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周子安是被手腕的灼痛驚醒的。

不是之前那種尖銳的刺痛,而是一種沉悶的、持續不斷的灼熱感,像有塊烙鐵貼在內側皮膚上。他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趴在客棧房間的桌子上,手臂下壓着攤開的筆記本——他昨晚試圖整理思路,寫着寫着竟睡着了。

窗外天光大亮,看日頭已是上午八九點鍾。

灼痛感來自左手腕。周子安卷起袖子,倒吸一口涼氣。

昨晚還只是淡紅色細線的烙印,一夜之間變得清晰無比。那是一個完整的、縮小版的金鐲紋樣,深深印在皮膚裏,顏色暗紅,邊緣微微凸起,像真正的烙印。更詭異的是,紋路似乎在緩慢地……蠕動?像有生命一般,隨着他的脈搏輕輕起伏。

他伸手去摸,指尖剛觸到皮膚,一陣尖銳的刺痛直沖腦門!

“嘶——”周子安縮回手,額頭滲出冷汗。

不是幻覺。這一切都是真的。

他看向桌上的金鐲。鐲子靜靜躺在那裏,在晨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看起來就像一件普通的古董首飾。但周子安知道,它一點也不普通。

“沈小姐?”他試探着對着空氣喚了一聲。

沒有回應。房間裏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

按照昨晚沈清月的說法,白日她魂力弱,只能棲身鐲中。那現在……

周子安的目光落在金鐲上。他猶豫了幾秒,伸出右手食指,輕輕碰了碰鐲身。

冰涼。沒有昨晚那種滾燙感。

他又碰了碰,還是沒有反應。

“沈清月?”他提高音量。

依然安靜。

周子安皺起眉。是白天她無法回應,還是……昨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他產生的幻覺?一個因爲過度疲勞、吸入黴菌孢子或者接觸了某種致幻物質而產生的、極其逼真的幻覺?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像野草一樣瘋長。

對啊,這才合理。老宅年久失修,滋生黴菌,某些黴菌孢子確實能致幻。再加上心理暗示——他本來就沖着靈異故事來的,潛意識裏已經預設了“見鬼”的可能性。然後手指劃傷,輕微失血,低血糖……多重因素疊加,產生一個完整的幻覺體驗,完全說得通。

至於手腕上的烙印?可能是某種接觸性皮炎,或者心理作用產生的軀體化症狀。

周子安越想越覺得合理。他長舒一口氣,幾乎要笑出來。嚇死自己了,真是……

他起身準備去洗漱,剛站直,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

眼前發黑,耳朵裏嗡嗡作響,胃裏翻江倒海。他踉蹌着扶住桌沿,才沒摔倒。

低血糖?他昨晚沒吃晚飯,又經歷了那麼大情緒波動,確實有可能。

周子安撐着走到背包前,翻出一塊巧克力,撕開包裝塞進嘴裏。甜膩的味道在口腔化開,但眩暈感沒有減輕,反而更嚴重了。而且……冷。

明明是大夏天,他卻覺得渾身發冷,像赤身站在冰窖裏。他看向窗外,陽光明媚,氣溫至少在三十度以上。

可他就是冷,冷得牙齒都在打顫。

不對勁。

周子安跌跌撞撞走到鏡子前。鏡中的自己臉色慘白,嘴唇發青,眼底有濃重的黑眼圈——不是沒睡好的那種,而是像瘀血一樣的青黑色。而左手腕上的烙印,顏色似乎更深了。

“沈清月!”他對着空氣低吼,“是不是你搞的鬼?!”

沒有回應。

但下一秒,桌上的金鐲,輕輕震動了一下。

很輕微,像手機靜音模式下的震動。但周子安看見了,也感覺到了——他左手腕的烙印,同步傳來一陣灼痛。

鐲子又震了一下。

這一次,周子安清晰地看到,鐲子內側“永結同心”四個字,閃過一抹暗紅色的光。

不是幻覺。

他昨晚經歷的,現在正在經歷的,都不是幻覺。

“你出來!”周子安抓起金鐲,用力攥在手心。鐲子冰涼刺骨,但那冰涼仿佛有生命,順着他的手掌往手臂蔓延。“說話!這到底怎麼回事?!”

依然沒有回應。

但周子安能感覺到,鐲子裏有“東西”。不是實體,而是一種……存在感。就像你閉着眼睛,也能感覺到房間裏還有另一個人。

他鬆開手,金鐲掉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冷靜。必須冷靜。

周子安深呼吸,強迫自己思考。沈清月說過,血契會讓他“慢慢變得像她”——畏光,喜陰,能看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現在這些症狀:眩暈、發冷、臉色慘白……不正是“像鬼”的開始嗎?

