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午時剛過。
姬浩趴在溫泉谷入口的一塊岩石後面，嘴裏叼着片薄荷葉——這不是爲了提神，是爲了掩蓋身上的氣味。火鱗蟒的嗅覺很靈敏，能聞出三裏外的血腥味，而他們三個昨晚剛跟一窩劍齒狼了一架，雖然贏了，但身上難免沾了血。
石猛趴在左邊，這憨貨肩膀上纏着繃帶——是昨晚被狼爪撓的，傷口不深，但看着嚇人。林月在右邊，正用一細樹枝在地上畫着什麼，是谷內的地形簡圖。
三人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半個時辰了。
“浩子，”石猛壓低聲音，“咱都趴成石頭了，那玩意兒真會出來？”
“會。”姬浩沒動，眼睛盯着谷內那片冒着熱氣的窪地，“火鱗蟒是冷血動物，需要靠地熱維持體溫。每天午時，地溫最高，它們會離巢覓食，這是習性。”
“可萬一它今天不想吃飯呢？”
“那就等明天。”林月接話，聲音很輕，“但我們沒那麼多時間。血祭只剩四天了，今天必須摸清谷內情況，找到適合藏身的地方，還要……解決那條蛇。”
她說“解決”兩個字時，語氣平靜得像在說“拔棵草”。
姬浩欣賞這種態度。林月看起來文靜，但骨子裏有股狠勁，是那種被到絕境真敢捅刀子的類型。
又等了約莫一刻鍾，窪地邊緣的岩洞裏，終於有了動靜。
先是一陣“沙沙”的摩擦聲，像是重物在粗糙地面上拖行。然後，一顆碩大的三角形腦袋探了出來。
火鱗蟒。
成年的，體長至少三丈，腰身比石猛的大腿還粗。渾身覆蓋着暗紅色的鱗片，每片鱗甲邊緣都泛着金屬光澤，在午後的陽光下像燒紅的鐵。它吐着信子，豎瞳掃視四周，眼神冰冷而警惕。
姬浩屏住呼吸，用《追月箭訣》裏練出的眼力仔細打量:頭部後方有三道淺金色的環紋——這是雄性標記；左眼上方有道舊疤，應該是跟同類爭鬥時留下的；腹部有些鱗片顏色較淺，可能是蛻皮後新長出來的。
弱點在眼睛和嘴巴內部。這是《百草圖鑑·蟲獸篇》裏記載的:火鱗蟒鱗甲堅硬，尋常刀劍難傷，但眼睛沒有鱗片保護，口腔內壁也很柔軟。
但怎麼靠近？這畜生的感知範圍至少有三十丈，他們現在離它五十丈，已經在危險邊緣了。
火鱗蟒在洞口停留了幾息，然後緩緩遊出。它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繞着窪地邊緣轉了一圈，像是在檢查領地。最後，它停在了一叢半人高的蕨類植物前，低下頭，開始啃食那些植物的紅色漿果。
進食時間。
姬浩對兩人做了個手勢:按計劃行動。
石猛點點頭，悄然後退，消失在岩石後方。他要繞到谷口另一側，準備制造動靜——用姬浩教的法子，把幾塊特定的石頭推進早就挖好的坑裏，制造出類似山體滑坡的假象，引開火鱗蟒的注意。
林月則從懷裏掏出個小布袋，裏面裝着她昨晚調的“寒煙草”粉末——這東西對火屬性凶獸有極強的驅逐效果，但需要撒在對方的活動路徑上，形成一道屏障。
姬浩自己的任務是:趁火鱗蟒被引開，快速探查谷內，找到適合藏身的地點，評估資源情況，以及……確認那些“規則的裂縫”到底是什麼。
分工明確，現在只等時機。
谷內，火鱗蟒吃得正歡。它似乎很喜歡那些紅色漿果，一口一串，汁液順着嘴角往下淌，滴在地上發出“嗤嗤”的聲響——漿果有腐蝕性，但這畜生的消化系統顯然能承受。
石猛那邊傳來了第一聲悶響。
“轟隆……”
