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靈帝一揮手,對身後的老太監下令:“給朕仔仔細細地搜!”
“任何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是!”
兩個老太監應聲而出,立刻開始行動。
林一飛,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滯了。
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他死死地貼着冰冷的柱子,柱身雕刻的龍鱗硌得他後背生疼。
這根兩人合抱粗的柱子,此刻就是他唯一的生機。
何皇後的心跳得厲害,她站在原地,雙手在寬大的袖袍裏死死地攥成了拳頭,
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傳來一陣刺痛。
不能慌。
絕對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她的目光,看似憤怒而悲傷地盯着漢靈帝,餘光卻鎖定着那兩個正在搜查的老太監。
“陛下!你當真要如此羞辱臣妾嗎?”
她的聲音帶着哭腔,又充滿了憤怒,
“這裏是長秋宮,是中宮所在!”
“您讓兩個奴才在這裏肆意翻找,將臣妾的顏面置於何地?”
“將皇家的體面置於何地?”
漢靈帝冷着臉,不爲所動。
“皇家的體面,不是朕給的,是皇後自己掙的。”
“若是皇後行得正坐得端,又何懼一搜?”
他的話像刀子一樣,扎得何皇後心口生疼。
她知道,多說無益,今天漢靈帝是鐵了心要找出一個結果來。
現在,她只能祈禱,祈禱林一飛藏得夠好,千萬不要被發現。
那兩個老太監,動作倒是麻利。
其中一個,徑直走向了那個巨大的紫檀木雕花衣櫃。
衣櫃足有兩米高,三米多寬,是藏人的絕佳地方。
“吱嘎——”
老太監伸出手,拉開了沉重的櫃門。
林一飛聽到這聲音,慶幸自己沒有躲在衣櫃。
最安全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衣櫃裏,掛滿了各式各樣華美的宮裝,
從輕薄的紗衣到厚重的錦袍,應有盡有。
老太監探過頭去,先是粗略地看了一眼,然後伸出手,
將那些掛着的衣服一件件撥開,仔細地檢查着衣櫃的深處。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漫長。
寢宮裏,只聽得到衣物摩擦的“沙沙”聲。
終於,那個老太監直起身子,對着漢靈帝搖了搖頭,
尖着嗓子回稟:“啓稟陛下,衣櫃裏……沒人。”
漢靈帝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後目光轉向了另一個地方。
那張巨大而華麗的床榻。
另一個老太監心領神會,立刻彎下腰,準備去查看床底。
何皇後心中焦急萬分。
不能再等下去了!
房間裏能藏人的地方就這麼幾個。
搜查完床底,遲早會搜到柱子。
再讓他搜下去,就是死路一條!
必須得做點什麼,把主動權搶回來!
何皇後的腦中,無數念頭瘋狂閃過,最終定格在一個極其瘋狂、極其大膽的念頭上!
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所有的恐懼,臉上反而露出一個淒厲而嘲諷的笑容。
她忽然向前一步,直視着漢靈帝。
她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陛下何必讓奴才動手?”
何皇後伸出纖纖玉指,不是指向別處,正是那張寬大的鳳榻。
她的眼神裏,充滿了被逼到絕境的瘋狂和破罐子破摔的決絕。
“不如您親自來看看?”
“您親自來搜一搜,看看臣妾這張床底下,是不是真的藏了什麼野男人!”
她這是在用激將法,用自污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和“清白”。
漢靈帝的臉色果然沉了下去,被皇後這麼當面頂撞,讓他感覺很沒面子。
“放肆!”
他低喝一聲。
但他並沒有阻止那個老太監。
老太監已經趴了下去,撩起床沿垂下的華美帷幔,將腦袋探了進去。
床底下光線昏暗,積着一些灰塵。
老太監眯着眼睛,仔仔細細地看了一圈,從床頭看到床尾,甚至還用手在裏面摸了摸。
林一飛在柱子後面,緊張得手心全是汗。
他能想象得到,如果此刻自己就躺在床底下,
和那個老太監的臉來個面對面,那場面該有多麼“美妙”。
幾秒鍾後,那個老太監也從床底下鑽了出來,滿頭的灰,他拍了拍手,同樣對漢靈帝搖了搖頭。
“回陛下,床下……也無人。”
何皇後冷笑一聲,看着漢靈帝,眼神裏的悲憤更濃了。
“陛下可還滿意?”
“還要不要把臣妾這長秋宮的地磚給撬開,看看底下是不是也藏了人?”
她的語氣越來越沖,一方面是演戲,
另一方面,也是真的被漢靈帝這種毫不留情的猜忌給激怒了。
漢靈帝的臉色鐵青。
兩個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都沒有,這讓他的疑心稍微減輕了一些,
但告密者的話還言猶在耳,他仍然不肯就此罷休。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寢宮角落裏那架巨大的十二扇仕女圖屏風上。
屏風後面,也是一個絕佳的藏身之處。
何皇後見狀,悲憤地說:“陛下是懷疑,臣妾把人藏在這屏風後面了?”
