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鍾聲還在耳邊嗡嗡作響,那團帶着腐臭味黑影就在滿屋的寒氣裏突然不見了。
等到晨光勉強擠過髒兮兮的窗玻璃,在地板上投下幾塊光斑時,我才從床頭坐起來,衣服被汗水浸溼。那股冷意像是滲進了骨頭裏,就算黑影走了,皮膚上還留着那種黏膩的觸感,整夜緊繃的肌肉又酸又痛,喉嚨幹得發疼。
屋子裏靜得可怕。陽光帶來的那點暖意趕不走心底的寒意,我光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走到窗邊伸了個懶腰。
樓下街市漸漸熱鬧起來,可我只覺得累得睜不開眼——連續兩晚被那東西騷擾,眼皮重得快要撐不開,但腦子裏有個聲音:必須趁天亮找到線索。
我的目光又落回床邊那個木盒上,死死盯住日記裏被黑影指過的那些古怪符號。“這些鬼畫符……到底要怎麼看懂?”我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摸着那些扭曲的線條。昨晚黑影那只幹枯的手唯獨指向這裏,那動作帶着不容拒絕的命令,這也許是我逃離這個鬼地方的唯一希望,也是解開黑影身份和景琛失蹤之謎的關鍵。
我把日記攤在積了灰的餐桌上,用手機拍下來放大,一個字一個字地研究。陽光照在屏幕上泛着刺眼的光,我不得不眯起眼睛。這些符號歪歪扭扭的,像是怪異的樂符,又像某種古老的圖騰,它們之間好像有聯系,可又隔着一層看不透的霧。我試着拆開、重組,甚至在廢紙上照着畫,畫到手指發麻,還是毫無頭緒。
煩躁像螞蟻一樣啃噬着我的理智。我胡亂翻着日記發黃的紙頁,目光突然定在一行小字上:“新做的皮影人,眼眶處總是泛着暗紅,大概是顏料沒幹透。”
心裏猛地一緊!眼前突然閃過那個幻象——景琛站在戲台上吹着骨笛,虞姬和霸王的皮影隨着笛聲起舞。景琛是演皮影戲的!他的遺物裏,怎麼可能沒有皮影?而這些符號的秘密,說不定就藏在那些皮影上面!
這個念頭像電流一樣竄遍全身,瞬間趕走了所有睡意。我猛地站起來,在這個狹小的出租屋裏瘋狂翻找。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櫃、這張餐桌,就只剩陽台角落那個積滿灰塵、幾乎被遺忘的舊儲物櫃。之前我只在書架後面找到木盒,從沒仔細檢查過這裏。
快步走過去拉開櫃門,一股濃重的黴味混着陳年灰塵撲面而來,嗆得我連連咳嗽。陽光斜斜地照進櫃子,無數灰塵在光柱裏狂舞。裏面堆着舊書、破衣服,還有幾個用布包着的東西。
我忍着惡心伸手翻找。當掀開一塊褪色的藍布時,一個巴掌大的木盒子滑了出來。盒子表面刻着簡單的雲紋,和裝日記的那個木盒一模一樣,肯定是同一個人做的。心跳突然加快,我吹掉盒面的灰,輕輕打開——暗紅色的絨布上,躺着一尊虞姬皮影,顏色已經斑駁,但那對眼眶,果然泛着詭異的暗紅色,像幹涸的血。
我屏住呼吸,小心地拿起皮影。指尖碰到水袖內側柔軟的布料時,突然僵住了——那裏,用極細的絲線繡着小小的符號,和日記裏那些扭曲的線條完全一樣!
“真的在這裏!”激動讓我的聲音發顫。我趕緊用手機拍照對比,確認完全吻合。更讓我心驚的是,符號旁邊還用更隱蔽的針法,繡着一組簡單的線條——那分明是一張床的輪廓,而在床底的位置,標着一個小小的“□”。雖然不起眼,但指向再明確不過。
“床底?”我毫不猶豫地蹲下身檢查床下。老式木床板的邊緣,果然藏着一個不起眼的卡扣,位置和皮影上標的完全一致。用手指一扣,“咔”的一聲輕響,床板一角慢慢翹起,露出一個狹窄的暗格。裏面鋪着幹燥的木屑,一個小木盒穩穩地放在正中。
就在這時,空蕩蕩的胃一陣抽搐,我才想起從昨晚到現在什麼都沒吃。走到門口用手機點了魚香肉絲蓋飯和冰鎮酸梅湯,備注十二點整送到。趁着等外賣的空檔,我和衣倒在床上,定了半小時後的鬧鍾——精神已經透支到極限,我必須休息一會兒,哪怕只是閉閉眼。
鬧鍾響起時,門口正好傳來輕輕的“嗒”聲。外賣到了。我警惕地確認四周沒有異常後,才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熱乎乎的飯菜和冰涼的酸梅湯讓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些。收拾好餐盒,我重新拿起那個從床底暗格裏找到的小木盒。
木盒只有巴掌大,表面的花紋和皮影盒很像,卻被一把小鎖牢牢鎖着。鎖孔旁邊,刻着一個與那些符號同源的小字符。“要解開這個才能打開?”我皺緊眉頭,看了眼時間,已經下午兩點。強烈的眩暈感一陣陣襲來,我決定先睡一小時。連續的精神緊張像繃得過緊的弦,再硬撐下去恐怕要先垮掉。
一小時後,我在漸暗的天色中醒來。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臉,回到餐桌前,把木盒、日記和皮影擺在一起,目光在它們之間的符號上來回移動。突然,一個發現讓我瞳孔收縮——皮影水袖上的符號,和木盒上的符號邊緣,竟然能完美地拼在一起,同時感覺跟床頭那個莫名其妙的圖案,像亂畫的一樣,居然一模一樣!
我立刻走到床頭,手指細細摸索着木框。果然,一個和木盒大小形狀完全吻合的凹槽慢慢露了出來。把木盒塞進凹槽,輕輕一按——“咔噠”一聲脆響,鎖開了。
盒子裏沒有想象中的金銀財寶,只有一塊深色木牌,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號。我把木牌和日記、皮影上的符號試着拼接,終於得到了半組看似完整、實則還有缺失的符號鏈。我長長吐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用力揉着發脹的太陽穴。窗外,天色正不可逆轉地暗下來,屋裏的溫度也開始慢慢下降。手機屏幕亮着,顯示晚上七點半。距離那個時刻,還有四個多小時。
我起身煮了碗泡面,就着下午剩的面包隨便吃了點。然後把所有線索——日記、皮影、木牌、木盒——在餐桌上重新擺好,試着在腦子裏把這幾個碎片拼湊起來,尋找任何可能漏掉的細節。到了7點左右,濃重的困意涌上來,我不得不躺到沙發上閉眼休息,同時把手機鬧鍾定在十一點五十分。我需要保存體力,但不敢睡得太沉,必須在一切開始前醒來做好準備。
十一點五十分,鬧鍾準時劃破寂靜。我猛地睜眼,屋裏已經完全被黑暗吞沒,只有手機屏幕的冷光照着我疲憊的臉。我走到餐桌前,緊緊握住那塊刻滿符號的木牌和冰涼的虞姬皮影,眼睛死死盯着房門方向。
突然,那股熟悉的、凍入骨髓的陰冷從腳底直沖頭頂,屋裏的溫度仿佛瞬間驟降。我瞥向手機屏幕——晚上十一點五十九分。
午夜的鍾聲,馬上就要敲響。
那個糾纏不休的恐怖黑影,將在接下來的三個小時裏,如期而至。
我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那片開始翻涌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