐煩,對副將抱怨:“叔父太過謹慎了!蜀軍劫了糧,還不趕緊遠遁,難道會留在這裏等我們?這鬼天氣,這鬼地方……”
“將軍,”副將小心道,“大司馬有令,務必小心行事。馬謖此人詭詐,不可不防。”
“馬謖?”張虎嗤笑,“一個僥幸打贏一仗的書生罷了。等我抓到他,定要親手砍下他的腦袋,送到叔父帳前!”
他揮鞭催馬,隊伍加速進入峽谷。
韓信在心中默默計數:一百、兩百、五百……當張虎的中軍完全進入伏擊圈,而前鋒已經出谷、後軍還在谷外時,他猛地站起身。
一支響箭沖天而起,在風雪中發出淒厲的尖嘯。
下一刻,峽谷兩側崖壁上,滾石擂木如瀑布般傾瀉而下!
巨大的石塊和圓木砸入騎兵隊列,頓時人仰馬翻。慘叫聲、馬嘶聲、骨骼碎裂聲混成一片。張虎大驚,勒馬四顧,還沒反應過來,箭雨已至。
漢軍的弓弩手從崖壁上的隱蔽處現身,箭矢如飛蝗般射下。在如此狹窄的地形中,騎兵本無處躲藏,成了活靶子。
“有埋伏!退!快退!”張虎嘶聲大吼。
但已經晚了。峽谷北口,迷當率領的一千羌騎如鬼魅般出,堵死了退路。南口,趙家部曲雖然戰力不濟,但也按照韓信的吩咐,用車輛、樹設置了簡易路障,遲滯了魏軍前鋒回援的企圖。
張虎的五千騎兵,被截成了三段:前鋒一千被阻在谷外,中軍三千困在谷中,後軍一千被羌騎死死咬住。
“結陣!結陣!”張虎揮舞長矛,試圖組織抵抗。但滾石擂木不斷砸下,箭雨持續不斷,士兵們驚慌失措,馬匹受驚亂竄,陣型本結不起來。
更致命的是,韓信選擇的伏擊位置太刁鑽了——正好在峽谷一個轉彎處。魏軍前後不能相顧,左右無法展開,只能被動挨打。
“將軍!北口被堵死了!”
“南口也有路障!”
“崖上箭太多了!弟兄們撐不住了!”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張虎眼睛血紅,忽然抬頭望向崖頂。風雪中,他看見一個身影站在崖邊,一身銀甲,正冷冷俯視着這場屠。
馬謖。
“馬謖!!”張虎怒吼,“有種下來與我一戰!”
崖上,韓信聽到了這聲怒吼。他接過姜維遞來的強弓,張弓搭箭,瞄準了那個在亂軍中揮舞長矛的身影。
弓如滿月,箭似流星。
張虎看見箭矢飛來,下意識地舉矛格擋。但他低估了這一箭的速度和力量——箭矢穿過矛杆的縫隙,正中他的左肩,穿透鎧甲,將他從馬上帶飛出去!
“將軍!”親兵驚呼,圍攏上來。
張虎掙扎着站起,拔出肩頭的箭矢,鮮血噴涌。他還要再戰,卻聽見四周傳來山崩地裂般的喊聲。
漢軍從崖壁兩側的隱蔽小路沖下來了!
韓信一馬當先,長劍在手,如猛虎下山。他身後的漢軍老兵沉默如鐵,羌騎凶猛如狼,從三個方向壓向殘餘的魏軍。
戰鬥在那一刻失去了懸念。
張虎被親兵拼死護着,向峽谷南口突圍。他們散了趙家部曲,沖出南口,頭也不回地向南逃竄——那裏是張郃大營的方向。
韓信沒有追。他站在屍橫遍野的峽谷中,看着幸存的魏軍或跪地投降,或四散逃命。雪還在下,將鮮血和屍體漸漸覆蓋。
“清點戰果。”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一個時辰後,戰報出來了:殲敵兩千三百餘,俘虜一千五百,逃散一千二百。繳獲戰馬兩千匹,兵器甲胄無數。張虎重傷逃脫。
漢軍傷亡……不到五百。
“又是一場大勝。”迷當大步走過來,渾身浴血,卻滿臉興奮,“將軍,跟你打仗,痛快!”
