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兒子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李秀蓮也不惱,慢悠悠地給自己夾了口菜。
“行啊,你有骨氣。”
“不過你是不是忘了個事?”
“你那個鋼鐵廠的正式工名額,當初可是我豁出這張老臉,又拿錢又托關系才買到的。”
“那工作既然是我給你弄來的,我就能把它收回來。”
“你要是覺得自己翅膀硬了,不想在這個家待着,明個我就去找你們廠長,把這名額給退了。”
“正好,我看隔壁家的小子,正如狼似虎地想進廠呢。”
這話一出,原本還怒氣沖沖的趙秋實,瞬間癟了。
他進廠沒幾年,正是學技術的關鍵時候,這要是被開了,以後還怎麼在這一片混?
沒了這鐵飯碗,他算個屁啊!
“媽……別,別介啊。”趙秋實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吃,我吃還不行嗎?”
他是真怕了。
這母親今天也不知道是中了什麼邪,以前那可是看他慈母笑,今天怎麼刀刀往他心窩子上捅?
肯定是被夢嬌給氣的,等過兩天氣消了,就恢復正常了。
眼下他只有忍,夾起一筷子焦黑的菜,塞進嘴裏。
“嘔……”
苦,澀,還有股生油味。
但他不敢吐,在李秀蓮的目光下,硬着頭皮嚼了幾下,囫圇吞了下去。
真他娘的難吃。
“對了,媽,那個……夢嬌還沒吃飯呢,她身子骨弱,這一頓不吃……”
李秀蓮像是聽到了笑話,“偷東西還想吃飯?牢飯她吃不吃?餓着,沒把她送派出所,已經是給她臉了。”
一提到派出所,趙秋實徹底不敢吱聲了,埋頭苦吃那盤黑暗料理。
好不容易把那盤吃淨了,趙秋實把碗一推,抹了把嘴就要往屋裏溜。
“站住。”李秀蓮的聲音從身後飄來,“啥去?”
“吃……吃完了,回屋歇會。”趙秋實心裏咯噔一下。
“歇什麼歇?碗洗了嗎?”李秀蓮指了指桌上的一片狼藉。
“去,把碗筷收了洗淨。”
“啊?”趙秋實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還要我洗碗?”
一旁的劉招娣見狀,習慣性地站起身,唯唯諾諾地去收碗。
“媽,不用了,還是我來吧,秋實平在廠裏也挺辛苦的……”
“放下。”李秀蓮一聲厲喝,嚇得劉招娣手一哆嗦,碗差點摔了。
“你就是賤骨頭,沒有享福的命是不是?”
“人家把你當丫鬟使喚,你還真把自己當丫鬟了?”
“讓他洗。”
“只有讓他多點家務活,把力氣都用在刷鍋洗碗上,他才沒那個閒力氣去打老婆。”
劉招娣眼圈一紅,婆婆這是在……護着她。
趙秋實臉漲成了豬肝色,卻又不敢反駁,只能罵罵咧咧地端起碗盆。
“洗就洗,這子沒法過了……”
他蹲在灶房,把鍋碗瓢盆摔得震天響,嘴裏不停地叫苦連天。
“這油怎麼洗不掉。”
“媽,我這手是拿扳手的,不是拿抹布的,這可是頭一回啊……”
李秀蓮站在門口,手裏抓了把瓜子,慢悠悠地嗑着。
“頭一回?以後回數多了就熟練了。”
“還有,你給我聽好了。以後我再發現你動招娣一手指頭,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我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燒火棍硬。”
上輩子,她就是錯在這。
總覺得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那是人家兩口子的事,當媽的不好手。
結果這一不管,就縱容了趙秋實的氣焰,讓這對夫妻越走越遠。
其實她心裏清楚,這大兒子雖然,但骨子裏並不是那種嗜血的家暴男,也沒那個膽子。
他之所以對媳婦動手,全是被人給挑撥的。
想到那個禍害,李秀蓮眼底閃過寒芒。
她瞥了一眼吳夢嬌的屋子。
既然重生了,那就得斬草除。
把家裏的活安排明白後,李秀蓮推着那輛舊自行車,騎着去了。
她沒去別處,而是直奔二十裏外的王家村。
一路打聽到了村長家門口。
“哎,同志你找誰?”
正在院裏編竹筐的老村長抬起頭,看着這個推着自行車的體面中年婦女。
李秀蓮把車扎好,臉上堆起笑容。
“您就是王村長吧?我是隔壁鎮村裏的,有點事想跟您打聽。”
“啥事?”王村長停下動作。
“我聽說,村裏有戶人家,一直在找那十幾年前丟失的閨女?”
王村長一愣,隨即站了起來。
“對對對,是有這麼回事,那是老王家,當年丟了個女娃,都找瘋了。同志,你有線索?”
李秀蓮心裏冷笑,卻面露驚訝。
“哎呦,那可真是巧了。”
“這孩子,當年是不是還在襁褓裏?手臂是不是有個紅色的胎記?”
“而且丟的那天,身上裹着的是個藍底白花的碎花小被子,裏頭還塞了張寫着生辰八字的紅紙條?”
王村長聽得目瞪口呆,“神了。這就對上了,全對上了。”
“這事也就咱們村老一輩的幾個人知道,那紅紙條的事,更是沒對外說過。”
“同志,那女娃現在在哪?”
李秀蓮嘆了口氣,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
“實不相瞞,那孩子當年被我給撿着了。”
“這就養在我家裏呢,叫夢嬌。”
“哎,我也是當媽的人,這養了十八年,跟親生的也沒啥兩樣。”
“但我這心裏頭,總覺得虧欠了人家親生父母。”
“這不,我最近身子骨也不太好,就想着能不能讓孩子認祖歸宗,也算是圓了人家親生父母的一個念想。”
“這做父母的,哪有不疼孩子的?當初丟了孩子,那得多痛啊!”
李秀蓮這番話說得聲情並茂,簡直就是個深明大義的活菩薩。
王村長聽得直點頭,對李秀蓮那是贊不絕口。
“大妹子,你真是個好人,好人有好報,像你這麼通情達理的人不多了。”
李秀蓮又嘆氣說,“但這孩子我養了18年,也有感情了,也付出了不少。我需要200塊的撫育費,畢竟我身體也不太好,幫不了孩子什麼忙,又需要這筆錢養病。他們若是同意的話,就可以把孩子領回去養。”
她琢磨着80年代的彩禮,這邊都是200起步的,有些五六百,一千的也有。
喊太高的話,怕王家不會過來領人。
若是不要錢的話,那她養了這麼多年,豈不是血本無歸?
所以要200是最合適的。
王村長點頭:“理解,你說的合情合理,行,一會就把你的話轉達給王家人。”
李秀蓮面露不舍,“行,村長,那就麻煩你轉達了,這地址我給您留下,回頭要是親生父母想認,就讓他們直接來我家領人。”
她長籲短嘆的推着自行車走了。
然而,農村這點事,傳得比電報都快。
“哎,聽說了嗎?老王家當年扔的那個丫頭找着了。”
“人家養母找上門來了,身子骨不好,實在養不了,要送回來呢!”
出了村口的李秀蓮,聽到這些人的議論,嘴角勾起。
她的目的達到了。
就是要跟村長說,才會人盡皆知。
只有這樣,那貪婪成性的王家,才會像聞着腥味的蒼蠅一樣,主動撲上來把吳夢嬌給領回去。
沒錯,是吳夢嬌,上輩子的她只知道吳夢嬌的親生父親是姓吳,挺有錢的樣子,後續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