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那個仿佛裝了定時炸彈的屏蔽盒回到我的“實驗室”,感覺空氣都凝重了幾分。網吧包廂裏那聲短促的女鬼尖嘯還在耳膜上殘留着幻痛。這U盤裏的“東西”,攻擊性明顯比金鼎大廈那些需要特定環境觸發的“電子幽魂”強,隔着隔離器都能滲透出一絲煞氣。
我沒敢直接在自己的主力電腦上操作。角落裏還有一台從廢品站淘來的、配置落伍但足夠運行基礎分析軟件的老爺機,平時用來測試一些可能有風險的電路或代碼。就它了,犧牲了也不心疼。
我將屏蔽盒放在一個臨時用銅箔圍成的“法拉第籠”裏(希望能增加點屏蔽效果),然後用加長線連接“信號隔離器”,再將隔離器的輸出端,小心翼翼地插進老爺機的USB接口。
開機。老爺機發出苟延殘喘般的風扇聲,慢吞吞地進入系統。我運行了一個自制的“異常數據流監控程序”,這東西能記錄所有進出USB端口數據的底層特征,並嚐試標記非標準或可疑的編碼模式。
插入U盤。
系統停頓了幾秒,然後彈出“發現新硬件”的提示。盤符出現,裏面依然是那個孤零零的、亂碼命名的巨大壓縮包文件,屬性顯示大小約爲800MB,對於九十年代初的文本數據來說,大得有些不正常。
我沒有直接解壓。先嚐試用十六進制編輯器直接讀取U盤扇區。原始數據流在屏幕上滾動,大部分是亂碼和空白,但偶爾能瞥見一些可讀的ASCII字符片段:“…紅…星…廠…”、“…三號…車間…”、“…緊急…會議…”、“…幼兒…園…”、“…家…屬…安…撫…”、“…封…鎖…消…息…”
果然是當年事故相關的內部通訊記錄或會議紀要!雖然破碎,但信息量巨大!
我試圖將這些片段整理出來。但就在我復制粘貼了幾個字符塊,準備進行初步拼接時,監控程序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
屏幕上,代表數據流量的曲線瞬間飆升到頂峰!但系統資源管理器顯示,並沒有大規模的文件讀寫操作!老爺機的風扇開始狂轉,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
“不好!”我立刻意識到,U盤裏的“東西”被激活了!它不是被動存儲的數據,裏面可能嵌套了某種惡意的、基於異常能量場觸發的“自毀”或“反制”機制!
我第一時間去拔USB線,但手指剛碰到接口——
“滋啦——!!!”
一聲刺耳的高頻噪音從老爺機那破舊的音箱裏爆發出來!同時,顯示器屏幕猛地一花,隨即被無數瘋狂滾動、扭曲變形的字符和像素塊淹沒!那些字符不再是之前看到的零碎信息,而是變成了更加混亂、充滿惡意的、仿佛無數冤魂在同時尖叫、哭泣、詛咒的視覺化呈現!
“啊——!”
“死!都去死!”
“爲什麼!爲什麼不救我們!”
“孩子……我的孩子……”
淒厲的、重疊的、男女老少混雜的電子合成哀嚎,伴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雜音(像是金屬扭曲、建築物坍塌、孩童絕望的啼哭),在狹小的房間裏炸開!空氣中彌漫開一股焦糊的電子元件氣味和淡淡的血腥鐵鏽味!
老爺機的機箱冒出縷縷青煙!幾個指示燈瘋狂閃爍後,驟然熄滅!屏幕也“啪”地一聲黑了下去,主機徹底沒了聲息。
“信號隔離器”上的一個過載保護熔斷器“嘭”地炸開,冒出一小股黑煙。
而那個屏蔽盒裏的U盤,透過銅箔的縫隙,我似乎看到它的指示燈,在最後瘋狂閃爍了幾下後,也徹底黯淡下去,同時,一股更加濃鬱的、陰冷的怨念氣息,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擴散開來,但隨即又被屏蔽盒和“法拉第籠”削弱、困住。
我心髒狂跳,手心全是冷汗。短短幾秒鍾,一台電腦就報銷了!如果不是有隔離器和屏蔽措施,如果不是用的老爺機,剛才那一下數據洪流和精神沖擊,恐怕直接就能讓我的主力電腦崩掉,甚至可能對我本人造成更直接的傷害!