韓信點點頭,目光卻望向南方:“但我們沒時間慶祝。張虎逃回去,張郃很快就會知道。他要麼會派更多兵來圍剿我們,要麼……”
“要麼會加緊攻打狄道。”姜維接道。
“對。”韓信轉身,“傳令全軍,立刻出發,馳援狄道。”
“現在?”姜維一愣,“將士們剛經過大戰,需要休整……”
“張郃不會給我們休整的時間。”韓信翻身上馬,“告訴將士們,再堅持一下。等解了狄道之圍,我讓他們睡三天三夜!”
命令傳下,無人抱怨。這些老兵知道,戰場上,片刻的猶豫就可能葬送一切。
三千人再次啓程,這次是真正的急行軍。他們拋棄了所有不必要的輜重,只帶兵器和糧,一人雙馬,在風雪中向南疾馳。
韓信沖在最前。寒風如刀割在臉上,傷口在顛簸中隱隱作痛,但他渾然不覺。他的腦中只有一件事:狄道。
王平還能撐多久?李氏還能堅持嗎?張郃會不會已經破城?
一個個問題如鞭子般抽打着他。他不斷催馬,馬匹口吐白沫,幾乎要累垮,但他不敢停。
黃昏時分,前方出現斥候的身影。
“將軍!”斥候滾鞍下馬,“狄道……狄道還在堅守!但情況危急!張郃今發動了五次猛攻,城牆多處破損,王將軍親自帶人堵缺口,身中三箭!”
韓信心中一緊:“還有多遠?”
“三十裏!但前面有魏軍的遊騎!”
“過去。”韓信只說了三個字。
三千人如一把尖刀,刺向狄道。沿途遇到小股魏軍遊騎,本不糾纏,直接沖散。韓信的目標只有一個——狄道城。
當狄道城牆的輪廓在暮色中出現時,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慘烈的景象:城牆多處坍塌,用木頭和屍體臨時填補;城頭上旗幟稀疏,守軍的身影搖搖欲墜;城下,魏軍的營火如星海般蔓延,新一輪的進攻正在準備。
張郃要夜戰。
“將軍,”姜維喘着粗氣,“怎麼打?直接沖陣?”
韓信勒住馬,仔細觀察戰場。張郃的大軍圍城,但兵力主要集中在北、東、西三門,南門相對薄弱——因爲南面是漢軍來的方向,張郃料定不會有援軍。
“羌騎從左翼佯攻西門,吸引注意。”韓信快速下令,“漢軍主力,隨我直沖南門。不要戀戰,沖進城就是勝利。”
“諾!”
迷當咧嘴一笑,拔出彎刀:“兒郎們,跟我來!”
一千羌騎如旋風般撲向西門外圍的魏軍營寨。夜色中,魏軍猝不及防,營寨頓時大亂。
幾乎同時,韓信率領兩千漢軍,如一把利劍直南門。
“援軍!是援軍!”城頭上,守軍看到了這一幕,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王平正在包扎傷口,聞聲掙扎着站起來,撲到女牆邊。當他看見那面“馬”字大旗在風雪中飄揚時,這個鐵打的漢子,眼眶瞬間紅了。
“開城門!”他嘶聲大吼,“接應馬將軍入城!”
南門緩緩打開。韓信的騎兵如洪流般涌進城池,城外的魏軍想要攔截,卻被城頭守軍的箭雨死死壓制。
當最後一騎入城,城門轟然關閉時,韓信勒馬回頭,看見張郃的中軍大旗正在向南門移動。
但已經晚了。
他翻身下馬,王平踉蹌着迎上來,兩人重重擁抱。
“幼常……”王平聲音哽咽,“你再晚來一天,就看不到我了。”
韓信拍了拍他的背,目光掃過城頭:守軍人人帶傷,個個疲憊到了極點,但眼神依然堅定。李氏族人混雜其中,李邈拄着劍站在不遠處,左臂吊着,右臉一道深深的刀痕。
“辛苦了。”韓信只說了一句,然後大步走上城樓。
城外,張郃的大軍正在重新集結。火光中,可以看見張郃的身影在中軍旗下,正向狄道城望來。
韓信也望着他。
兩人的目光,隔着風雪,隔着戰場,在空中碰撞。
張郃忽然抬起手,指了指韓信,然後做了個割喉的手勢。
韓信笑了。他轉身,對城頭所有守軍高喊:
“將士們!張郃的三萬大軍,圍了我們六天,死了至少五千人,卻沒能踏進狄道一步!現在,我帶來了三千生力軍,帶來了勝利的消息——張郃的糧道已斷,張虎的援軍已敗!接下來,該輪到我們反擊了!”