不是很響，但在寂靜的山谷裏足夠清晰。火鱗蟒猛地抬起頭，豎瞳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信子快速吞吐，捕捉空氣中的振動和信息。
第二聲，第三聲。
火鱗蟒猶豫了。它看了看還沒吃完的漿果，又看了看谷口方向，最終，狩獵本能占了上風——它放棄食物，龐大的身軀迅速遊動，朝聲音源頭沖去。
速度很快，像一道貼地飛行的紅色閃電。
就是現在！
姬浩和林月同時動身。林月沿着窪地邊緣快速移動，手裏抓着寒煙草粉末，均勻地撒在火鱗蟒剛才活動的路徑上，形成一道淡藍色的“藥帶”。
姬浩則直接沖向谷內深處。
溫泉谷比他想象的要大。入口狹窄，但內部豁然開朗，呈葫蘆形，最寬處超過百丈。地面是黑色的火山岩，縫隙裏冒着熱氣，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暗紅色的岩漿在緩慢流動。
谷內植被茂盛，大多是喜熱的蕨類、苔蘚和低矮灌木。姬浩快速辨認:可食用的有“地熱蕨”（嫩葉可食）、“火漿果”（紅色小果，酸甜）、“硫磺藤”（莖富含澱粉）；藥材有“活血草”、“驅寒花”、還有幾株罕見的“龍血草”——這可是解“魂香”毒的主藥之一！
資源豐富得超出預期。光是這些，就夠十幾個人活幾個月。
他繼續深入。谷底中央，那片冒着熱氣的溫泉池邊，他看到了林月提到的“規則的裂縫”。
那不是天然形成的。
裂縫排列得太規整了，呈長方形，長三丈，寬兩丈，邊緣筆直，像是用尺子畫出來的。裂縫之間的地面有明顯的凹陷，像是地基。
姬浩蹲下，用石刀刮開裂縫邊緣的苔蘚和泥土，露出了下面的東西——
是石磚。
雖然破碎不堪，但確實是人工燒制的石磚，磚面上還殘留着模糊的紋路。他辨認了一會兒，認出那是上古時期的“雲雷紋”，通常用於祭祀建築。
這裏曾經有座房子。不大，但很精致。是誰建的？爲什麼建在溫泉邊？又爲什麼廢棄了？
問題很多，但現在沒時間細究。
他站起身，環視四周。谷內易守難攻，唯一的入口就是他們進來的那個狹窄山口，只要在那裏設下陷阱和障礙，十個人真能擋一百人。
適合藏身，適合發展，適合……作爲第一個據地。
正想着，遠處傳來火鱗蟒憤怒的嘶吼——石猛那邊得手了，那畜生被引開了，但很快會發現上當，然後暴怒返回。
時間不多。
姬浩快速在地圖上標記:食物區、藥材區、溫泉區、廢棄建築遺址、還有幾個適合搭建臨時庇護所的位置。做完這些，他轉身往回跑。
到谷口時，林月已經撒完藥粉，正蹲在一塊岩石後觀察。見姬浩回來，她指了指谷外:“石猛那邊沒問題，蛇被引到北坡去了，至少半個時辰回不來。但我在撒藥時發現了點東西。”
“什麼？”
林月從懷裏掏出個小布包，打開，裏面是幾塊黑色的、棱角分明的小石頭。
“在裂縫附近撿的。”她說，“這不是天然石頭，是‘黑曜石’碎片，而且有打磨痕跡——像是工具或者武器的殘片。”
姬浩接過一塊，仔細看。確實，邊緣有細微的磨損，像是長期使用造成的。黑曜石是上古時期人族常用的材料，質地堅硬，能磨出鋒利的刃口，但後來逐漸被金屬取代。
這裏不僅有過建築，還有人長期居住過。
“先收好。”他把碎片還給林月，“等安全了再研究。現在，解決那條蛇。”
林月點頭:“寒煙草藥帶已經布好，火鱗蟒回來時如果碰到，會本能避開，給我們爭取時間。但藥效最多持續一個時辰，而且……”
她頓了頓:“這畜生很聰明，如果發現我們在谷內，可能會強行突破藥帶。到時候，就得硬碰硬了。”
“那就硬碰硬。”姬浩從背後取下長弓——這是外公藏身處裏拿的，烏黑的弓身，緊繃的獸筋弦，“我正面牽制，你找機會下毒。石猛回來後就地埋伏，等蛇進陷阱。”
