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2 點,林昕悅拿着流程表回到錄制區,走到時燼身旁時,帶起一股淡淡的木制煙草味。
他側頭看她,抽走流程表輕嗅:“換煙了?”鋼筆在三點條目留下星標,墨跡滲入紙纖維,“下次換之前...提前說”。
“時總監,這是私事。”她盯着前方,克制回應。
他筆尖頓住,拉過她手腕聞袖口,這個動作做得行雲流水,仿佛在檢測精密儀器:“現在不是了。私事會影響設備靈敏度——林制片。”最後三個字,被他念得又低又緩,像一句獨白。
中控測光的白光恰好打在二人頭頂,他鼻尖不經意擦過她袖緣。
“明白,我下次注意。”她迅速抽回手腕。
“又是下次。”他撕下沾墨的頁碼,指尖沾着碎屑,眉峰微蹙:“現在去換件衣服,味道太重。”
“時總監...我”她剛要開口,耳麥傳來張導呼叫:“時總監,線上直播有延時,麻煩您過來看看。”
“給你五分鍾,還好過來。”時燼轉身時,目光掃過她繃得發緊的側臉,語氣沒半分緩和。
林昕悅快步沖進更衣室,剛換好幹淨襯衫出來,手腕就被演員統籌攥住:“林制片,我突然有急事要走,您幫忙對下台本!”台本硬塞進她手裏,人已經從側門溜了。
她盯着那道殘影張了張嘴,耳機裏突然炸開張導的聲音:“演員提前20分鍾後台集合!”
“收到。”她應完,轉身對屋裏的演員抬聲:“第一場的去後台,動作快點。”
手還舉着台本,腕間突然覆上一片涼意——時燼的右手按住她遞台本的手,左手晃了晃腕間的機械表,表盤反光刺得她眼微眯。
“5分56秒。”他目光掃過她身後的演員。眉峰蹙起:“你在這做什麼?”
“時總監,娜姐有急事,讓我幫對台本。”她攥緊台本邊緣,指節泛白。
“演員統籌失職。”他附身,唇貼近她的耳麥:“制片助理來後台,林制片跟我去檢查轉播車。”
“收到。”她跟在他身後,腳步盡量放輕。
剛到轉播室門口,時燼突然轉身,將她輕抵在冰涼的轉播車外殼上,金屬涼意透過襯衫滲進來。
“淡回應扣十分。”他用台本輕抬她的下巴,力度不大,卻讓她躲不開:“現在重說,要帶情緒。”
林昕悅眼裏的亮意瞬間暗下去,喉間滾出兩個字:“收到。”
時燼鬆開手退半步,抬手就把台本扔進旁邊的垃圾桶,“啪”的一聲響在空蕩的走廊裏格外清晰。
“不及格。下班加練——練到我說通過爲止。”
她立馬蹲下身,指尖勾出台本,封面沾了點垃圾桶裏的油漬。
“時總監,我就這一份。”抬眼撞進他凌厲的目光,又慌忙低下頭,盯着那片油漬發呆。
時燼抽走台本,從口袋裏摸出酒精棉擦封面,棉片蹭過紙頁的聲音細碎:“舍不得什麼?再打一份就是了。”消毒後的台本重新塞回他掌心,還帶着點酒精的涼。。
手機突然響了,屏幕跳着“小慧”。林昕悅深吸口氣,語氣恢復平穩:“喂,小慧,我在後台......別急,我馬上過去,先穩住場面。”
時燼側身讓出通道,卻在她要走時又擋住:“小慧的事......”他頓了頓,呼吸似乎緩了些,從口袋摸出張銀色門禁卡,塞進她襯衫口袋,指尖不經意蹭過她的腰側:“用這個找我更快。”
“明白。”她快速應着,側身擠過他與牆之間的縫隙,襯衫袖子擦過他的手臂,快步朝後台走。
時燼緩步剛在她身後,耳尖似乎還殘留着她衣料摩擦的輕響,抬手鬆了鬆領帶——領口好像突然緊了。
下午的錄制還算順利,提前了半小時收工。張晨舉着大喇叭喊:“各位辛苦!今晚我請客吃飯!”
林昕悅正蹲在地上整理線纜,聞言應了聲,手裏的線纜卻突然被抽走。
時燼指尖輕敲工具箱,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推掉。今晚加練.......忘了嗎?”
