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周漾)

群山環繞,擋住了北風蕭蕭,讓這片坐落在山腳的村莊,顯得格外溫暖而靜謐。

一條小溪自遠山蜿蜒着穿過小村莊,歡快地撞擊着青石板叮叮咚咚流向遠方,仿佛生命奔騰永不停歇。

群山隔絕了山外的凜冽寒冬,也阻擋了山外的風聲。

那年冬天沒有下雪,過完春節後,陽光普照,空氣燥,微風和煦,讓人們感覺到了春回大地。

這是個寂靜又尋常的平凡子,這天正午萬裏無雲,天朗氣清。

半山腰的木屋裏面外,清瘦的男人正焦急地來回踱步。

窗櫺下,有細小塵埃在陽光下跳舞。

婦人們匆忙進出,房間裏不時傳出產婦的哀嚎。

終於在經歷了許久的折磨後,一聲嬰兒啼哭震碎了天際的安寧。

不一會兒,有婦人欣喜地出來報平安:“周大貴,你媳婦生啦!是個大胖女兒!”

怎麼會有人將女兒稱爲“大胖女兒”呢?那該有多胖?

直到老爺爺顫抖着手,勾着襁褓的一角,顫抖着枯槁的手平衡着稱杆,看清稱杆上的數量後,忍不住笑得花白胡子亂顫:“這胖妞,足足有六斤六兩!”

那天,村民們歡呼雀躍迎接着村子裏的新生命。

剛過去的新年再次迎來新的喜氣。

只有周大貴,接過女兒的手莫名顫抖,瘦削的面容有些疲憊,有些哀愁,細看下,眼底藏着一抹失望。

盡管婦人們恭喜着女兒的健康和活潑,他卻像被抽去魂魄,木然地接受宿命安排。

他第一次當父親,二十歲,手足無措,沒有想象中高興。

他覺得這個孩子辜負了他,也辜負了他美麗的妻子。

嬰兒懵懂地注視着這個世界,她不知道,她出生的意義已經被父母下了定義。

那就是爲弟弟鋪路。

悲劇從來不是一開始就產生的。

開始的子也曾幸福過,可是當她真正有記憶時,弟弟出生了。

於是她的記憶裏,從未得到過父母的擁抱。

她總是旁觀着這個家庭的幸福,默默站在他們看不到的角落。

像個多餘的配角。

有記憶開始,這女孩便開始活。

四歲就學會了掃地做飯,五歲就提着水桶下山洗衣服。

盡管如此,她常常挨打。

因爲飯燒糊了,因爲弟弟玩水溼了一片衣角,因爲被同村大孩子欺負而丟失了新買的涼鞋……

她沒有生,所以記不得自己的年齡,只在同村大人的眼底,看見莫名的悲憫,和對自家小孩的責罵:“看看大貴家的胖妞,多乖多懂事,小小年紀就會做家務!你一天盡知道玩!一天到晚不歸家!”