四十九天。如果四十九天後他真的變成半人半鬼……

周子安不敢想下去。

他必須做點什麼。立刻,馬上。

第一個線索:沈清月的屍骨。

她說過不知道屍骨在哪裏,但昨晚她也提到,再醒來時“已經掛在房梁上”。那意味着,她的屍體最初是在沈宅西廂房的。後來爲什麼不見了?被誰轉移了?轉移到哪裏?

周子安抓起筆記本和筆,開始羅列可能性:

1. 沈家人偷偷移走掩埋——可能性低。女兒死得不明不白,正常父母應該報官或追查,而不是偷偷移屍。

2. 李家人移走——可能性中。爲了掩蓋真相?但沈清月是“殉情自盡”,對李家來說不是醜聞,沒必要多此一舉。

3. 第三方移走——可能性?動機不明。

4. 屍體根本不在沈宅,而是死在別處——但沈清月的記憶是在沈宅醒來,懸梁。除非她的記憶有誤,或者……有人僞造了現場。

周子安停下筆,目光落在從沈宅帶回來的那些東西上:日記本、兩個瓷瓶、照片。

他先拿起照片。那張合影裏,沈清月穿着學生裝,笑容幹淨。很難想象,這樣一個女孩,會在幾個月後穿着嫁衣懸梁自盡。

他又翻開日記本,重新讀最後幾頁。字跡潦草,力透紙背,能看出書寫者當時的絕望和憤怒。

【父親予我一瓷瓶,曰是安神湯,囑我洞房夜予李郎服下。瓶中藥液色深味苦,不似尋常湯藥。我心不安,藏於枕下。願是我想多了。】

周子安拿起從枕頭下找到的那個瓷瓶。紅布塞得很緊,他用力拔開,那股甜膩刺鼻的味道又飄了出來。

這到底是什麼?

他需要一個化驗的機會。但青石鎮這種地方,肯定沒有專業的檢測機構。去市裏?最近的市區也要三個小時車程,而且他現在的身體狀況……

正想着,敲門聲響起。

“周記者?你醒了嗎?”是阿桂的聲音。

周子安連忙把桌上的東西收進抽屜,起身開門。

阿桂端着托盤站在門外,上面是一碗白粥、一碟鹹菜和兩個饅頭。她看到周子安的臉,嚇了一跳:“哎喲!你這臉色……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我去請鎮上的王大夫來看看?”

“不用不用,”周子安勉強笑笑,“就是沒睡好,有點低血糖。”

阿桂將信將疑地把托盤遞給他:“那你趕緊吃點東西。對了,早上陳默來找過你,說想跟你聊聊沈家的事。”

陳默?周子安想起那個本地教師,昨天在祠堂見過。

“他有沒有說什麼事?”

“沒說具體,就說如果你有空,可以去鎮小學找他,他下午都在。”阿桂頓了頓,壓低聲音,“周記者,聽我一句勸,沈家的事……別查太深。這鎮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周子安點點頭,沒說話。

阿桂嘆了口氣,轉身下樓。

關上門,周子安看着托盤裏的白粥,忽然一點胃口都沒有。不是因爲病,而是……不餓。明明昨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卻感覺不到飢餓,只有一種空虛的冷,從胃裏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強迫自己喝了幾口粥,味同嚼蠟。

吃完早飯(如果能算早飯的話),周子安決定去找陳默。既然要查,就不能放過任何線索。

出門前,他看着桌上的金鐲,猶豫了幾秒,還是把它戴回了左手腕——用袖子遮住。不知爲何,他總覺得這鐲子不能離身。

鎮小學在青石鎮的東頭,是一排青磚平房,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周子安找到陳默時,他正在辦公室裏批改作業。

“周記者!”陳默看到他,熱情地站起來,“快請坐。你臉色……不太好?”

“沒事,有點感冒。”周子安坐下,直奔主題,“阿桂說你找我,關於沈家的事?”

陳默推了推眼鏡,表情變得嚴肅:“昨天你走後,我想起一些事,覺得應該告訴你。”他左右看看,確認辦公室裏沒別人,才壓低聲音,“關於沈清月的死,鎮上其實一直有兩種說法。”

“哪兩種?”

