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
經過三天三夜,幾乎不眠不休的跋涉。
秦川和同村的那些青年,連同從各地征調來的數千名新兵,如同被驅趕的羊群,終於被送到了名爲“北疆鐵壁”的邊關前線。
眼前的景象,瞬間沖散了所有長途跋涉的疲憊。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震撼與寒意。
與其說是軍營,不如說是一座依托險峻山勢建立的巨大戰爭堡壘。
高聳的木質寨牆連綿起伏。
上面布滿了幹涸的、深褐色的血跡和刀劈斧鑿的痕跡。
牆頭林立着冰冷的箭垛,黑黢黢的弩機如同巨獸的獠牙,森然指向遠方蒼茫的地平線。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重得化不開的混合氣味——
泥土的腥氣、金屬的鐵鏽味、汗水的酸臭。
以及一絲若有若無、仿佛滲入土地深處的血腥味。
遠處,是起伏的荒原和更遠處隱約可見的、光禿禿的褐色山巒。
那裏就是與大辰王朝征戰多年的“狄人”活動的區域。
天地間一片肅殺,連風聲都帶着嗚咽,仿佛無數亡魂在哭泣。
“這……這就是戰場?”
一個同村的青年臉色煞白,雙腿不住發抖,幾乎要站立不住。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裏去,面無人色,眼中充滿了對未知命運的恐懼。
唯有秦川,雖然同樣風塵仆仆。
但,心中並沒有多少恐懼。
“都愣着幹什麼!滾過來登記造冊!”
一名穿着陳舊皮甲、臉上帶着一道猙獰刀疤的隊正厲聲呵斥。
新兵們被驅趕着,亂糟糟地涌向一個臨時搭建的棚子。
登記過程簡單而粗暴。
姓名,籍貫,隨後便被分發下一套散發着黴味的號衣和一件輕薄的皮甲,以及一柄看起來頗爲粗糙、刃口甚至有些卷邊的制式戰刀。
“你,你,還有你們幾個!”
刀疤隊正隨手點了幾個人,其中就包括秦川:“分到戊字營第七隊!跟着他走!”
他指了指旁邊一個面色黝黑、眼神麻木的老兵。
那老兵瞥了秦川幾人一眼,聲音沙啞:“跟我來,別掉隊。”
他們被帶着穿過嘈雜混亂的營區。
隨處可見渾身浴血、眼神凶狠的傷兵。
也有成群結隊、殺氣騰騰的老兵呼嘯而過。
看向他們這些新兵蛋子的目光充滿了漠然甚至一絲輕蔑。
空氣中那絲血腥味更加濃鬱了。
最終,他們被帶到了一片靠近寨牆邊緣的區域。
這裏的營帳更加破舊,地面泥濘不堪。
老兵指了指幾個空着的、散發着汗臭和腳臭味的狹窄帳篷:“以後這就是你們住的地方。”
“記住規矩,不許喧譁,不許隨意走動,違令者,軍法處置!”
交代完,老兵便轉身離開,仿佛多待一刻都嫌麻煩。
同來的幾個新兵看着這惡劣的環境,聞着令人作嘔的氣味,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了。
有人甚至忍不住幹嘔起來。
秦川默默走進分配給自己的帳篷,找了個靠邊的位置坐下。
他摩挲着手中那柄粗劣的戰刀,眼神卻平靜無波。
這前線,果然如同預料般殘酷。
他輕輕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夏冰清溫柔的臉龐和夏玉潔含羞帶怯的笑容,還有那條他特意留下的、通靈性的小黃狗。
“活下去,變得更強,然後……回去。”
秦川在心中默念,再睜開眼時,目光已是一片堅定與冰冷。
戰爭的巨獸已經張開了獠牙。
而他,準備好了。
秦川給自己定下的前線生存法則簡單而明確:苟着。
不冒頭,不爭功。
盡可能隱藏在人群中,利用籤到系統和自己已有的實力低調保命,直到這場該死的戰爭結束。
然後回到小秦村,守着冰清和玉潔。
過他那沒羞沒臊的幸福小日子。
什麼建功立業,什麼封侯拜將,在他看來都不如老婆孩子熱炕頭實在。
理想很豐滿,但現實卻骨感得硌牙。
抵達前線戊字營的第一個夜晚,疲憊的新兵們剛在臭氣熏天的營帳裏和衣躺下,還沒等睡熟——
“咚!咚!咚!咚——!”