她頭也不抬地抽回線纜塞進工具箱,聲音壓得低:“好。”
“啪!”車鑰匙扣在工具箱上,脆響驚得她抬頭,正好撞進他深邃的眼。
“回答太輕。”他反手握住她細白的手腕,力道不大卻掙不開,拉着她就往電梯口走。
林昕悅亦步亦趨跟着,鋥亮的電梯門映出她皺成一團的小臉。她騰出另一只手去掏口袋:“時總監,我至少和張導說一聲。”
時燼抽過她手機,指尖飛快撥通張導電話,對着話筒沉聲道:“她說不了,人我扣下了。”掛斷後把手機遞還她,眉梢挑了挑,帶着點不易察覺的挑釁。
她接過手機塞進褲袋,電梯裏只剩手機外殼蹭過布料的輕響,悶得人發慌。
“叮——”電梯門開,時燼突然彎腰將她抱起。西裝褲繃出流暢的腿部線條,她驚得雙手亂晃,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臂,硬實的肌肉透着溫度。
“沉默扣五十分。”他低頭看她,眼底閃過一絲暗火,腳步沒停地往車位走。
“時總監!放我下來!”她雙腿亂蹬,卻被他抱得更穩。
下一秒就被放進副駕駛,他附身系安全帶時,領帶垂落掃過她的鎖骨,呼吸灼熱燙人:“違規晃動,加練兩個小時——現在開始。”
後視鏡裏,她的臉頰緋紅,胸口劇烈起伏。她盯着前方,一遍遍地念:“收到,收到,收到。”像台沒感情的AI。
時燼猛踩刹車,車身頓了一下,他朝副駕駛壓過來。苦橙混着消毒水的氣息瞬間沖入她鼻腔,他望着她緊咬的下唇,指尖輕輕碰了碰那片薄軟:“重復無效,不如一會兒省點力氣哭.”
對面車燈掃過,照亮她泛紅的眼尾。她側頭看她,聲音發顫:“時總監,我該怎麼說?”
他嘴角勾出點弧度,扯下頸間的絲質領帶,輕輕蒙住她眼睛。發動車子時,聲音壓得極低:“該說,‘時燼開慢點’。”
“時燼,開慢點。”她重復着,尾音被窗外突然響起的喇叭聲撞得稀碎。雨絲開始飄,打在車窗上,留下細細的痕。
他緊握方向盤的手鬆了些,緩緩將車停在路邊。伸手解開領帶,用布料輕擦她的眼角——那裏已經沁出了淚。“及格.......現在,教你下一步。”
領帶滑落,她眨了眨眼,時燼的下頜線就在眼前,近得能看清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
“您說。”她的呼吸亂了。
他微微側頭,滾燙的氣息拂過她耳側,喉間低笑:“說,‘時燼別咬’。”
“時燼,別咬。”話音剛落,耳垂就傳來一點刺痛——他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發抖,指尖攥緊了襯衫下擺。
他輕笑一聲,抬手碰了碰那泛紅的耳尖:“乖,獎勵你......今晚只練到這裏。”他重新幫他系好安全帶,坐正後發動引擎。
林昕悅緊繃的弦突然斷了,眼淚砸在褲子上,暈開小小的溼痕:“對不起,是我沒做好工作。”
他伸手想擦她的眼淚,卻被她偏頭躲開。他的手頓在半空,無奈一笑:“哭什麼,我氣的不是你。”
“那我走了。”她着急地去摳車門鎖,卻聽見“咔噠”一聲,鎖被落了。她側頭望他,聲音裏壓着哭腔:“時總監,我要走了。”
他輕嘆口氣,幫她解開安全帶:“求人該用對稱呼,叫‘時燼’就讓你走。”
她迎上他沉靜的目光,齒間緩緩擠出兩個字:“時、燼。”
他側身拉開車門,把一把黑傘塞進她手心,呼吸微亂:“及格。下次......少哭點。”
“不用。”她慌亂把傘塞回他手裏,推開門沖進雨幕。
細密的雨絲打在她頭發上,貼在臉頰,冰涼的觸感混着臉上的淚,分不清哪個是雨哪個是淚。夜色濃的化不開,只有路燈在雨裏暈出朦朧的光。
時燼望着那道遠去的背影,鬆開襯衫第一顆扣子,啓動車子緩緩跟在後面。握方向盤的指節有些泛白,他低聲自語:“燈柱半徑十米,夠你跑到家。”雨刷器左右擺動,掃開玻璃上的雨痕,也掃不開他眼底的沉色。
林昕悅回到家時,襯衫已溼透,貼在背上發冷。她把腳上沾了泥的淺口單鞋扔進垃圾桶,轉身進了浴室。花灑打開,熱水澆下來,她定定地站着,任由水流沖刷——仿佛這樣,才能洗去那無孔不入的苦橙氣息,還有他留下的所有痕跡。
這邊時燼回了公司,處理完幾份文件,點開項目群,看見林昕悅發了明日的Rundown,表格做得條理清晰。他鼠標移到公司的人事系統,點進林昕悅的信息欄。目光停在年齡那一欄:“......25歲。”看到這個數字,他緊繃了一天的下頜線幾不可察地緩和了一分。仿佛一個關鍵的參數終於落定,與他心中某個演算了無數次的模型完美契合。指尖點了下同步,將信息存進自己的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