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香,把人請上來。”魏若綰吩咐道。
迎香即刻引着一位面容敦厚的老者現身。
“哎,這不是西巷那邊的藥鋪掌櫃嗎?”
很快有人認出老者身份。
“正是。”老者向衆人拱手一禮:“老朽願以藥鋪清譽作保,爲魏小姐作證。”
魏府家仆呈上一團揉皺了的油紙,“掌櫃的,你可認得這個?這是廚娘張氏丟棄的物什。”
藥鋪掌櫃接過紙袋,仔細端詳片刻,篤定道:
“回小姐,這確是小店特制的圖章油紙,專門用來包藥材的,別的鋪子模仿不出這種樣式。”
他又嗅了嗅殘存藥味,“這是......醉仙芍的味道,七日前那位魏公子正好來店裏買過,老夫記得清楚。”
“醉仙芍是什麼?”有賓客低聲驚呼,“好你個賣藥老頭,竟然敢光明正大出售毒物!”
“哎,這位貴賓,你誤會了!”掌櫃連忙解釋:“這藥材,少量可以鎮痛安神,是常見的助眠藥物,但要是與蓮子同食,便是劇毒!”
此話一出,魏若綰目不轉睛盯着魏永:“堂兄,這都不解釋解釋嗎?”
魏永臉色煞白,強作鎮定:“我......我近日失眠,買點安神的藥材怎麼了,憑什麼說我下毒?”
“是麼?”魏若綰轉頭詢問掌櫃:“他買藥時又是怎麼說的?”
掌櫃的回憶道:“魏公子說他家中有人失眠,需要此藥......我特意叮囑過,此藥萬萬不能與蓮子一同食用,魏公子當時還連連點頭,說他記下來了。”
魏若綰聞言,嘴角弧度嘲弄:“哦~堂兄,看來你確實記下來了。畢竟,你知道我打小就愛吃蓮子羹,幾乎膳後都要來一碗的......”
“你胡說!”魏永徹底慌了神,額角青筋暴起,“證據呢?單憑一個藥鋪掌櫃,一張破紙袋,一個刁奴,就想誣陷我?”
“這還不夠?”時不宴這回算是徹底聽不下去了,只覺得好笑,冷冽道:
“府上的廚娘指認是你,藥鋪的掌櫃也記得你,還記得你買藥的日子和說辭。你動機明確,諸多證據環環相扣,洗不清了。”
旁人附和起來:“是啊!要不是縣令大人不在這兒,都能升堂斷案了。”
恰逢這時,“誰說本官不在了?”
一道清凌爽朗的青年嗓音自宴廳外傳來。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一位身着官袍、面容清朗的男子緩步而入。
正是揚城的縣令,程大人!
“本官赴宴途中遇到了一點事,來遲了點。”他環視滿堂賓客,唇角含笑,“喲,這麼熱鬧?”
魏若綰卻在看清對方面容的刹那,呼吸驟然一滯!
不是兒??
這張臉......尤其是那雙含笑的桃花眼......那眉眼神態,幾乎與她的好閨蜜程舒一模一樣!
可是,程舒是女的,而眼前這位程大人,分明就是個男子啊!
......莫非?
魏若綰心頭猛地一緊。
據她所知,程舒本來就有混配音圈的愛好,音色詭變多端,光是青年音就有好幾款,仿成這個水平不在話下。
她回想着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一時間,竟然真的對那人的身份捉摸不清。
閨蜜,你好像有一點詭秘了......
魏若綰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向那位青年縣令。
偏偏程縣令的目光,也總是若有若無地朝她這邊瞥了幾眼,在她和時不宴身上流連穿梭。
她連忙壓下那些紛亂的思緒,上前鄭重一禮:
“民女魏若綰,叩見縣令大人,請大人爲民女夫婦做主!”
程縣令摸了摸下巴,“說來聽聽。”
魏若綰抬頭,將魏永下毒、嫁禍的經過條分縷析地道來後,再三懇請:
“魏永口口聲聲關切民女,可他見我毒發後,第一反應並非查驗生死,而是急不可耐誣陷我夫君,簡直其心可誅!”
“若非民女早有察覺,和夫君演了這麼一出戲,今日死在這裏的,就是民女;被人冤枉、受千夫所指的,就是民女的夫君!”
她字字鏗鏘,越說越激動,情到深處都快把自己感動到了,又是深深一拜:
“如今他下毒的人證物證俱在,證據確鑿,他卻一口咬定不認罪,還望大人爲民女、爲我夫君主持公道!”
滿堂賓客無不動容,紛紛唾棄魏永:
“那魏永真是好算計,還把自己撇的幹幹淨淨!”
“是啊,我們今日險些誤會了時公子......”
然,程縣令直到聽完了都沒表態。
只是目光悠悠,在魏若綰與時不宴之間來回遊移,似笑非笑的。
那態度,耐人尋味極了。
時不宴站在一旁,心底莫名生出一絲不安,仿佛被什麼無形的威脅包裹起來......
他感覺得到,程縣令對他的目光與魏若綰不同,多了幾分審視的意味。
就在這氣氛凝滯之際,
程縣令忽然輕笑一聲,幾步走到魏若綰面前,虛扶她起身,“魏小姐,請起!”
“你們二人臨危不亂,聯手在婚宴裏設下這局,揪出真凶,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至於魏永......”
他臉色一沉,官威驟然壓下:
“你買凶下毒戕害血親,嫁禍他人,已經是鐵證如山,還有什麼可說的?”
魏永雙腿一軟,幾乎癱倒在地。
“好得很!你們合起夥來詐我!”他踉蹌指着魏若綰,目眥欲裂,“你早就懷疑我了?從何時開始?難道你從一開始便不信我?!”
他忽然歇斯底裏地大笑起來,“這魏家家產本該就是我們二房的,你一個丫頭片子,憑什麼獨占?”
“好!既然堂兄不要臉地發問在先,我便大發慈悲地告訴你——”
魏若綰一把將時不宴攏在身後,聲如雪刃出鞘,驚震四方:
“我父母苦心經營家業十餘年,我作爲魏家大房獨女,繼承家業天經地義,何錯之有!”
“我與夫君新婚燕爾,郎情妾意,安分守己,未曾得罪任何鄉親鄰裏,何錯之有!”
“回答我!”
她步步緊逼,眼如刀光:
“莫非就因我一介女流,年歲尚輕,活該被你欺壓、下毒、奪家產?!”
“莫非就因我夫君正直高潔,活該被你栽贓、陷害,毀了仕途,被吃絕戶?!”
“回答我——”
“我們妻夫二人,何錯之有!!”
聲聲質問,如同驚蟄的雨,震得滿堂寂然。
時不宴怔然望着她。
她是那樣陳詞激昂,據理力爭,不屈不撓。
他似乎從未見過這樣敞亮的人。
在婚宴前溫婉嫺靜的是她,在毒計中冷靜周旋的是她,此刻鋒芒畢露的,依然是她。
她是那樣緊攥着他的衣袖,卻又始終站在他的身前......
一股前所未有的熱流,毫無征兆地撞入心口,將時不宴的整顆心都熨得鮮活滾燙。
“我......”魏永還想再做狡辯。
程縣令卻在這時袖袍一揮,厲聲打斷他道:
“來人!將嫌犯魏永帶回縣衙,嚴加審問!”
衆衙役:“是!”
眼見衙役們就要上前,魏承澤猛地沖出來。
“且慢!”他擋在兒子身邊,高呼:
“大人不可!此案——還有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