計劃簡單粗暴，但有效。
兩人在谷口布設了第二道防線:用藤蔓和削尖的木樁做成簡易絆索和陷坑，雖然不死火鱗蟒，但能拖延時間。
剛布置完，遠處就傳來了沉重的爬行聲。
火鱗蟒回來了，而且怒氣值顯然滿了。它遊動的速度比離開時更快，鱗片摩擦地面的聲音像砂紙刮鐵，所過之處，草木倒伏，碎石飛濺。
到谷口時，它突然停下。
寒煙草的藥帶起了作用。那畜生豎起上半身，信子快速吞吐，捕捉空氣中的危險信號。它顯然不喜歡寒煙草的味道——那是極陰屬性的藥材，對火屬性凶獸有天生的克制。
但它也沒退。
對峙了約莫十息，火鱗蟒做出了選擇:它猛地張口，噴出一股熾熱的火焰！
火焰呈扇形掃過藥帶，寒煙草粉末在高溫下瞬間燃燒，發出“噼啪”的爆響，藍色的藥帶變成了一條火線。
“它要硬闖！”林月低呼。
姬浩沒說話，只是拉滿了弓。
箭是普通的木杆石鏃箭，但箭頭上塗了林月特制的“麻痺毒”——用火鱗蟒最討厭的“冰霜草”汁液混合幾種神經毒素熬的，雖然毒不死這畜生，但能讓它動作變慢。
火鱗蟒突破藥帶，沖進谷口。
就是現在！
姬浩鬆弦，箭矢離弦，化作一道黑線，直射火鱗蟒左眼。
那畜生反應極快，猛地擺頭，箭矢擦着眼眶飛過，只在鱗片上留下道白痕。但它這一擺頭，身體露出了破綻——
“石猛！”
早就埋伏在側翼的石猛暴起，掄圓了那綁着石斧的粗木棍，狠狠砸在火鱗蟒的七寸位置！
“砰！”
悶響如擂鼓。火鱗蟒吃痛，發出一聲尖厲的嘶吼，龐大的身軀瘋狂扭動，尾巴像鞭子一樣掃向石猛。
石猛被抽飛出去，撞在岩壁上，咳出一口血，但立刻爬起來，咧嘴笑了:“浩子！它七寸的鱗片被我砸裂了！”
好機會！
姬浩射出第二箭，這次瞄準的是裂開的鱗片縫隙。箭矢精準地鑽進裂縫，箭頭上的毒液瞬間注入。
火鱗蟒的動作明顯一滯。
林月也動了。她從側面接近，手裏握着把骨刀，刀身上塗滿了另一種毒——能加速血液凝固，讓傷口難以愈合。
她沒去砍堅硬的背部，而是瞄準了火鱗蟒相對柔軟的腹部，在它扭動時，一刀劃開了一道尺長的口子。
血涌出來，但很快又凝固了——毒藥起了作用。
火鱗蟒徹底暴怒。它不再保留，張口連噴三道火焰，把谷口燒成一片火海。熱浪撲面，姬浩感覺頭發都要燒着了。
但這也是最後的瘋狂。
中毒加上失血，火鱗蟒的動作越來越慢，眼神開始渙散。它想逃，但退路被寒煙草的餘燼阻擋——那味道讓它本能地抗拒。
最終，在姬浩的第三箭射穿它另一只眼睛後，這頭稱霸溫泉谷多年的凶獸，轟然倒地，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三人喘着粗氣，看着地上的屍體。
石猛一屁股坐在地上，肩膀的傷口又崩開了，但他笑得像個傻子:“成了！真他娘成了！浩子，咱們掉了一條火鱗蟒！說出去能吹一輩子！”
林月則走到屍體旁，仔細檢查傷口，然後皺眉:“毒藥效果比預期弱，這畜生的抗毒性很強。下次得加大劑量。”
姬浩沒說話，只是收起弓，走到火鱗蟒頭部，用石刀撬開頭骨，從裏面挖出一顆鴿蛋大小的紅色晶體——火鱗蟒的“獸核”，蘊含着精純的火屬性能量，是修煉和煉器的好東西。
“收拾戰場。”他說，“蛇皮剝下來，能做皮甲；蛇肉醃制，夠吃半個月；蛇骨磨粉，是上好的肥料。至於這地方……”
他環視溫泉谷，眼裏閃過一道光。
“以後，就是咱們的第一個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