城頭爆發出震天的吼聲。那些疲憊到極點的守軍,此刻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韓信拔出長劍,劍鋒指向城外的魏軍大營:
“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出,隨我出城——讓張郃知道,隴右,到底是誰的天下!”
吼聲如雷,壓過了風雪的呼嘯。
而在城外,張郃聽着狄道城內的歡呼,臉色鐵青。他手中的馬鞭,被生生捏斷了。
“傳令各營,”他的聲音冷如寒冰,“加強警戒,防止夜襲。明……我要親自攻城。”
但他心裏知道,這一仗,已經不一樣了。
馬謖回來了。
帶着勝利,帶着士氣,帶着……變數。
夜色深沉,風雪漫天。
狄道城內的將士們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而韓信站在城樓上,望着城外連綿的營火,心中卻在盤算着下一步。
鬼哭峽大勝,糧道已斷,張郃軍心必亂。接下來,不是守,而是攻。
但要怎麼攻?
他望向東方的夜空。那裏,晨曦正在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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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末,天還黑着,雪終於停了。
韓信站在狄道城頭,看着東方天際那一線魚肚白。他身後,三千生力軍已經整裝完畢,城中原有的守軍雖然疲憊,但也在各自將領的帶領下,默默集結。
王平綁着繃帶走過來,臉色依然蒼白,但眼神銳利:“幼常,怎麼打?”
韓信沒有立刻回答。他轉過身,看向城中校場——那裏,李邈正帶着最後八百李氏私兵列隊。這些曾經的地頭蛇,經過六天血戰,已經徹底變成了漢軍的一部分。他們的盔甲破損,兵器殘缺,但站得筆直。
“李公,”韓信走到李邈面前,“還能戰否?”
李邈抬起頭,左臉的刀痕在晨光中顯得猙獰:“將軍,李氏兒郎,只剩八百。但今,我們願爲前鋒。”
韓信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頭:“好。但我不讓你們做前鋒。”
李邈一怔。
“我要你們做中軍。”韓信拍了拍他的肩,“做我的中軍,和我一起,直沖張郃大旗。”
李邈渾身一震,眼中涌起復雜的光——那是被信任的激動,也是赴死的決絕。
韓信不再多言,轉身走上點將台。台下,八千將士肅立——三千生力軍,兩千殘存守軍,八百李氏私兵,還有兩千剛能走動的輕傷員。
“將士們!”韓信的聲音在晨風中傳開,“六天了!張郃三萬大軍,打了我們六天,死了五千人,沒打下來!現在,輪到我們了!”
他拔出劍,劍鋒映着東方初現的曙光:“我知道你們累,我知道你們傷,我知道你們想休息——但敵人不會給我們時間!張郃的糧道已斷,軍心已亂,現在正是我們反擊的時候!”
他劍指城外:“今天,我們不守了!今天,我們攻出去!讓張郃看看,讓曹魏看看,讓天下看看——大漢的兒郎,不是只會守城!”
“攻!攻!攻!”吼聲如雷。
韓信劍鋒前指:“開城門!出擊!”
狄道四門同時打開。漢軍如四股鐵流,涌向城外的魏軍大營。
張郃早已嚴陣以待。他站在中軍高台上,看着漢軍出城列陣,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馬謖竟敢主動出擊?憑這八千殘兵?
