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的生活,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迅速撥入了固定的軌道。每日卯時,天光未亮,他便與趙大牛一同被劉管事粗啞的嗓門吼醒,睡眼惺忪地擠在雜役人群中領取當日任務;辰時前和酉時後,則雷打不動地待在藏書閣一層,與掃帚、抹布以及那浩瀚的書海爲伴。
這日傍晚,閉閣的鍾聲悠揚傳來,幾位還在埋頭苦讀的外門弟子匆匆離去。偌大的一層,很快便只剩下林風一人。夕陽的餘暉透過雕花木窗,在布滿灰塵的空氣裏投下道道靜謐的光柱。
他照例進行最後的巡視和整理。在一個最靠裏、光線最爲昏暗的書架底層,他發現了幾本似乎被徹底遺忘的舊籍。當他抽出它們,準備拂去積塵時,指尖忽然觸碰到書架木板深處一個異常堅硬的角落。
心中微動,他蹲下身,借着微弱的光線仔細看去。只見那塊木板與相鄰木板的接縫處,似乎微微凸起了一小塊,形狀規整,不似天然腐朽。他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便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摳挖了幾下。
“啪嗒”一聲輕響,一塊活木被他撬了下來。後面竟是一個小小的暗格!
暗格裏沒有珍寶,只靜靜躺着一本極其古舊、紙張發黃發脆的薄冊子,封面上沒有任何字樣,只有一道模糊的、仿佛被流星劃過的痕跡。
林風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想起玄老的話,想起自己掌心的印記,想起家鄉的名字。他屏住呼吸,極其輕柔地將冊子取了出來。
吹開厚厚的灰塵,他翻開第一頁。扉頁上用古樸的筆觸寫着幾個字:《星隕雜記·佚名》。
他迫不及待地向下讀去。這是一本年代久遠的遊記,作者自稱遊歷四方,探尋上古秘辛。文字潦草隨意,卻在不經意間透露出令人心驚的信息。其中一篇提到了大陸極西之地的一處荒蕪山谷,當地土著稱之爲“星墜之地”,傳說曾有燃燒的星辰墜落於此,砸出深坑,坑中時有奇異星光閃爍,伴有強大的古老波動。作者疑爲上古戰場遺跡或某種傳承之地,曾試圖深入,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擋,最終未能如願,只得抱憾離去,僅記錄大致方位與所見異象。
林風的呼吸驟然變得粗重。星墜之地!燃燒的星辰!古老波動!
每一個詞都像一把鑰匙,猛烈地撞擊着他內心的鎖。他家鄉的村名,那夜的天降流星,掌心的星辰傳承……這一切,難道僅僅是巧合?
他強壓下立刻將書冊揣入懷中的沖動,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仔細地將冊子放回暗格,還原木板,並將那幾本舊籍重新堆放在前,做得天衣無縫。
做完這一切,他才感覺後背已被冷汗浸溼。他扶着書架,心髒仍在狂跳。一個模糊的、關於自身來歷與那夜奇遇的猜想,開始在他心中瘋狂滋長。
……
夜色深沉,雜役房的鼾聲此起彼伏。
林風盤膝坐在硬板床上,再次嚐試引導那絲微弱的星辰劍氣。有了玄老的點撥,過程不再那般痛苦和盲目,但依舊艱難。意念需高度集中,對外界靈氣的感知和引導需要極強的控制力。
就在他全力運轉《劍氣訣》,試圖捕捉更多靈氣時,隔壁床的趙大牛忽然翻了個身,含糊不清地夢囈了一句:“……張師兄……您放心……那批新來的雜役裏……沒特別扎眼的……”
林風氣息猛地一岔,那絲剛剛凝聚的劍氣差點潰散。他連忙穩住心神,緩緩收功,有些無奈地看向趙大牛。
胖子咂咂嘴,又睡熟了,仿佛剛才只是無意識的嘟囔。
但“張師兄”三個字,卻讓林風想起了趙大牛之前的警告。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開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試探:“大牛哥,你睡夢中還惦記着張琮師兄交代的事啊?”
沒想到趙大牛竟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半夢半醒地接話:“唉……可不是嘛……琮師兄吩咐了……盯着點新來的……特別是……呃……”他似乎意識到說多了,翻了個身,聲音低了下去,“……睡吧睡吧……明早還要挑水……”
林風的心微微一沉。
果然!那張琮並非僅僅性情驕橫,而是真的有意識地在對新入門的雜役進行監控!他是在找什麼?還是單純地想要確立權威,提前敲打可能威脅到他的人?
自己這個由蘇清羽師姐親自帶回、破例錄入的人,恐怕早已在他的重點“關照”名單上了。想到三個月後的考核,林風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悄然迫近。
……
又過了幾日,林風逐漸適應了這種白天勞作、夜晚修煉的節奏。雖然進展緩慢,但那絲銀白色的劍氣確實在一點點壯大,他對星辰印記的運用也熟練了些許,頭痛的症狀減輕了許多。
這晚,他再次沉浸於修煉中。意念跟隨着那絲獨特的劍氣在經脈中緩緩遊走,感受着它吸引、煉化着周身的靈氣。
忽然,一種極其細微的、被窺視的感覺如同冰涼的蛛絲,悄然滑過他的感知!
林風猛地一驚,瞬間從入定狀態中脫離,豁然睜開雙眼,警惕地掃視四周。
屋內一切如常。趙大牛鼾聲依舊,窗外月色如水,萬籟俱寂。
是錯覺?還是……
他不敢再繼續修煉,強迫自己躺下,卻一夜無眠,那種冰冷的感覺仿佛一直縈繞在心頭。他回憶起領取身份木牌時,李執事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和“於規不合”的強調;想起蘇清羽叮囑他“低調”時的凝重神情。
難道自己從踏入天劍宗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入了某些人的視線?這窺視感,來自張琮?還是……其他對蘇清羽破例行爲感到好奇或不滿的人?
天劍宗這仙家聖地,遠比他想象的更加復雜莫測。 平靜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開始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