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剛漫過凡間京城的屋脊，長街就被千萬盞花燈揉碎了黑暗。
我站在傳送陣的出口，指尖撫平衣擺上的褶皺——穿的是一襲杏粉色軟緞襦裙，裙擺繡着幾簇淺白的梨花，頭上簪着之前買的粉晶步搖，是徹底和魔界的暗沉色調割裂開的鮮活模樣。手裏只攥着個裝了碎銀的小荷包，沒帶測繪圖，沒做路線規劃，今天只想徹底拋開工程師的嚴謹，純憑心意逛燈會。
墨淵就站在我身側，一身月白錦袍，墨發鬆鬆束着，原本迫人的魔氣被斂得幹幹淨淨，只餘一身清雋的貴氣。他低頭掃了眼我這一身鮮亮，金色的眸子裏漾開點笑意：“倒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凡間姑娘，半點不像魔宮的助理了。”
“難得逛燈會，當然要穿得熱鬧點。”我笑着扯了扯他的袖角，“墨公子，記住了，今天咱們就只是普通遊客，不規劃路線，不趕時間，走到哪算哪。”
影一站在後面，一身藏藍短打，手裏也捏着個小錢袋，指尖還在笨拙地捻着袋口的繩結。他看了眼滿街的人聲燈火，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卻還是沉聲道：“助理大人，若有擁擠處，屬下會護着你和公子。”
“放心，不用護得太緊，就當體驗生活啦。”我擺擺手，率先扎進了燈市的人流裏。
花燈的暖光落在身上，混着糖葫蘆的甜香、糖畫的焦香，還有街邊小販的吆喝聲，是魔界永遠沒有的鮮活煙火氣。墨淵跟在我身側，步伐不疾不徐，目光掃過滿街晃動的兔子燈、荷花燈，指尖偶爾會輕輕撥開擋在我面前的花燈，動作自然又溫柔。
“哎，那邊有糖畫！”我一眼瞥見街角的糖畫攤，拉着他就跑了過去。攤主是個老師傅，正用融化的糖稀在石板上畫着龍形，金燦燦的糖絲在燈光下閃着光。
“師傅，要一只兔子的！”我趴在攤前，眼睛亮晶晶的。
老師傅應着，手腕一轉，糖稀便在石板上勾勒出兔子的輪廓，動作行雲流水。墨淵站在我身後，看着石板上的糖絲，低聲道：“這手藝倒有點像魔界的凝魔紋，只是少了點靈力。”
“這是凡間的匠心，不是法術啦。”我接過遞來的糖兔子，咬了一口，甜脆的糖衣在嘴裏化開，“嚐嚐？”
我把糖兔子遞到他嘴邊，墨淵猶豫了一下，低頭咬了一小口，眉眼間閃過絲訝異：“倒比魔宮的靈果甜些。”
旁邊的影一看着，喉結動了動。我見狀，又讓師傅畫了只老虎的糖畫遞給他：“影護衛，這個給你，看着威風。”
影一接過，指尖觸到溫熱的糖畫，愣了愣，才低聲道：“多謝助理大人。”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沒舍得吃，只任由糖畫的甜香飄在鼻尖。
往前走了幾步，又被燈謎攤的紅燈籠勾住了腳步。攤主是個白胡子老頭，搖着扇子喊：“猜中就送花燈，各色樣式任挑！”
我隨手扯下一張燈謎，念道：“‘小時青，老來黃，金包銀，有六方’，打一農作物。”
“玉米。”墨淵在我身後淡淡出聲，聲音不大，卻被老頭聽得一清二楚。
老頭眼睛一亮：“這位公子厲害！姑娘，要什麼花燈？”
我剛想說隨便，墨淵卻先一步開口：“要那盞最大的梨花燈，粉色的。”
老頭應着，麻利地取下花燈遞給我。那盞梨花燈做得極精致，花瓣層層疊疊，點上燭火後，光透過薄紙映出來，像真的開了一樹梨花。我接過花燈，燈柄剛好抵在墨淵的掌心，他順勢握住，和我一起托着燈，暖光落在我們相觸的手上，溫溫的。
“你怎麼知道答案的？”我抬頭問他。
“之前看你整理凡間物產的冊子，見過這東西。”他垂眸看我，眼底映着花燈的光，“你寫的東西，本君都記着。”
我心裏一暖，低頭笑着轉開話題：“那再猜幾個，把攤子上的花燈都贏走！”
影一站在一旁，看着我們湊在一起猜燈謎的樣子，原本緊繃的肩膀慢慢放鬆下來，嘴角也悄悄勾了點弧度，手裏的老虎糖畫終於被他咬了一口，甜意漫開，連眼神都柔和了幾分。
逛到護城河邊時，夜色已深。河面上飄着無數河燈，星星點點的光順着水流飄向遠方，像撒了一河的碎星。我買了三盞荷花河燈，遞了一盞給墨淵，一盞給影一：“凡人說放河燈能祈福，咱們也湊個熱鬧。”
墨淵接過河燈，指尖蘸了點河水，在燈面上寫了個字，我湊過去看，是個“安”字。影一則寫了個“守”字，一筆一劃，格外認真。我也提筆，在自己的河燈上寫了“歲歲歡愉”，然後三人一起把河燈放進水裏。
三盞燈挨在一起，順着水流慢慢飄遠，杏粉色的襦裙、月白的錦袍、藏藍的短打，在河燈的光影裏，成了最溫柔的剪影。
墨淵忽然伸手，輕輕牽住我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指尖傳過來。他低頭看着我，聲音混着河邊的晚風，溫柔得能揉出水來：“往後的每一個上元節，本君都陪你這樣逛。”
我仰頭看他，花燈的光落在他眼裏，像盛了整片星河。我握緊他的手，笑着點頭：“好啊，一言爲定。”
影一站在旁邊，看着飄遠的河燈，又看了看我們相牽的手，默默咬了口糖畫，眼底的笑意更濃了。
燈市的風拂過，梨花燈的光輕輕晃動，人間的熱鬧與溫柔，就這樣裹着我們，在千萬盞燈火裏，成了最珍貴的瞬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