“一種就是官方說法,殉情自盡。另一種……”陳默頓了頓,“是說沈清月根本不是自殺,而是被謀殺的。凶手爲了掩蓋真相,僞造了上吊現場。”

周子安心頭一跳:“有根據嗎?”

“沒有確鑿證據,都是些捕風捉影的傳言。”陳默說,“但我奶奶生前跟我說過一個細節——沈清月下葬那天,棺材特別輕。”

“特別輕?”

“嗯。我奶奶當時是送葬隊伍裏的,她說四個抬棺的漢子都嘀咕,說這棺材輕得不像裝了人,倒像裝了團棉花。”陳默的聲音更低了,“而且,棺材從頭到尾都沒打開過。按規矩,入殮前要讓親人見最後一面,但沈家說小姐死狀淒慘,不宜開棺,直接就下葬了。”

周子安皺起眉:“葬在哪裏?”

“鎮西的老墳山,沈家祖墳。但我奶奶說,後來沈家敗落,祖墳也荒了,具體位置現在沒人記得清了。”陳默嘆了口氣,“這些都是陳年舊事,我本來不想說,但看你這麼認真調查,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謝謝你,陳老師。”周子安真誠地說,“這些信息很有用。”

“還有一件事。”陳默從抽屜裏拿出一本泛黃的小冊子,“這是我太爺爺留下的筆記,裏面提到沈家和李家的一些恩怨。你看這裏——”

他翻到某一頁,指給周子安看。

那是一段用毛筆寫的記錄,字跡潦草:

【民國二十三年,七月十六。沈家女清月於昨夜暴斃,李家子亦亡。坊間皆傳殉情,然餘觀沈老爺神色有異,李家人亦避而不談。是日午後,見一道人自李家後門出,行色匆匆,面有得色。道人號青陽,居鎮西玄真觀,擅岐黃,亦通方術。】

青陽道人?

周子安記住這個名字:“玄真觀現在還在嗎?”

“早沒了。民國末年就荒了,後來破四舊,徹底拆了。舊址就在鎮西頭,現在是一片荒地。”陳默合上筆記本,“周記者,我知道你們做學問的要講究證據,但有些事……寧可信其有。沈家的事,水太深了。”

從小學出來,周子安直接往鎮西走。

玄真觀舊址果然如陳默所說,是一片荒地。雜草叢生,幾塊殘破的青石基座半埋在土裏,還能勉強看出道觀的輪廓。

周子安在荒地裏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正準備離開,腳下忽然踢到一塊硬物。

低頭一看,是半截埋在土裏的石碑。他蹲下身,扒開雜草和泥土,露出碑文。字跡已經模糊,但還能辨認出幾個字:

【青陽道人……於此……煉丹……濟世……】

煉丹?

周子安心裏一動。沈清月日記裏提到的那瓶“安神湯”,顏色深紅,味道古怪……會不會不是藥,而是某種“丹液”?

他正想仔細看,左手腕的烙印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灼痛!

“呃!”周子安痛得悶哼一聲,捂住手腕。

幾乎同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後生仔,這地方不幹淨,還是少來爲妙。”

周子安猛地回頭。

一個穿着灰色道袍、頭發花白的老道士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拄着根桃木杖,正眯眼看着他。道士很瘦,臉上皺紋深刻,但眼睛很亮,像能看透人心。

“您是……”周子安警惕地問。

“貧道雲遊至此,見此地陰氣匯聚,特來查看。”老道士的目光落在周子安的手腕上——袖子卷起一截,露出那個暗紅色的烙印。“小友,你近日可曾接觸過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周子安下意識拉下袖子:“沒有。您看錯了,這是胎記。”

“胎記?”老道士笑了,笑容裏有種說不出的意味,“貧道修道六十載,還沒見過會發燙的胎記。”

周子安心頭一震。這老道士……能看到烙印在發燙?

“小友不必緊張。”老道士走上前,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符,疊成三角形,遞給周子安,“此符可暫保你三日平安。三日後,若還想活命,來鎮東土地廟找我。”

說完,不等周子安反應,老道士轉身就走,幾步就消失在荒草深處。

周子安握着那張黃符,掌心傳來溫熱的觸感。他低頭看去,符紙是用朱砂畫的,圖案復雜,看不懂是什麼。

但他能感覺到,當黃符在手時,手腕的灼痛減輕了一些。

不是心理作用。是真的減輕了。

周子安看着老道士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手裏的黃符,最後看向手腕上那個詭異的烙印。

這個鎮子,比他想象的更復雜。

而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四十九天。

他現在,只剩下四十八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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