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咳咳……”許星棉被她這話驚得差點嗆到，連忙放下茶杯，“你可莫要胡說！”
“我是說真的，”李雅琪托着腮，“若是三年前就先認識你，我說什麼也要攔下家裏與若蘭姐定下的親事。”
“快打住！這等玩笑可開不得。”許星棉連忙雙手合十，故作誇張地念道，“南無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啊！”
她這搞怪的模樣，終於將李雅琪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方才那點微妙的悵惘也隨之煙消雲散。
二人從玲瓏香樓出來，已是午時四刻了，許星棉興奮地提議道：“走吧，我知道西市新開了一家館子，聽說炙羊肉做得極好，要不要去嚐嚐鮮？”
李雅琪卻搖了搖頭，帶着些許歉意：“下午女紅課夫子要查驗功課，我得回去準備。”
“啊……”許星棉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寫滿了失望，“那……那我自個兒去。”
“這可不行，”李雅琪失笑，拉着她的手朝馬車走去，“我對紫鳶說了要將你平安送回，豈能食言？”
“那……香方你可別忘了。”許星棉被拉着走，還不忘叮囑。
“放心，忘不了。”李雅琪笑着將她哄上馬車，隨即從書籃裏取出幾本裝訂整齊的冊子遞給她，
“喏，這是我替你梳理的課業筆記，緊要處都做了標記，你回去定要好好看看。這次月考，可萬萬不能再墊底了。”
她說着，唇邊泛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我可不想再被伯母請去府上，‘觀賞’你吃那道‘竹筍炒肉’了。”
“哼！” 許星棉臉頰一熱，別扭地將頭扭向車窗一邊，不想接話。
說起來，這是一樁令她“耿耿於懷”的舊事。
當初陳氏見女兒學業遲遲不見長進，疑心是李雅琪帶着她貪玩，便將李雅琪請至家中，本想連着她一同教導。
誰知問起課業，李雅琪對答如流，才知人家回回月考皆名列前茅。陳氏當下尷尬不已，送走李雅琪後，轉頭就請許星棉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頓“竹筍炒肉”。
自此，李雅琪便成了陳氏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時時被拿來與許星棉作比。
“其實……我有時挺羨慕你的。”李雅琪望着車窗外流轉的街景，輕聲說道，語氣裏帶着難得的認真。
“羨慕我什麼？”許星棉歪着頭，自嘲地笑了笑，“羨慕我學習總倒數？”
“噗……”李雅琪被這話逗得笑出聲，隨即白了她一眼，“這個我可不敢羨慕。”她收斂了笑意，眼神溫和地看向好友，
“我羨慕的是，伯母雖然對你要求諸多，看似樣樣都不許你落後於人，可實際上，她最是疼你。凡是你真不願做的事，她最終也不會真的逼你。”
許星棉聞言，沉默了下來。
她來到了這裏，何其幸運，遇上了雖有時嘮叨、卻無限度寵愛她又開明的父母。
阿娘平日裏立下許多規矩，不許這樣不許那樣，可一旦遇到她真心想做的事、堅持要走的路，父母總會用他們的方式，最大限度地護着她，讓她去嚐試。
她瞥了眼李雅琪，想到好友天天被各類課程排的滿滿當當，連喘口氣的時間都少，心裏忽然有點發沉。
她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聊，便重新揚起一個輕鬆的笑臉，湊過去問道：“對了，你的生辰快到了，今年想要什麼禮物？盡管說！”
“當真？”李雅琪眉梢一挑，故意擺出一副戲謔的模樣，“那我可不客氣了。我要‘晴天娃娃閣’裏定制的那個，繪着春山曉霧的晴天娃娃。”
許星棉一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捂着心口作痛心狀：“你……你這是獅子大開口啊！”
“怎麼？未必我們的友誼竟經不起一個晴天娃娃的考驗？”
“這話說的……那必須經得！”許星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定讓你如願以償。”
“那我可等着了。”李雅琪斜掃了她一眼，嘴角藏着笑意，又慢悠悠補充道：“不過，若是實在爲難，送不了也無妨。換個別的也成……比如，你親手繡個荷包給我，如何？”
“嘶~”許星棉再次瞪大了杏眼，不可思議地看着她，手還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指尖，“我們的友誼……何時變得如此‘沉重’了？要麼花錢，要麼費手，你這是故意爲難我啊！”
“那當然，” 李雅琪眉開眼笑，“畢竟是‘乘風破浪’的友誼船，哪能那麼輕飄飄的，可不是隨便就能翻的呢。”
“交友不慎，真是交友不慎啊~~” 許星棉裝出一副聲淚俱下，泫然欲泣的模樣，還沒等她再 “控訴” 兩句，馬車忽然緩緩停下，車夫在外頭恭敬稟報：
“娘子，許府到了。”
“走了走了，不跟你貧了！”許星棉一把抓起那幾本筆記和留給自己的那盒青瓜釀，動作利落地跳下了馬車。
李雅琪趴在車窗邊，笑着朝她的背影揚聲道：“棉棉……答應我的事，可千萬要記在心上喲！”
“知道啦，忘不了！”許星棉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只是舉起手臂胡亂地朝後擺了擺，一溜煙的跑進了大門內。
李雅琪看着她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以袖掩口，笑了好一會兒，直到那抹活潑的身影消失在照壁之後，才收回目光，淡淡道：
“回府。”
*
大理寺。
這兩日因寺卿大人外出，衙門內緊繃的氣氛難得鬆弛了幾分，連主簿值房內也透着一股祥和。
許新年正捧着一杯熱茶，笑呵呵地對同僚描繪紫霞觀那金鱗魚的鮮美滋味，說得對方豔羨不已。
“許兄真是好口福啊！”
“說來也是小女運氣，”許新年捋着短須，眼中盡是回味，“那金鱗魚着實稀罕，能遇上便是緣份。其味之鮮，肉質之嫩，堪稱一絕……”
“若得機會，定要再去好生品嚐一番。”他放下茶盞，由衷嘆道。
“哦？”一個平淡的聲音自門口響起，“許大人想去品嚐什麼美味，說得這般引人入勝？”
值房內衆人聞聲望去，只見大理寺丞韓知夏正面無表情地立在門口。而待看清他身後那道頎長清冷的身影時，所有人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大理寺卿羲知鶴正靜立在那裏，不知已聽了多久。他神色淡漠，目光如古井無波，緩緩掃過值房內噤若寒蟬的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