這U盤,簡直是個電子化的“詛咒卷軸”!裏面不僅存儲了信息,還封存了強烈的怨念能量,並設置了針對讀取者的“陷阱”!
我強忍着耳邊的嗡鳴和頭腦的脹痛,迅速檢查現場。老爺機是徹底沒救了,主板恐怕都燒了。隔離器壞了,但核心的濾波模塊似乎還完好。屏蔽盒和“法拉第籠”有效阻擋了大部分能量外泄,但盒體本身也變得有些溫熱,表面的銅箔出現了細微的氧化痕跡。
那U盤……現在安靜地躺在盒子裏,像個普通的金屬疙瘩。但我能感覺到,它內部封存的“活性”已經大大降低,或者說,在剛才那次爆發後,陷入了某種“沉寂”狀態。可能是一次性的自毀機制,也可能需要時間“充能”。
不管怎樣,這玩意兒太危險了。常規手段根本無法安全讀取。
我癱坐在椅子上,看着冒煙的老爺機和一片狼藉的桌面,心情復雜。線索近在咫尺,卻被一道惡毒的“防火牆”擋在外面。這幕後黑手,對信息安全的掌控,簡直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連二十多年前的電子遺骸都不放過。
但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我親身驗證了這種“信息惡靈”的存在形式和攻擊性。而且,從最後爆發時那些混亂的哀嚎和詛咒碎片中,我捕捉到了更多的情緒和信息:
極致的痛苦和冤屈。
對“掩蓋”和“不公”的憤怒。
對“孩子”的深切執念。
還有……一絲隱約的、指向某個“地點”或“儀式”的怨恨——“…那裏…鑰匙…血…祭…”
鑰匙?血祭?又是這種邪惡的詞匯!和鑫隆宿舍樓法陣的“獻祭”意味隱隱呼應!
難道,收集這些“紅色冤魂”的最終目的,是爲了進行某種需要巨量怨念能量的“血祭”或“儀式”?而“鑰匙”……是指開啓儀式的關鍵?或者,是某個具體地點的代稱?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片冰涼的“鎮器”殘片上。老娘舅說,這玩意兒是從“老司城廢墟”裏摸出來的。老司城……那是湘西古老巫蠱趕屍文化的核心遺址之一。那裏埋藏的“鑰匙”,會不會和眼下這些“血祭”的傳聞有關?
湘西的古老邪術,申正市的現代冤案,電子網絡中的怨靈數據……這幾條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線,正在我眼前緩緩交織,勾勒出一張龐大而黑暗的網。
而我,就像一只不小心撞上蛛網的小蟲。
單打獨鬥,看來是真不行了。老爺機替我擋了一劫,但下次呢?我需要幫手,需要更多信息,需要更專業(無論是科學還是玄學層面)的裝備和知識。
趙大明、錢小鬆那種半吊子不行。周總那種職場老油條靠不住。蘇蔓?她自身難保。“幽靈字節”?嚇破膽了。
我的目光,投向了桌上那張寫着老娘舅信息的紙條,還有那片沉甸甸的“鎮器”殘片。
也許,是時候回一趟湘西了。不是逃避,是去求援,去尋根,去找尋能對抗這股黑暗力量的“鑰匙”。老娘舅,還有山裏那些可能知道些門道的老家夥們,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突破口。
當然,回去之前,得把申正市這邊的線索和隱患盡可能處理好。幼兒園廢墟的位置要記牢,金鼎大廈的周總還得穩住,“紅衣學姐”那邊也得關注着……
還有這片“鎮器”殘片,得想辦法研究出更靠譜的用法,不能每次都靠它本能反應。
道長林稻長,你的都市捉鬼奇遇記,看來要暫時告一段落,開啓“深山尋祖進修篇”了。
這劇情走向,真是越來越不受控了。
我揉了揉依舊發脹的太陽穴,開始收拾一片狼藉的桌面。窗外,城市的霓虹依舊閃爍,照亮着無數人的悲歡,也掩蓋着同樣多的秘密與罪惡。
湘西,十萬大山。我逃離的地方,如今,卻要主動回去,尋找答案。
這算不算……葉落歸根?雖然這“根”,可能扎在更加詭異和危險的土壤裏。
不管了,買票,收拾行李。希望山裏信號別太差,不然我這“科學捉鬼”的先進經驗,都沒法跟老娘舅顯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