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癱倒在爛尾樓外的泥地上，胸口像拉風箱一樣劇烈起伏。雨後的空氣帶着土腥味，混着遠處飄來的、若有若無的腐爛氣息，鑽進鼻腔。黑霧是淡了些，可天還是陰沉沉地壓着，遠處那些樓的輪廓在薄霧裏歪歪扭扭的，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咱……咱們現在算安全了嗎？”李娜整個人縮在趙凱懷裏，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陸明搖了搖頭，忍着腕子上的刺痛，警惕地掃視着四周：“難說。這兒還是望河新村的地界，天曉得還有沒有別的‘東西’。”他低頭看了眼傷口，血是凝住了，可那股子被怨靈抓住時、鑽心刺骨的陰冷勁兒，好像還黏在皮膚上，揮之不去。
趙凱撐着膝蓋站起來，胡亂拍打着身上的泥水：“別歇了，趕緊走，離這鬼地方越遠越好！”
陸明卻沒動，他的目光死死盯在不遠處另一棟爛尾樓上。那樓的窗戶全是大黑窟窿，像無數只沒有眼白的眼睛，正陰惻惻地瞅着他們。“不能就這麼走。”他聲音沙啞地開口，“咱們手裏就一張協議，太少了。要是再碰上別的，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可這裏太嚇人了！”李娜帶着哭音喊出來，“剛才在地下室，我們差點就——”
“待着危險，亂跑更危險！”陸明打斷她，語氣異常堅決，“外面啥情況咱兩眼一抹黑，說不定處處是坑。與其當沒頭蒼蠅，不如就在這兒，把當年那筆爛賬翻清楚！”
趙凱皺着眉，內心掙扎。他知道陸明說得在理，可地下室那幕實在太瘮人了。
“我們就繞着這幾棟樓的外圍找，小心點，一有不對，立馬撒丫子跑。”陸明看出他的猶豫，補充道，“而且剛才逃出來的時候，我瞟見旁邊有個小賣部的破招牌，裏面說不定有能用的東西，或者……別的線索。”
趙凱權衡再三，終於咬牙點了頭：“行，聽你的！但都把招子放亮點！”
稍喘了口氣，三人再次上路。這次他們沒往樓群深處扎，只沿着邊緣地帶慢慢摸索。陸明舉着手機，手電光像柄小刀，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劃拉着，不放過任何角落。
走了約莫一刻鍾，那個破敗的小賣部招牌果然出現在一棟爛尾樓的一層。門和窗早就爛沒了，裏面黑咕隆咚，一片狼藉。
“就是這兒。”陸明打了個手勢讓兩人停下，自己先弓着腰，側身摸了進去。
裏面滿地都是過期膨化食品袋和幹癟的飲料瓶，貨架東倒西歪，覆着厚厚的灰塵。陸明的手電光慢慢移動，突然定住了——一個倒下的貨架下面，壓着個破破爛爛的硬殼本子。
他彎腰把它抽出來，拍掉上面積年的灰，翻開。是本流水賬，記着些柴米油鹽的買賣，夾雜着幾句關於拆遷的零碎話。有一頁寫着：“王秀蓮，賒賬五十塊，說等拆遷款到了就還……”後面還跟着幾個名字，旁邊都備注着“拆遷款沒影”。
“這些人……都是當年的苦主。”陸明嗓子發幹，“開發商不光強拆，連答應好的補償款都拖着不給。”
趙凱和李娜湊過來看，臉上都浮現出憤懣。
就在這時，小賣部門口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粘滯的腳步聲！
陸明臉色一變，猛地揮手，三人迅速縮到傾倒的貨架後面，大氣不敢出。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借着外面微弱的光，能看到那人穿着件厚重的黑色雨衣，連帽遮住了大半張臉，手裏……居然提着一把鏽跡斑斑、但刃口看起來依舊嚇人的斧頭！他走路的姿勢極其別扭，關節像是不會打彎，一步一步，僵硬地挪了進來。
“是……是人嗎？還是……”李娜的聲音抖得幾乎散掉。
陸明死死盯着那身影，搖了搖頭，示意她絕對別出聲。他把手裏的鋼筋攥得死緊，手心全是汗。
