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吱呀作響，終於在天色擦黑前駛入了白山屯。村子靜悄悄的，土坯房稀疏地散落在山坳裏，家家戶戶屋頂冒着淡淡的炊煙，空氣中彌漫着柴火和飯菜混合的氣息，一種質樸的、與城市截然不同的生活圖景在姐妹倆面前緩緩展開。
剛到村口，兩個高大的年輕身影就快步迎了上來。
“爹，您回來了！”兩人異口同聲，聲音洪亮，帶着青年人特有的朝氣。
林曉陽抬眼看去，借着微弱的天光，能辨認出兩人眉眼與周大山有幾分相似，都是高個子，身板結實。稍顯沉穩的那個是哥哥周建軍，眼神更活泛些的則是弟弟周建國。
“嗯，”周大山應了一聲，利落地跳下牛車，“建軍，建國，這五個是新來的知青，帶他們去知青點安置好。把咱屯子的規矩跟他們說道說道。明天放他們一天假拾掇東西，後天一早，必須全部上工！”說完，他也不多耽擱，趕着牛車就往村裏另一頭去了，他得趕緊去找支書大哥商量這批新勞力的安排。
五個知青提着沉重的行李，跟在周建軍和周建國身後。兄弟倆話不多，主要是周建軍在介紹：
“知青點在村子東頭，往前走不遠就是。村子中間那間最寬敞的土坯房看見沒？那是大隊部，以後上工領工具、分糧食都在那兒。一會兒安頓好了，我帶你們去大隊部借糧。”
聽到“借糧”，幾人都豎起了耳朵。
周建軍繼續道：“眼下是夏天，青黃不接，隊裏可以先借給你們每人三十斤糧食，主要是苞米茬子和一些土豆。這糧食得吃到秋收分新糧，你們省着點吃。要是提前吃完了，隊裏可不會再借，得自己想辦法。”
幾句話，讓初來乍到的興奮感冷卻了不少，現實的生存壓力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很快到了知青點。那是幾間連在一起的土坯房，圍成一個小院。周建軍站在院門口朝裏喊了一嗓子：“董建！出來一下，新知青到了！”
一個戴着眼鏡、看起來斯文穩重的男青年應聲跑了出來。
“建軍哥，建國哥，辛苦你們了。”
“人交給你了，你給他們介紹一下，一會兒帶他們來大隊部領糧食。我們先走了。”周建軍說完，和周建國轉身就快步離開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裏。兄弟倆還得抓緊時間上山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打到點野味給家裏添道菜，這可是難得的空閒。
董建推了推眼鏡，笑着轉向五個風塵仆仆的新人：“大家好，我是知青點的負責人董建，來自川省。一路辛苦了。”他說話溫和，讓人心生好感。聽到動靜，院子裏又陸續走出來七八個老知青，男女都有，好奇地打量着他們。
董建一一介紹：“這是來自滬市的李援朝，這是京市的郝春梅，王招娣，鄧紅梅……”老知青們大多只是點了點頭，神色間帶着些審視和淡淡的疏離。林曉陽五人也趕忙自我介紹。
“我們知青點女生少，所以沒有專門的女知青負責人，有事找我就行。”董建領着他們往裏走，一邊介紹格局，“中間這大間是飯廳兼活動室，平時吃飯、開會都在這兒。左邊是女生宿舍，右邊是男生宿舍，都是大通鋪。後面是廚房。你們可以住宿舍，也可以選擇西邊那排獨立的小房間，自己花錢向隊裏租下來住。目前男生宿舍住了一人，女生宿舍住了兩人，我們其他人都租了那邊的小屋。”
王招娣一個剪着齊耳短發的女知青補充道：“我們老知青一共十人。平時做飯，除了農忙時節，都是兩人一組搭夥，或者自己做。大家口味不同，分開吃自在。農忙沒時間才一起吃大鍋飯。你們可以找合得來的人搭夥，也可以自己做。沒鍋的話，可以用大廚房的灶，大家輪流。不過說好了，農忙時要是你們不吃大鍋飯，必須等我們用完灶你們才能用。”她語氣脆，帶着老知青的熟稔。
另一個男知青陳國強接口：“還有，平時用水是各挑各的，但農忙時挑水是男生的活兒。柴火嘛，不管男女，都得撿，每人有定量。這邊冬天能把人凍透，必須提前存夠柴火。”
信息量很大，五人先把行李暫時放在了女生宿舍的大通鋪上。董建便領着他們去大隊部借糧。
路上，林曉陽悄悄拉住董建，低聲問道：“董大哥，如果我們姐妹想租一個小房子，自己再搭個小廚房，大概需要多少錢？”
董建有些意外地看了她們一眼，隨即了然，詳細解釋道：“租個小間一年大概五塊錢。修葺房子看情況，要是自己能動手的就花不了幾個錢，請人的話得管飯或者給點工分。建廚房更簡單，壘個灶就行。關鍵是鍋，沒有工業票很難買新的，可以去大隊部看看有沒有換下來的舊陶罐，先將就用着，就是費柴火。”
姐妹倆對視一眼，心裏都有了盤算。晚上回去，得好好合計一下。是融入集體住大通鋪，還是花點錢，換取一個相對獨立、能守護彼此秘密的小小空間？這個選擇，關乎她們未來在黑土地上的生活品質。
領完糧食後，夜幕徹底降臨，白山屯的燈火稀疏如星，五個年輕人的知青生活，就在這陌生的夜色和現實的考量中，正式拉開了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