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這群人走後，趙家院裏瞬間清靜。
剛動靜鬧得太大，半個村子的人都圍了過來。
看着李秀蓮孤零零地站在門口，村民面露同情。
“秀蓮啊，你也別太難過了。這養了十八年的閨女，說認回去就認回去了，換誰心裏都不好受。”
“是啊，秀蓮嫂子，你這命也太苦了。聽說你家那個死鬼，還在外頭養了小的？這也太不是東西了，虧你守寡這麼多年，一個人拉扯幾個孩子。”
“是啊，這夢嬌都十八歲了，也到了能嫁人的年紀，那個彩禮，你記得要王家給你的，養育之恩大於天，肯定是要折點錢回來。”
村民們七嘴八舌，把死去的趙大山好一通罵，又把李秀蓮誇成了忍辱負重的活菩薩。
李秀蓮順勢靠在門框上，掏出手絹按了按眼角，身子搖搖欲墜。
“我不苦，只要孩子們好，我受點委屈算什麼。至於那個彩禮錢什麼的，只要孩子過得好，也就不重要了。”
這副柔弱無助的模樣，更是激起了大夥的保護欲。
這時，一陣自行車鈴聲響起。
趙秋實推着那輛破舊的二八大杠，滿頭大汗地擠進了人群。
一下班就看見自家門口圍滿了人，心裏咯噔一下。
“怎麼了？出啥事了？”趙秋實把車一停，急忙問道。
村民們立馬圍了上去，給他科普剛才發生的大戲。
“秋實啊，你可回來了，你那個養妹妹被親生父母接走了。”
“還有，你那個死鬼爹的事，我們也知道了，真是作孽。”
“你媽心裏苦，你可得好好孝順你媽，別再讓她心了。”
“就是，你媽爲了這個家，把血都熬了，你要是再不當人，那就是畜生不如。”
趙秋實被噴了一臉唾沫星子，整個人都懵了。
啥？
夢嬌被家人接走了？
爸在外頭有相好的？
媽被欺負了？
他呆愣愣地看着靠在門框上的虛弱母親，心裏涌起愧疚和恐慌。
“媽……”
李秀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轉身進了屋。
這無聲的冷漠，比打他一頓還讓他難受。
晚飯桌上，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桌上擺着白面饅頭，還有一盤炒雞蛋，一盤鹹菜。
若是平時，有這樣的夥食，趙秋實早就狼吞虎咽了。
可今天，他拿着饅頭，卻怎麼也咽不下去。
劉招娣低着頭，默默地給婆婆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
她是個嘴笨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
但婆婆護着她，還給了她錢，這份恩情她記在心裏。
以後，她一定要加倍對婆婆好。
李秀蓮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粥，放下了筷子。
“行了，別一個個跟奔喪似的。”
“夢嬌的事，就這麼着了。”
“這些年我把她慣壞了，手腳不淨，還在外頭亂搞男女關系，我是管不了了。”
“讓她回親生父母那去受受教育，也是爲她好。”
說到這，她語氣帶着幾分疲憊。
“這幾天家裏發生的事太多，我也累了。”
“加上外頭那些閒言碎語，聽得我腦仁疼。”
“我打算去部隊一趟，去看看志遠，在那住段子，散散心。”
趙秋實一聽，手裏的饅頭差點掉了。
“媽，您要去部隊？這路這麼遠……”
“遠怎麼了？我還走不動道了？”李秀蓮眼睛一瞪，趙秋實立馬縮了脖子。
“我不在家這段子，你給我老實點。”
“招娣這身子骨還沒養好，你給我好生伺候着。”
“家裏的活你多點，別整天跟個大爺似的指使媳婦。”
“等我回來，要是看見招娣掉了一斤肉，或者受了一點委屈……”
“我就扒了你的皮，把你腿打折。”
趙秋實渾身一哆嗦，是真怕了。
這幾天媽跟變了個人似的，說動手就動手，那狠勁，他是真不敢惹。
“媽，您放心，我……我肯定聽話。”
“媳婦是跟我過一輩子的，我知道輕重。”
“弟弟以後也會成家，妹妹更是潑出去的水，只有媳婦才是自家人。”
這些話，這幾天李秀蓮在他耳邊念叨了無數遍，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李秀蓮滿意點頭，這大兒子雖然窩裏橫，但好在膽子小，嚇唬嚇唬還能用。
“你知道就好。”
“還有個事，我通知你們一聲。明華那個學，我不打算讓他上了。”
“咳咳咳……”趙秋實剛喝進嘴裏的一口粥，直接嗆住了，咳得臉紅脖子粗。
“啥？媽，您說啥？”他不顧劉招娣給他拍背，瞪大了眼珠子。
“小弟可是咱們家的希望，他現在都高二了，明年就要考大學了。這要是退了學，那不就全毀了？”
李秀蓮冷冷地打斷了他。
“家裏現在啥情況你不清楚？你爸留下的那點錢，早就被掏空了。”
“供一個高中生，那是無底洞。學費、書本費、住宿費、還有夥食費，哪樣不要錢？”
“我這身體還得吃藥，家裏馬上就要揭不開鍋了。這成本太大了，賭不起。”
“反正我是沒錢交學費了，你要是想充大頭蒜資助你弟弟，我不攔着。”
“但醜話說到前頭，以後別跟我要一分錢，家裏的口糧你也別想多占。”
趙秋實張了張嘴。
他哪有錢。
這工作，當初還是媽托關系花錢買的，借了一屁股債到現在還沒還清。
一個月那點死工資，連養活自己老婆孩子都夠嗆。
他摸了摸癟的口袋，臉上露出苦澀。
他是想幫弟弟，可他是真的愛莫能助。
“這……但這畢竟是關鍵時候啊……”趙秋實抓了抓頭發，一臉糾結。
“媽，要不這樣，讓小弟去跟親戚們借借？現在是六月份，馬上放暑假了。我去廠裏找找關系，給小弟找個搬運的臨時工。”
“讓他利用暑假和周末去活，好歹能把學費和生活費湊出來。他自己爭氣點，半工半讀，說不定也能堅持下來。”
“媽，您壓力確實太大了，這些年既當爸又當媽的，我是老大，也該分擔分擔了。”
趙秋實說得一臉誠懇。
李秀蓮心想，就算不能完全阻止他考大學，但只要毀了那個關鍵人的聯系，沒有了蘇曉雲那個學霸的輔導和經濟支持。
再加上這一天天的苦力活磨着。
估計最後也就夠個普通專科，或者脆落榜。
到時差距拉開了，眼界變了，這命運的軌跡，自然也就徹底變了。
就像這一世，吳夢嬌不也被送走了嗎？
李秀蓮鬆了口：“行，就按你說的做，那家裏交給你了。”
趙秋實這才展露笑顏：“媽，你就放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