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的混亂和慘叫。
終於讓男人找到了一個機會。
在一次瘋狂的甩動中。
他用盡全身力氣將自己撞向了院牆。
劇烈的撞擊讓大黑的牙齒不由自主地鬆動了刹那。
就這一下。
男人連滾帶爬地掙脫了出來。
他捂着鮮血淋漓的胳膊。
連頭也不回地沖進了漆黑的窩棚裏。
他被徹底激怒了。
那張黝黑的臉上布滿了瘋狂與怨毒。
一個賠錢貨。
兩個畜生。
竟然敢把他搞得這麼狼狽!
傳出去他在這村裏還怎麼做人!
他要殺了她們!
全都殺了!
片刻之後。
男人從屋裏沖了出來。
手裏多了一杆黑黢黢、油亮亮的東西——
是一把老式的雙管獵槍!
這槍是他爺爺輩傳下來的。
平時藏在床底下。
專門用來上山打野兔、野雞的。
威力巨大。
“老子今天崩了你個小賤種!”
男人雙眼通紅。
像一頭被逼急了的野獸。
他粗暴地推開槍栓。
塞進去兩顆黃澄澄的子彈。
然後“咔噠”一聲合上。
那冰冷的金屬撞擊聲。
在死寂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他端起槍。
那黑洞洞的槍口。
毫不猶豫地對準了豬圈裏那個小小的、蜷縮在角落的身影。
在這一刻。
時間仿佛被無限放慢了。
想想看到那根長長的、黑洞洞的管子時。
還沒明白那是什麼。
但一股比被惡犬撲倒時還要強烈無數倍的死亡恐懼。
像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沒了她的全身。
她的小心髒“咚咚咚”地狂跳起來。
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
【小主人!快跑!那個東西能打死人!】
【快跑!危險!】
大黑和大白豬的聲音。
同時在她腦海裏驚恐地尖叫起來!
跑?
她要怎麼跑?
她的腿是斷的。
她連站都站不起來!
絕望。
再一次像無邊無際的黑暗。
將她吞噬。
就在男人手指即將扣動扳機的那千鈞一發之際。
異變陡生!
“哼哧——!”
一聲響徹夜空的、悲壯的嘶吼!
那頭大白豬。
它那雙小小的眼睛裏閃爍着從未有過的決絕和悍勇。
它沒有絲毫猶豫。
將自己三百多斤的龐大身軀當成了最後的盾牌。
朝着那個舉槍的男人。
發起了生命中最後一次、也是最瘋狂的一次沖鋒!
【保護小主人!】
這個念頭。
是它留在想想腦海裏最後的聲音。
“砰——!”
震耳欲聾的槍聲。
撕裂了鄉村寧靜的夜幕!
一團橘紅色的火焰從槍口噴出。
無數鋼珠組成的彈丸。
像一陣熾熱的暴雨。
狠狠地射進了大白豬的身體裏。
大白豬龐大的身軀猛地一顫。
巨大的沖擊力讓它前沖的勢頭頓了一下。
鮮紅的血液像噴泉一樣從它身上炸開的血洞裏涌出。
在空中灑出一片淒美的血花。
但它沒有倒下!
求生的本能和保護主人的執念。
讓它壓榨出了生命裏最後的一絲力氣。
它借着這股沖擊力。
轟然前沖。
狠狠地撞在了男人的身上!
“啊!”
男人被這股巨力撞得向後倒去。
後腦勺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的石頭上。
悶哼一聲。
手裏的獵槍也脫手飛了出去。
他來不及感受疼痛。
就被大白豬轟然倒下的、沉重如山的身軀死死地壓在了下面。
大白豬不動了。
它那雙小眼睛裏的光芒。
永遠地黯淡了下去。
但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它的頭顱依舊朝着想想的方向。
仿佛在做着最後的守護。
這血腥又悲壯的一幕。
深深地烙印在了想想的眼睛裏。
豬豬……
豬豬爲了保護她……
死了?
巨大的悲傷和憤怒。
像火山一樣在她小小的胸膛裏爆發!
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但她沒有哭出聲。
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小小的身體因爲極致的情緒而劇烈地顫抖着。
【小主人,快走!快走啊!】
大黑焦急的聲音將她從悲痛中喚醒。
它飛快地沖到想想的身邊。
伏下身子。
用頭輕輕地蹭着她。
想想明白了。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
將所有的悲傷和仇恨都埋進了心底。
她吃力地、用盡全身的力氣。
靠着胳膊的力量。
一點一點地爬上了大黑寬闊而溫暖的後背。
她的小手緊緊地、緊緊地抓住了大黑脖子上的長毛。
就在這時。
那個被壓在豬身下的男人。
掙扎着伸出手。
夠到了掉在一旁的獵槍。
他被壓得喘不過氣。
但眼中的瘋狂卻絲毫未減。
他胡亂地舉起槍。
朝着大黑和想想的方向。
又扣動了扳機!
“砰——!”
又是一聲槍響!
子彈擦着大黑的後腿飛了過去。
在地上打出一個小坑。
飛濺的泥土濺了它一身。
【抓緊了,小主人!】
大黑嘶吼一聲。
不再有片刻停留。
它馱着這個瘦弱卻又無比重要的小主人。
四腿發力。
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沖出了這個如同地獄般的院子。
越過那道低矮的土牆。
毫不猶豫地沖進了村外無邊無際的黑暗裏。
冷冽的夜風。
像刀子一樣刮在想想的臉上。
她趴在大黑的背上。
回頭望了一眼那個漸漸變小的、亮着昏黃燈光的院子。
那裏有惡毒的養父母。
有她流不盡的眼淚和傷痛。
也有……
爲她而死的大白豬。
她將小臉深深地埋進大黑溫暖的毛發裏。
任由眼淚無聲地流淌。
她自由了。
用大黑一條傷腿的代價。
和一頭豬的生命換來的。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