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門緩緩合攏,將秦雲溫和卻字字千鈞的話語隔絕在外。屋內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林風自己的呼吸聲和心髒沉穩的跳動聲。他獨立於屋中,方才面對秦雲時的恭敬與激動漸漸褪去,眸中沉澱下來的是深沉的思量。
秦雲的出現,以及他所傳達的搖光峰傳功長老的“關懷”與“期望”,如同一塊巨石投入他本已不平靜的心湖。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
“鋒芒未足時,當善藏其鋒;然時機至時,亦需有亮劍之勇。”
“外門小比……證明自身……最佳場合……”
這些話語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這絕非簡單的關懷,而是一份明晰的期許和一份沉重的壓力。那位高踞搖光峰的大人物,正在透過秦雲的目光,觀察着他,評估着他,並期待他在一個特定的舞台上,展現出足以令其滿意的價值。
這價值是什麼?是他堅韌的心志?是他那“特異”的靈力?還是……他隱藏在最深處的星辰秘密?
福禍相依的感覺從未如此清晰。搖光峰的關注是一把保護傘,或許能暫時遮蔽來自李長老、張琮乃至其背後家族的明槍暗箭;但這同樣也是一條無形的繮繩,一道需要他付出相應表現才能換取繼續庇護的考題。
“哼,被人當棋子擺布的滋味如何?”玄老戲謔的聲音在識海中響起,帶着一絲看透世事的慵懶,“那老家夥倒是打得好算盤,既示了好,又畫了道,就看你接不接得住了。”
林風緩緩走到石床邊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那卷微涼的《守心靜氣訣》玉簡。他沒有回答玄老,而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從星隕村慘案到獲得星辰傳承,從雜役弟子到外門考核的波折,再到如今卷入宗門高層的視線和世家勢力的恩怨……這一切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着他前行。退? 無處可退。宗門之外,可能有更未知的危險;宗門之內,亦有虎視眈眈的敵人。隱? 那“來歷待察”的評語和多方窺視已讓他無所遁形,一味藏拙只會被視爲無能,可能失去搖光峰的關注,屆時更易被張家拿捏。
那麼,剩下的路只有一條——進!
必須前進,必須在各方勢力的夾縫中,抓住一切機會強大自身!而外門小比,這個原本只是弟子間切磋較技的場合,此刻已然被賦予了截然不同的意義。它不再是簡單的排名之爭,而是他證明價值、回應質疑、獲取資源、乃至贏得一定程度自主權的關鍵戰場!
想到此,林風眼中最後一絲猶豫盡去,取而代之的是磐石般的堅定。他深吸一口氣,心神沉入丹田,感受着那絲靜靜旋轉、內蘊着浩瀚力量的銀白劍氣。
“玄老,”他在心中平靜地開口,“我決定參加外門小比,並且,要盡可能取得最好的名次。”
“哦?想通了?不怕樹大招風了?”
“風已不止,何懼更疾?”林風語氣沉凝,“既然無法避開,那便讓這風,助我飛得更高些!但在此之前,需得更強。”
“這才像點樣子。”玄老似乎滿意了些,“既然如此,那以往的修煉計劃便需調整。白日裏,你依舊主修《流影劍訣》和宗門術法,務必純熟,那是你明面上的幌子。夜晚,《守心靜氣訣》不可懈怠,此訣對你穩固心神、控制星辰之力大有裨益,或能助你更好地隱藏氣息。至於星辰之力……”
玄老頓了頓,語氣嚴肅起來:“需得尋找絕對安全之地,嚐試更深層次的溝通與掌控。你如今對它的運用,仍停留在最粗淺的引動和附加階段,未能真正發揮其威力,更別提隱藏其形了。”
“弟子明白。”林風鄭重點頭。
決心既定,行動便有了方向。從這一日起,林風的修行生活變得更爲緊湊和富有針對性。
白日,他活躍於外門傳法堂、演武場,如飢似渴地學習着宗門的基礎術法——《輕身術》、《斂息術》、《基礎防護法訣》……並將絕大部分精力投入到《流影劍訣》的修煉中。他刻意模仿着普通弟子修煉時的狀態,進度控制在“略優於常人但並非驚才絕豔”的範疇,劍招使得圓轉流暢,淡灰色的劍氣吞吐不定,於細微變化中下苦功,將“藏拙”二字貫徹到極致。
夜晚,石屋周圍布下簡單的警戒符籙後,他便全心修煉《守心靜氣訣》。那清涼氣流洗滌神魂的感覺愈發顯著,讓他對自身靈力和情緒的掌控力不斷提升。而後,他便會在玄老的護法下,嚐試更深層次地感應掌心印記,引導那絲星辰劍氣。
這個過程遠比想象中艱難和危險。星辰之力層級太高,即便只是一絲,其蘊含的意志和力量也遠超他當前境界所能輕易駕馭。數次他強行溝通,都險些引動印記反噬,導致神魂震蕩,若非《守心靜氣訣》及時穩固靈台,後果不堪設想。
但他韌性極強,一次次失敗,又一次次重新開始,小心翼翼地調整着意念的頻率,如同攀登萬丈懸崖,尋找着那唯一可行的路徑。
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他晉升外門半月後的一個深夜,當他再次將全部心神沉入星辰印記,依照玄老傳授的一段古老冥想口訣運轉時,異變突生!
那印記不再是微微發燙,而是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緊接着,他腦海中“轟”的一聲巨響,仿佛有什麼壁壘被猛然沖垮!
一幅極其模糊、陌生卻又帶着莫名熟悉感的碎片畫面,強行闖入他的意識!
那是一片無垠的浩瀚星空,深邃璀璨,億萬星辰明滅。星海之中,似乎矗立着一個頂天立地的模糊身影,其身姿偉岸,仿佛亙古便存在於那裏。那身影手中似乎持着一柄劍,一柄……仿佛由整條星河凝聚而成的巨劍!
畫面一閃而逝,快得讓他無法捕捉任何細節,甚至不確定那是否是幻覺。
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蒼涼、古老、磅礴至極的意志碎片,如同冰河般沖過他的靈魂深處!那意志中不含任何具體信息,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與決絕,仿佛跨越了萬古時空,驟然投射到他這個微末繼承者的心上。
“呃!”林風悶哼一聲,猛地從入定狀態中跌退出來,臉色煞白,額頭冷汗涔涔,心髒狂跳不止,仿佛要掙脫胸腔的束縛。
那是什麼?
是星辰劍心原主的記憶碎片?
是烙印在傳承深處的遠古景象?
還是……與他自身相關的某種啓示?
無數疑問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讓他心神劇震,久久無法平靜。玄老也陷入了沉默,似乎也在消化那瞬間的異象。
良久,林風才緩緩抬起手,看着掌心那淡淡星辰印記。它已恢復平靜,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異變從未發生。
但他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這星辰劍心的來歷,遠比他想象的更爲神秘和驚人。這不僅僅是一份力量,更可能牽扯着一段被遺忘的古老歲月和一個沉重無比的使命。
前路,仿佛更加迷霧重重,卻也隱隱透出一絲照亮迷途的微光。
林風緩緩握緊手掌,眼神中的震撼逐漸被一種更深沉的決意所取代。
無論這傳承背後隱藏着什麼,無論未來有多少艱難險阻,他既已踏上此路,便唯有握緊手中之劍,斬開荊棘,一路前行!
爲了生存,爲了變強,也爲了……有朝一日,或許能揭開這星辰背後的真相。
他的抉擇,早已做出。
他的決心,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