但很快,他的臉色凝重起來。因爲他看見,漢軍的陣型……很奇怪。
不是傳統的方陣圓陣,而是一個個小型錐形陣,每個錐形陣約百人,互相間隔,卻又彼此呼應。更奇怪的是,這些錐形陣不是靜止的,而是在緩慢移動,像一群覓食的狼,在尋找獵物的破綻。
“這是什麼陣?”副將疑惑。
張郃眯起眼睛。他征戰半生,從未見過這種陣法。看起來鬆散,實則嚴密;看起來隨意,實則暗藏機。
“傳令,前軍結方圓陣,穩步推進。”張郃下令,“弓弩手準備,進入射程後齊射。”
魏軍開始移動。兩萬五千大軍如黑色的鐵牆,緩緩壓向漢軍。
韓信在中軍,冷靜地看着魏軍的陣型變化。當魏軍前鋒進入三百步時,他舉起了令旗。
漢軍陣中,突然響起震天的戰鼓聲。
不是進攻的鼓點,而是……撤退的鼓點?
魏軍一愣。漢軍的前鋒錐形陣開始後撤,但不是潰退,而是有序後退,邊退邊用弓弩還擊。
“想誘我深入?”張郃冷笑,“傳令,前軍不可冒進,保持陣型!”
魏軍停住了。但就在這時,漢軍兩翼突然出兩支騎兵——是迷當的羌騎,還有王平率領的漢軍輕騎,各約千人,如兩把尖刀,直魏軍兩翼!
“果然有詐!”張郃不驚反喜,“中軍向前,壓住漢軍主力!兩翼弓弩手轉向,射騎兵!”
命令剛下,戰場局勢再次突變。
漢軍那些後撤的錐形陣,突然停下,然後……裂開了。
每個錐形陣從中間分開,讓出一條條通道。通道中,沖出了一輛輛簡陋的戰車——不是真正的戰車,而是糧車改造的,車前綁着削尖的木樁,車上站着弓弩手。
這些戰車速度不快,但陣勢駭人。它們如移動的堡壘,徑直沖向魏軍的方圓陣!
“放箭!放箭!”魏軍將領嘶吼。
箭雨傾瀉,但戰車有簡陋的擋板,車上弓弩手也舉盾防護。雖然不斷有戰車被射停,但更多的沖進了魏軍陣中!
木樁撞翻盾牌,戰車碾過步兵。魏軍的方圓陣,被硬生生撕開了十幾個口子!
就是現在。
韓信令旗再揮。
漢軍主力,終於動了。
不是全軍壓上,而是……化整爲零。那些錐形陣如溪流匯入江河,順着戰車撕開的口子,沖進魏軍大陣!他們不攻正面,專打側翼;不大將,專斬旗手。
魏軍頓時大亂。方圓陣的優勢在於嚴密,一旦被撕開口子,就失去了整體性。而漢軍的小股部隊在陣中穿分割,讓魏軍各部不能相顧。
張郃在高台上看得清楚,冷汗瞬間溼透後背。他終於明白馬謖想做什麼了——這不是正面對決,這是……拆解。像庖丁解牛一樣,把他的大軍,一塊塊拆開!
“中軍向前!堵住缺口!”張郃嘶聲下令,“親兵隊,隨我沖陣!”
他不能再等了。必須親自穩住陣腳。
張郃率三千親兵沖下高台,直撲戰場中央。他的目標很明確——馬謖的中軍大旗。
而韓信,也在等他。
當看見張郃的大旗移動時,韓信笑了。他對身邊的李邈說:“李公,你看,魚上鉤了。”
李邈握緊劍柄:“將軍,讓我去擋他。”
“不。”韓信搖頭,“我們一起。”
他翻身上馬,長劍出鞘:“中軍聽令——錐形陣,鋒矢在前,目標張郃大旗!”
八百李氏私兵,三千漢軍精銳,組成一個巨大的錐形陣。韓信在錐尖,李邈在左翼,姜維在右翼。這個錐形陣如一支離弦之箭,射向張郃的親兵隊。
兩股洪流,在戰場中央轟然對撞!
刀劍相交,血肉橫飛。張郃手持長戟,一戟掃翻三名漢軍,直取韓信。韓信不閃不避,策馬迎上。
兩馬交錯,劍戟相擊,火花四濺。
“馬謖!”張郃怒吼,“今必取你首級!”