她收獲了大人們的喜愛,卻被同齡的孩子們排擠在外。

因爲她沒有新玩具,也沒有新式的衣服鞋子,他們更討厭她在大人們跟前裝乖,讓他們受盡攀比的侮辱。

她總是灰撲撲的,孤零零的,走在這安靜又美麗的村子裏。

這村子每個角落她都去過。

春天,她喜歡獨自坐在後山的桃樹下,樹枝上桃花開了一朵又一朵,掉了她一身,讓灰撲撲的她也跟着明媚了起來。

山風溫柔撫摸她的臉頰,像是母親溫暖的大手。

她在心裏默默地想,也許她是大山的孩子,只是被自己的養父母撿到了,暫時居住在此,等到自己成年那天,就會有個神秘的人物來把她接走,再把欺負她的人通通報復一遍。

然後她會過上幸福美好的生活,每天有新衣服穿,有甜甜的蛋糕吃,還有數不清的水果鮮花。

美夢總是容易破碎,母親的尖叫響起,比尖叫聲先來的是狠厲的巴掌。

“讓你看好弟弟!你躲到這裏來偷懶!怎麼會有你這麼好吃懶做的蠢貨!”臉上辣的,卻不比心裏的疼痛半分。

不堪入耳的話語刺痛着她的心髒。

一瞬間,滿樹的桃花在她心裏都枯萎了。

山風變成了憤怒的呼喊,從山裏傳到山外,經久不息。

她被粗暴地扯着耳朵,跪在了大門外。

母親手裏的藤條一下下抽打在脊背,她卻感受不到疼了,因爲她早已經練就了超能力。

每當外界傷害她時,她便自動隔絕外界,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裏。

從此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傷害到她。

一頓打罵過後,母親帶着弟弟進屋午睡,留下她孤獨又弱小地跪在比她個子還高的門檻外面。

她抬頭看着堂屋裏的牌位,她那時還不識字,只聽大人們講起那上面供着的是菩薩。

她覺得憤怒,菩薩啊菩薩,都說你大慈大悲救苦救難,可是你看見我的苦難了嗎?還是你本視而不見?

於是她恨上了無動於衷的菩薩,從此不再相信世上的神靈。

這子持續到六歲,她開始了居無定所的漂泊。

她因爲異鄉口音被人欺負過,被同學扒過褲子,關過小黑屋,他們指使她去活,嘲笑她土裏土氣的衣服和麻花辮。

她覺得他們說的對,她是被父母丟掉了不要的野孩子,哪怕她死在了外面,也不會有人心疼。

所以她得靠自己活着。

她勤快又懂事,還好老師和大人總是偏愛她。

在年少的記憶裏,總是聽到他們無奈又憐愛的嘆息:“這麼乖的姑娘,要是我家的就好了……”

她於是“自願”地被拐過一次。

是一個遠房親戚,按現在的話來說叫作“大齡剩女”。

那天吃酒席的人很多,很混亂,她蹲在地上撿沒燃盡的炮竹,一雙精致的尖頭高跟鞋停在她面前。

她抬頭,怯怯地看着面前笑語晏晏的女人。

女人伸出手,牽住了她的手,說:“你是周大貴家的女兒吧?跟姨姨走,姨姨帶你去買糖吃。”

誘惑住她的不是糖,而是女人身上溫馨的洗發水香味,和她母親的一模一樣。

女人急匆匆地把她帶走了,她們住在一棟大房子裏,那裏到處都是有香氣的,每一個房間都整潔淨,她給她洗淨,換上新買的粉裙子,抱着她窩在淺粉色的被子裏,聽女人溫柔地說童話故事。

她記得女人家的窗簾都是可愛清新的淡粉色。

女人坐在梳妝台前,拿着梳子給她梳頭,動作溫柔輕巧,她說:“寶貝,等你頭發長長了,媽媽給你買很多漂亮的發卡好不好呀?”

母親不願打理她的頭發,於是自出生開始她就像個假小子。

她很羨慕長頭發的同齡人,於是她靠在女人溫軟馨香的懷裏,輕輕點頭。

她們相處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卻是她這輩子爲數不多的幸福時光。

這期間女人都讓她叫她“媽媽”,對鄰居炫耀自己可愛乖巧的女兒。

她們一時都覺得子會一直這樣幸福過下去。

直到周大貴的出現。

他罵着女人“瘋癲”“有病”,扯着女兒的手回家了。

後來他們都和她講,那個女人有精神病,自從她女兒丟了以後,就經常去偷拐別人家的女兒。

她默不作聲。

世界的好與壞,本就和大人們說的不一樣。

只有順應大人們的規矩才算“好”,打破了規矩就是“壞”。

於是到異鄉求學故後,她從不和大人說自己受到的欺負。

她給唯一的朋友訴說自己對家鄉的思念,還有自己不敢去對抗欺負她的人,多麼害怕這樣的子會讓她崩潰。

在她似有似無的話語挑撥下,她那個正義的朋友沖進了老師的辦公室,向老師訴說了她所有受到的不公平對待。

後來發生了什麼呢?

大人們擠在辦公室裏爭吵,她膽小怯懦地縮在風暴的中心。

始終低垂着頭。

就連身邊的好朋友也沒有發現她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容,只緊緊握着她的手,叫她別害怕。

她第一次體會到了表演帶來的便利。

自那以後孩子們不再欺負她,因爲害怕大人們憤怒的責罵。

於是他們攻擊的目標轉移到了她那唯一正義的朋友身上——告狀的孩子永遠融入不了群體。

爲了向小群體表現她“加入”的決心,他們遞給她一袋零食,對她說:“你,把這糖分給所有同學,但是不要給她,你敢給她我們就再也不理你了,聽到沒有?”

