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局的前20分鍾倒還正常,一桌子人客客氣氣地說着話,吃着菜,包間裏一片和樂。
可這樣的飯局怎麼可能只吃菜,稍微填些肚子後,便由劉主管帶頭,開始舉杯喝酒炒熱氣氛了。
第一輪先一起喝,順便說一些感謝的客套話,第二輪單獨敬酒。
今天的主角自然是於戍州,他敬別人,別人回敬他,一來一回已經十來杯下肚。
奚言也不知道於戍州的酒量能到哪,反正認識以來還從沒見他喝醉過。
但這一桌子輪番敬,再好的酒量,肯定也支撐不了多久。
無奈她既不會說好聽的話,又不會幫忙擋酒,只能在旁邊幹着急。
正當她把注意力全都放在於戍州身上時,突然感覺右邊的身體好像往她這邊靠近了一些。
她警覺性回神,看見何經理正滿臉笑容盯着她看。
這笑容她很熟悉,是那種令人生理不適的奸笑。
奚言下意識開啓防備意識,全身緊繃,腳趾抓地,心跳猛地加速。
正當大腦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應對時,對方突然開口:“奚美女哪裏人?”
考慮到這個場合對於戍州的重要性,見對方正常問話,奚言也盡量讓自己保持一副處變不驚的神態。
愣了片刻後回:“蓬鎮的。”
何經理很是滿意地笑,“那地方好啊,我去過一兩次,風景美得很。所以說,山清水秀的地方就是出美女。”
男人口中吐出的酒氣令人作噁,眼神也實在不懷好意。
奚言應付似地笑了笑,只是小手心越摳越緊。
何經理又主動問:“奚美女這麼漂亮,追求的人應該很多吧?交男朋友沒有?”
奚言還沒來得及思考這個問題,就聽到左邊傳來聲音,“何經理,小弟我不是在這嗎?”
奚言一轉頭,像是得救似的看着於戍州。
只見於戍州滿臉通紅看着這邊,仍是一臉笑嘻嘻。
腦回路還在打轉,又聽見右邊說:“哎喲,不好意思小於,我就是看奚美女這一晚上沒怎麼說話,怕她太無聊,跟奚美女開個玩笑。”
何經理又道:“我看奚美女很年輕啊,不到20吧?”
“小於,你小子不地道,不懂憐香惜玉,這麼年輕的小美女就被你拐騙來跟着受苦受累,這事兒……老哥我要批評你。”
奚言聽着這一來一回的對話,腦袋都炸了,什麼跟什麼啊?
只見於戍州從座位上出來,越過她,走到何經理面前,爲他添酒。
又給自己酒杯倒滿,一臉笑容道:“哥批評的是,我改,一定改。敬哥一杯……”
兩人各自一杯酒下肚,話題總算是從奚言這移開了。
而她從頭到尾都是懵的。
一頓飯吃了差不多2個小時,一行人才酒足飯飽狀走出餐廳。
於戍州挨個和他們告別,直到送完最後一個人,依然鎮定自若地保持笑容。
奚言的眼睛一刻也不敢離開他,生怕他下一秒就會倒下。
劉主管雖然也喝了不少,但目前還算清醒,留在這爲他們安排住宿。
住的地方是另外一棟樓,從餐廳出來拐幾個彎就到了。
“這是我們單位特意用來接待外客的房間,我給你們留了一間大床房,就在三樓。”
劉主管說着,就遞過來一張房卡,一臉笑呵呵,“我就不上去了,你們早點休息,有事給我打電話。”
奚言在聽到一間大床房的時候,下意識就抬頭看了看於戍州。
可於戍州似乎沒什麼反應,仍保持微笑不停給劉主管道謝。
劉主管走後,奚言立馬問:“你還好吧?”
於戍州收起笑容,強忍着胃部不適,紅着臉大口喘氣道:“還好。”
“他剛才說的什麼意思?只有一間房間嗎?”
“嗯。”
奚言有些無措,支支吾吾問:“我們兩個人……爲什麼不給兩間?”
於戍州看了她一眼,繼續喘着氣道:“他們有眼色的。”
奚言耳根煞紅。
於戍州顧不了太多,一邊朝電梯口走去一邊說:“先上去,我先緩緩,其他的一會再說。”
見他臉色的確不好,奚言便也只好先跟着上去。
於戍州走在前面,埋着頭,身體微勾,左手捂着胃部,雙腳晃晃蕩蕩地邁着步子。
奚言看着他搖搖欲墜的身影,突然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孤獨!
她上前兩步問:“我扶着你吧?”
於戍州勾了勾嘴角,一副自嘲的口吻道:“沒這麼誇張。”
房間在走廊偏盡頭處,出電梯後,於戍州一路加快步子,打開門,直接沖進衛生間對着馬桶就開吐。
奚言拿了一瓶礦泉水在外面守着他,時不時看一眼他的狀態。
“我沒事,你不用守着,去窗戶那邊透透氣。”於戍州嘔吐的間隙還不忘交代一句。
奚言聽着,但沒動,仍在門外守着。
今晚他少說喝了大半瓶酒,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致。
她以前覺得於戍州只是靠技術吃飯,沒想到也需要這樣的應酬。今晚是她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麼久這麼誇張。
可在她眼裏,那笑比他臭臉還難看。
見裏面嘔吐的聲音逐漸平息下來,緊接着又是一陣沖水聲。
奚言敲了敲門問:“沒事了吧?”
片刻後,門從裏面打開。
於戍州虛脫似地走出來,靠在門邊搖了搖頭,“沒事,吐出來就好了。”
奚言見他有氣無力的樣子,把水擰開遞給他,“喝點水好受點。”
於戍州順手接過猛灌了兩口,又去沙發上靠着喘氣。
他的確是難受了,奚言看着都心疼。
她把空調打開,又燒了壺熱水,用瓶裏的礦泉水兌了杯溫水給他。
“溫的會不會好點?”
於戍州閉着眼睛點了點頭。
這間房的布置和一般賓館並無太大差別,只是多了一個可以喝茶聊天的陽台。
奚言放下杯子後也不知道還應該再做些什麼,更不知道今晚將如何打算,就只能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安靜地等着。
醉酒後的於戍州讓她感到陌生,卻又讓她有一種“這才是他”的錯覺。
他臉頰泛紅,睫毛微顫,毛孔在酒精的刺激下清晰可見,胸脯也伴隨着呼吸一起一伏,像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孩,脆弱地不堪一擊。
那個寡言冷漠,甚至有些不怒自威的人,仿佛被撕掉一層面具,瞬間無所遁形。
過了不知多久,眼前的人突然動了動嘴角。
可能是終於緩過來了,他突然起身道:“我去車上睡,你順便下來拿東西。”
奚言聽到這話,下意識反應就是阻止,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我去車上睡吧,你今天不舒服,好好休息一下。”
她扣着手,看着他的眼睛,“更何況,你明天還幹活兒呢!”
於戍州蹙了下眉,“你不害怕?”
怕,當然怕。
可她還是這樣說了。
怎麼能讓一個閒人睡空調房,幹活兒的人睡車上。
“那要不……再讓他們多給一間房間?”
於戍州輕聲喘着氣,“算了,劉主管今天也喝了酒,我去車上睡。”
說着,正準備走,突然又被一只手拉住。
只見奚言吞吞吐吐道:“要不……就在這將就一晚,我睡沙發,你睡床?”
奚言說話的時候,連聲音都在發抖。
於戍州看她一臉緊張的表情,先是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問:“你確定?”
奚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