她不等漢靈帝回答,便徑直走向那架屏風,一邊走,
一邊說道:“好!既然陛下不信臣妾,那臣妾就親自給您搜!”
何皇後走到屏風側後面,轉過頭,用一種近乎誇張的語氣對着漢靈帝說:“來來來,陛下快來看。”
“這屏風後面藏着一個比陛下您還英俊瀟灑、龍精虎猛的男人,”
“能讓臣妾不顧性命,也要與他私會!”
她這番話,說得又響又亮,充滿了濃濃的諷刺意味。
漢靈帝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被自己的皇後當面嘲諷自己不如“野男人”,
這對於任何一個男人,尤其是身爲九五之尊的皇帝來說,都是奇恥大辱!
“你……你放肆!”
漢靈帝氣得手指都在發抖。
躲在柱子後面的林一飛,簡直想給何皇後豎起一萬個大拇指。
高!
實在是高!
這一招“自我羞辱式”的激將法,玩得太絕了!
她故意把話說得這麼難聽,這麼不堪,就是在賭!
賭皇帝的自尊心!
一個正常的男人,在聽到這種話之後,第一反應絕對是暴怒,而不是繼續去求證。
因爲一旦真的去搜了,就等於默認了自己可能真的不如“野男人”,
無論搜到搜不到,面子上都掛不住。
何皇後見漢靈帝站在原地,更加添油加醋。
“陛下怎麼不過來一起看?”
“您不是要捉奸嗎?”
“快來看看啊,人就藏在這裏呢!”
漢靈帝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他死死地盯着何皇後,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憤怒,有猜疑,還有一絲被戳到痛處的難堪。
他確實很久沒有展現過男人的雄風了,
身體早就被酒色掏空,這也是他內心深處最自卑的地方。
何皇後的話,正好戳在了他最敏感的神經上。
“大膽!”
漢靈帝終於忍不住,怒吼一聲。
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一把抓住何皇後伸向屏風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別以爲你有你哥哥何進撐腰,你是不是覺得朕不敢廢了你!”
何皇後被他抓得手腕生疼,但臉上卻沒有絲毫懼色,反而迎着他的目光,冷冷地笑了起來。
“廢了我?”
“陛下早就想廢了我,何必找這麼個下作的借口!”
“你……”漢靈帝被她一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被臣妾說中了?”
何皇後甩開他的手,步步緊逼,“陛下一直在西園玩樂,冷落中宮,臣妾可曾有過半句怨言?”
“如今,你還要聽信讒言,給臣妾扣上一個穢亂後宮的罪名!”
“劉宏,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
她連名帶姓地喊了出來,顯然是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引爆。
那兩個老太監嚇得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恨不得自己當場變成聾子瞎子。
林一飛在柱子後面聽得是心驚肉跳。
我滴個乖乖,這劇情走向有點不對啊!
怎麼從捉奸戲碼,一下子快進到帝後決裂,爭奪太子之位的宮鬥大戲了?
不過……這樣也好!
吵得越凶,皇帝的注意力就越容易被轉移,自己就越安全!
何皇後,能從普通宮女變成皇後,宮鬥技術果然是超一流。
漢靈帝被何皇後一連串的質問,氣得渾身發抖。
他指着何皇後,嘴唇哆嗦着,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好……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何皇後!”
他猛地一甩袖子,惡狠狠地說道:“朕今天就非要搜個明明白白!”
“朕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清白!”
說着,他繞過何皇後,走到屏風後面!
屏風後面,空空如也。
空氣,瞬間凝固了。
漢靈帝的動作僵在了那裏,臉上寫滿了錯愕。
何皇後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塊巨石,終於落下了大半。
她緩緩地走上前,語氣裏充滿了無盡的冰冷和嘲諷。
“陛下,看清楚了嗎?您要找的人,在哪兒呢?”
漢靈帝的臉,火辣辣的,像是被人當衆狠狠地扇了幾個耳光。
衣櫃,沒人。
床下,沒人。
屏風後面,還是沒人。
難道……真的是自己錯怪她了?
是那個告密在撒謊?
他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他轉過身,看着何皇後那張掛着淚痕,卻寫滿了倔強和冰冷的臉,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絲愧疚。
“皇後……”他張了張嘴,語氣軟了下來,“看來,是朕……錯怪你了。”
聽到這句話,何皇後心中緊繃的弦終於鬆了下來。
她知道,這一關,算是過去了。
然而,就在她心中石頭落地的瞬間,她下意識地,用眼角的餘光,飛快地瞥了一眼林一飛藏身的那根蟠龍金柱。
這是一個極度緊張過後,下意識尋求確認的動作。
她自己甚至都沒有意識到。
但是,這個極其細微的動作,卻沒有逃過漢靈帝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