“張郃!”韓信冷笑,“街亭之敗,還沒學乖?”
兩人戰在一起。張郃力大勢沉,戟法精熟;韓信劍走輕靈,每每在間不容發之際躲過招,反手一劍又得張郃回防。
三十回合,不分勝負。
但戰場其他地方,漢軍已經占據了優勢。那些小股錐形陣在魏軍大陣中橫沖直撞,魏軍陣型徹底崩潰。羌騎和漢軍輕騎在兩側來回沖,將潰散的魏軍分割包圍。
張郃越戰越心驚。他不是輸在武藝,是輸在……大勢。他的大軍,正在潰敗。
“將軍!右翼崩了!”
“左翼也在後退!”
“中軍被分割了!”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傳來。張郃咬牙,虛晃一戟,撥馬便走。
“想走?”韓信策馬急追。
但張郃的親兵拼死阻攔,用血肉之軀築起人牆。等韓信透重圍,張郃已經遠去,只留下一面倒地的中軍大旗。
韓信勒住馬,沒有深追。他望着張郃遠去的方向,緩緩舉起長劍。
戰場上,幸存的漢軍將士看見這一幕,紛紛舉起兵器。
“勝了!我們勝了!”
歡呼聲如水般席卷戰場。魏軍潰兵四散逃竄,丟盔棄甲,漢軍開始追擊、收降。
王平渾身是血地策馬過來,臉上卻帶着笑:“幼常,我們……贏了。”
韓信點點頭,目光掃過戰場。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但漢軍的旗幟,依然在晨風中飄揚。
“清點傷亡,收降俘虜。”他下令,“天黑之前,我要看到張郃大營的糧草輜重,全部運進狄道。”
“諾!”
韓信調轉馬頭,望向東方。那裏,太陽正冉冉升起,金色的陽光灑滿隴右大地,灑在這片剛剛經歷過血戰的土地上。
雪停了,天晴了。
姜維策馬過來,眼中閃着光:“將軍,此戰之後,隴右……穩了。”
“不只是隴右。”韓信緩緩道,“此戰之後,天下人都會知道——大漢,回來了。”
他望向東南方向,那是成都,是諸葛亮所在的方向。
也是……長安的方向。
“傳令全軍,”韓信的聲音在晨光中清晰而堅定,“休整三。三後,兵發天水——我們要把隴右,牢牢握在手中。然後……”
他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明白。
然後,就是東出關中,就是還於舊都,就是……復興漢室。
陽光越來越亮,將整個戰場照得一片金黃。漢軍將士開始打掃戰場,收繳戰利品,救治傷員。遠處,狄道城的百姓走出城門,送來熱水、食物,臉上帶着劫後餘生的喜悅,和對漢軍由衷的感激。
韓信下了馬,走到一面倒地的魏軍旗幟前。他彎腰,將旗幟撿起,然後用力一撕——
“刺啦”一聲,曹魏的旗幟裂成兩半。
他將破旗扔在地上,踩在腳下。
“從今起,”他對着所有將士,也對着這片土地宣告,“隴右,是大漢的隴右。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山河,每一個百姓,都將重歸漢室。”
歡呼聲再次響起,如山呼海嘯。
而在戰場邊緣,李邈拄着劍,望着韓信的背影,忽然老淚縱橫。他想起戰死的兒子李豐,想起李氏百年的基業,想起這六天來的血戰……
然後他單膝跪地,向着韓信,也向着大漢的方向,深深低下頭。
李氏,徹底歸心了。
不只李氏。經此一戰,隴右所有豪強、所有百姓、所有還在觀望的人,都會明白——大漢,真的回來了。
韓信轉過身,望向成都的方向。他仿佛看見,諸葛亮正站在丞相府中,羽扇輕搖,望着西北,眼中帶着欣慰,也帶着更深的期待。
“丞相,”韓信在心中低語,“隴右,我爲你拿下了。接下來……”
他握緊劍柄。
接下來,就是關中,就是長安,就是天下。
晨光普照,新的一天開始了。
而大漢的征途,才剛剛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