那雨衣人在小賣部裏緩慢地轉着腦袋，像是在找什麼東西。動作遲鈍，卻帶着一種非人的專注。
突然，他那被帽檐陰影覆蓋的臉，猛地轉向了他們藏身的貨架！
陸明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那雨衣人只是頓了一下，竟又僵硬地轉過身，似乎要往門口去。陸明剛想鬆半口氣，瞳孔卻驟然收縮——就在那雨衣人的身後，緊貼着一道半透明的、散發着怨恨氣息的虛影！
是王秀蓮！她的怨靈，正附在這人身上！
“糟了！他被‘上身’了！”陸明從牙縫裏擠出警告。
話音未落，那雨衣人猛地回身，動作快得詭異，手中的斧頭帶着風聲，直劈他們藏身的貨架！
“躲開！”陸明嘶吼着，一把將李娜和趙凱推開。
“咔嚓——譁啦！”木制的貨架被一斧劈斷，上面的雜物天女散花般砸落。
三人連滾帶爬地起身，拼命沖向小賣部後門。那雨衣人或者說是被操控的軀殼在後面緊追不舍，斧頭揮舞，砍在門框、牆壁上，發出刺耳的噪音。
“他爲什麼死盯着我們？！”趙凱一邊狂奔一邊吼問。
“是協議！她是沖着那張拆遷款協議來的！”陸明回頭瞥了一眼，那黑影越來越近，“必須甩掉！”
後門被幾塊木板釘死了。陸明掄起鋼筋拼命砸向木板連接處。“哐！哐！”木屑飛濺，終於破開一個洞。他用力一踹，木板鬆脫，露出後面一條狹窄的通道。
三人魚貫沖出，在通道裏發足狂奔。身後的腳步聲和斧頭拖曳刮擦地面的聲音如影隨形，越來越響！
通道盡頭是個十字路口，陸明想也沒想就拽着兩人拐進左邊更窄的小巷。巷子兩邊是溼滑的高牆，長滿了滑膩的青苔。
“這邊！”陸明喊着，帶頭鑽了進去。
黑影緊隨其後，斧刃刮過牆面，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小巷的盡頭，一扇鏽蝕嚴重的鐵門擋住了去路！
陸明心裏一涼，猛地轉身。黑影已經逼近，高高舉起了斧頭，朝着最前面的陸明當頭劈下！
“陸明！”趙凱大吼一聲，猛地從旁邊撞開陸明，同時舉起鋼筋硬架上去！
“鐺——！”
金屬撞擊的巨響在小巷裏炸開，火星一閃。趙凱整條胳膊都被震麻了，踉蹌着倒退好幾步，鋼筋差點脫手。
那黑影力量大得驚人，只是頓了頓，再次舉起斧頭。陸明趁機從地上抓起半塊板磚，用盡全力朝那黑影的腦袋砸去！
“嘭！”一聲悶響，板磚正中對方額角。黑影的動作僵住了，晃了一下。
“撞門！”陸明嘶聲喊道，和緩過勁來的趙凱一起，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鐵門！
“咣當”一聲，門軸發出刺耳的呻吟，鐵門被撞開了。三人沖出去，外面是一片堆滿建築廢料的空地。
“去那邊！有掩體！”陸明指向不遠處一棟結構更復雜的爛尾樓。
三人拼盡最後力氣沖向那棟樓。身後的黑影再次啓動，緊追不放。就在他們幾乎要觸碰到樓體陰影的瞬間，那雨衣人突然猛地站住，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極其痛苦的嚎叫，隨即像一灘爛泥般軟倒下去，整個身體迅速化爲一團翻滾的黑霧，消散在空氣中。
王秀蓮的虛影在半空中顯形，盤旋了一圈，發出充滿不甘的尖厲嘶嚎，也漸漸淡化，融入了周圍尚未散盡的黑霧裏。
三人再也支撐不住，直接癱倒在冰冷的碎磚地上，除了大口喘氣，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總算……總算甩掉了……”趙凱抹了把臉上的汗和泥水，心有餘悸。
陸明沒說話，只是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裏那本硬殼賬本和皺巴巴的協議。東西還在。他知道，這關是暫時過了，可前面還有更深的坑等着他們。必須盡快把當年的真相拼湊完整，才能找到那條真正的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