急促如暴雨、沉重如雷鳴的戰鼓聲毫無征兆地炸響,瞬間撕裂了夜的寧靜!
“敵襲!!狄人夜襲!全體迎戰!!”
“快!起來!拿上兵器,上寨牆!”
淒厲的吼叫聲、雜亂的腳步聲、兵甲碰撞聲瞬間充斥了整個營區,如同炸開的馬蜂窩。
帳篷裏頓時亂作一團,剛從睡夢中被驚醒的新兵們驚恐萬狀。
有的找不到鞋子,有的互相撞在一起,更多的是臉色慘白,握着刀的手抖得像篩糠。
沒有一點點防備、沒有一點點訓練……
秦川也是心頭一緊,暗罵一聲。
這才第一天!
苟住的計劃上來就面臨嚴峻挑戰!
但他反應極快,一把抓起那柄粗劣的戰刀,隨着混亂的人流被裹挾着沖出了帳篷。
外面火把亂晃,人影幢幢。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箭矢破空的尖嘯聲已經開始從寨牆外傳來,夾雜着沉悶的撞擊聲和偶爾響起的慘嚎。
“上牆!快!戊字營的,都給老子上牆頂住!”
那名刀疤隊正聲嘶力竭地吼叫着,揮舞着戰刀驅趕如同無頭蒼蠅般的新兵。
秦川被推搡着沖上木質寨牆。
牆外,黑暗中火光閃動,不知有多少狄人正在猛攻,喊殺聲震耳欲聾。
箭矢如同飛蝗般從下方射來,不斷有守軍中箭倒下。
“低頭!舉盾!”
有老兵厲聲提醒。
但新兵哪裏經歷過這個?
不少人嚇得呆立當場,瞬間就被射成了刺蝟。
秦川憑借《神行百變》的身法本能,在箭雨中靈活地閃避,同時目光銳利地掃視周圍。
他手中的戰刀太短,在這種守城戰中作用有限。
忽然,他瞥見不遠處一個倒下的弓箭手身旁,掉落着一張硬弓和一壺箭,壺裏只剩下孤零零的三支箭。
機會!
秦川一個翻滾,險險避開一支擦着頭皮飛過的流矢,迅速將弓和箭撈在手中。
就在他握住弓身的刹那,一種血脈相連般的熟悉感涌上心頭。
圓滿級別的《後羿箭術》奧義在腦海中自動浮現。
如何發力,如何瞄準,如何預判,一切了然於胸。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閃身躲到一個箭垛後面。
目光如電,穿透下方的黑暗和晃動的火光,瞬間鎖定了三個正在搭梯攀爬,或者張弓欲射的狄人精銳。
開弓、搭箭、瞄準——
動作行雲流水,仿佛演練過千萬遍!
“嗖!”
“嗖!”
“嗖!”
三支箭,幾乎在同一時間離弦而出!
快得只留下三道模糊的黑影!
第一箭,精準地從一個狄人盾牌的縫隙鑽入,貫穿其咽喉!
第二箭,直接將一名正在張弓的狄人射手從木梯上射落,箭頭透胸而過!
第三箭,更是刁鑽,穿過混亂的人群,將一名揮舞彎刀、嗷嗷叫着的狄人小頭目釘在了地上!
箭無虛發,例不虛發!
三箭,三條性命!
幹淨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這電光火石間的精準射殺,在混亂的戰場上或許並不起眼,但卻恰好落入了一個正在寨牆上騎馬奔馳、指揮堵漏的百夫長眼中!
那百夫長身材魁梧,滿臉虯髯,見狀眼中猛地爆出一團精光!
他立刻一勒繮繩,戰馬人立而起。
隨即調轉方向,冒着流矢沖到秦川所在的這段寨牆下,仰頭對着剛剛射出三箭、正尋找下一個目標的秦川吼道:
“好箭法!那小子,你叫什麼?戰後若是還活着,來中軍找我!老子是百夫長,趙鐵鷹!”
吼完,他也不等秦川回話,猛地一夾馬腹,再次沖向另一處告急的地段。
秦川握着再次空了的硬弓,看着趙鐵鷹遠去的背影,愣了一下。
這……
好像有點高調了?
跟苟住的計劃不符啊!
但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更多的狄人如同潮水般涌來,喊殺聲震天。
他扔掉空弓,再次撿起那把粗劣的戰刀,眼神重新變得冰冷。
活下去!
無論如何,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