孩子的心思是最單純的,卻也能做出最傷人的行爲。

好朋友假裝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等待她走過來,她卻目不斜視地掠過了。

莫名地,她感受到了好朋友的落寞和失望。

但是,她終於不再用忍受無邊的孤獨了。

她不覺得自己有錯。

不久後,朋友轉學了,她不久也回到了故鄉讀書。

後來她總想起這麼一位朋友,卻總覺良心難安,又覺得這是在貓哭耗子假慈悲。

於是不敢聯系,直到徹底斷聯,人生這一段就這樣靜靜過了,遺憾卻一直如一刺扎在心底,只有夜深人靜時才會隱隱刺痛,她知道這是上天對她不忠於友情的懲罰,但是她甘願受罰,卻不想再飽受欺凌……

回到老家後,父母很少打她了,卻總冷言冷語地對她。

盡管她帶回家許多獎狀,他們也不屑地看着她,叫她不要驕傲自滿。

“驕傲使人落後,謙虛使人進步。”

——那是母親說過最多的一句話。

她謹記在心,對自己的要求越來越高,期末得不到第一名時,她惶恐得仿佛末來臨。

她曾驕傲得對父母說:“我要考哈佛大學!”

母親冷冷地說:“呵呵,考哈佛,考佛哈還差不多!”

她眼中的光寂滅,手足無措地站在母親面前。

好像她做了很多,猶是不夠。

父母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讓她無法再去思考哪所大學該是她的歸處。

因爲新的問題讓她排在了前面:“假如我跟你爸爸離婚了,你跟誰?”

跟誰呢?

她有些迷茫。什麼是分開?什麼是離別?

如果做出了選擇,他們會聽她的嗎?

還是會對她進行新一輪的打罵?

她謹慎地不開口。

某天,兩人輸光了所有的錢,回到家看着她,眼中爆發出危險的光。

找了個粗劣的借口,父親用繩子把她的手綁起來,母親則找來藤條。

他們把她丟在院子裏,將她圍剿在中心,像獵獵物那樣對待她。

父親一腳把她踹到地上,她掙扎着爬起,哭喊聲惹來了母親的不悅:“還有臉哭!是不是?!!”

話音落下,一鞭子抽在脖子上。

疼痛讓她哭得更大聲,卻讓他們更興奮了。

他們無休止地踢打辱罵着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已經哭的沒有了力氣,趴在地上抽氣,鄰居聽到動靜趕了過來,將她抱回了自己家裏。

她身上新舊交替的傷痕惹了家族裏的長輩們不快。

胖妞好歹是姓周的,怎麼能讓那倆夫妻這麼糟蹋。

而且聽說胖妞學習不錯,萬一是個考上大學的好苗子呢?那他們周家豈不是發揚光大了?

父母低頭認錯,答應不再打她,把她接回家後,看着她的眼神,卻更加冷了。

“我就說她八字不好,咱們手氣越來越差八成都是她克的!那老道不是說了嘛,她這八字大得很,壓都壓不住,還會把咱倆克死……脆……”

密謀了一夜的夫妻,第二天帶着弟弟南下,唯獨留下了七歲的她。

她一個人在那個木屋裏生活,早起帶一瓶鹹菜去學校,傍晚回來煮一鍋稀飯囫圇吃下,晚上躺在沙發裏瑟瑟發抖。

盡管他們走了,她依舊不敢爬上他們的大床。

貧窮的家,唯一的床是他們睡的,她自出生就睡在沙發上。

他們嫌棄她髒,將她丟得遠遠的。

沙發破爛不堪,裏面有老鼠吱吱的叫喚。

這是唯一陪伴她的朋友了,山裏的夜寂靜得可怕,沒有它們陪伴她覺得夜晚如永夜難捱。

山風呼嘯,雷聲大作,她抱緊身體,後背緊貼牆壁,風雨中的木屋隨着雷聲在顫抖,就像一座搖搖欲墜的孤島。

盡管夜晚總是害怕,但是沒了他們的子反而自由許多,每個天明都如同一場新生。

她不再害怕孤獨,開始學會享受孤獨。

因爲她學會自我構建一個安全又完美的世界,作爲她自己的避風港。

她獨自守着這個秘密,很多很多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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