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
王局的吼聲比剛才的排爆警報還要刺耳。
他猛地一步跨到陸然面前,那張常年威嚴的臉此刻漲成了豬肝色,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陸然臉上。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02751是陳光的警號!是掛在市局英烈牆第一排的名字!每年清明節全省警隊都要對着那個號碼敬禮!”
王局的手指在發抖,指着陸然的鼻子:
“那個瘋子凶手就是在玩心理戰!他在離間我們!他在往警徽上潑髒水!你作爲法醫,作爲警察,居然信這種鬼話?”
周圍的空氣凝固了。
吳剛站在一旁,尷尬地把防爆頭盔摘下來抱在懷裏,眼神閃躲。
其他的特警隊員也都識趣地退開幾步,把後背留給這邊。
誰都不敢聽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陸然沒有退縮。
他抹了一把耳朵裏滲出的血,直視着暴怒的局長:“王局,我也希望是假的。但那個炸彈的設計風格、那張樂譜上的字跡,還有那個只有內部人員才知道的地下夾層……您真的覺得這只是個巧合?”
“夠了!”
王局一把搶過陸然手裏的樂譜,動作粗暴得像是在搶奪引爆器,“李建軍!帶他回局裏!禁閉!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見他!這張紙送技偵科做筆跡鑑定,絕密級!”
李建軍一直像根木樁一樣杵在原地。
直到王局喊他的名字,他才猛地一顫,那雙總是精明強幹的眼睛裏,此刻布滿了迷茫和痛苦。
“老李!”王局又吼了一聲。
“是……”李建軍嗓音沙啞,伸手抓住陸然的胳膊,“走吧,上車。”
他的手勁很大,捏得陸然生疼。
……
警車後座。
鐵柵欄把前後座隔開,像是個囚籠。
李建軍坐在駕駛位,沒有開警笛,車子在清晨空蕩的街道上開得飛快。
車廂裏死寂一片,只有發動機沉悶的轟鳴。
陸然靠在冷硬的座椅上,腦子裏的刺痛感還沒消退。
升級後的“死物共情”副作用顯現了,他現在只要不刻意壓制,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會像潮水一樣涌進來。
【哎喲,慢點開!我的避震器要散架了!】
【這屁股……好沉。這家夥心裏裝着石頭嗎?】
這是警車座椅在抱怨。
陸然閉上眼,把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的李建軍身上。
準確地說,是集中在李建軍胸口口袋裏那只鋼筆上。
那是一只磨損嚴重的派克鋼筆,筆帽上刻着“贈愛徒”三個字。
那是陳光送給李建軍的。
陸然深吸一口氣,發動了【死物共情】。
嗡。
雜音退去。
一個溫厚、沉穩的中年男聲突兀地鑽進陸然腦海。
【建軍啊,幹刑警這行,心要硬,但血要熱。】
【但這世道……有時候太熱的血,會被澆滅的。】
【如果有一天,你也覺得冷了……】
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受損的磁帶。
那是殘留在鋼筆上的、陳光生前最後一段時間的“記憶碎片”。
“李隊。”
陸然突然開口,打破了車內的沉默。
李建軍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一下,沒回頭:“閉嘴。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
“那支鋼筆。”陸然盯着他的後腦勺,“五年前,陳光支隊長出事那天,是不是也戴着它?”
吱——!
急刹車的聲音刺破耳膜。
警車猛地停在路邊,輪胎在柏油路上拖出兩道黑印。
李建軍猛地回過頭,眼珠通紅,隔着鐵柵欄死死盯着陸然:“你查我?你連我的檔案都翻了?”
“我沒翻檔案。”陸然平靜地說,“是鋼筆告訴我的。它那天很害怕,它聽到了火的聲音,還聽到了……槍聲。”
李建軍的瞳孔瞬間縮成針尖。
“你說什麼?”
“槍聲。”陸然重復道,“官方通報裏,陳光支隊長是死於獨販的自殺式爆炸。但我聽到的……是先有槍聲,後有爆炸。”
“不可能!”李建軍狠狠砸了一下鐵柵欄,震得車廂嗡嗡響,“現場只有被燒焦的殘肢!法醫鑑定是爆炸傷!哪來的槍傷?”
“如果那個被炸碎的人,根本不是陳光呢?”
陸然拋出了最驚悚的猜測。
李建軍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整個人僵在那裏,嘴唇哆嗦着,半天說不出話。
過了許久,他才頹然靠回椅背,從兜裏掏出一盒煙,手抖得連火都打不着。
“五年前……”
李建軍點了三次才點着火,深深吸了一口,煙霧噴在擋風玻璃上,“師父接了個線人的電話,說是有大魚。他沒帶隊,一個人去的。他說那是他的私事。”
“然後就是‘轟’的一聲。”
“我們在廢墟裏找到了他的警徽,還有……這支筆。”
李建軍把那支鋼筆掏出來,摩挲着上面焦黑的痕跡,“這筆就在離爆炸中心兩百米的地方。你說它聽到了槍聲?”
“不止槍聲。”陸然看着那支筆,眼神幽深,“它還聽到了一句話。”
“什麼話?”
“‘天使只有一只翅膀是飛不起來的’。”
當啷。
鋼筆從李建軍手裏滑落,掉在腳墊上。
這句話。
和那個“指揮家”留下的字條,一模一樣。
車廂裏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這一次,李建軍沒有再反駁。
那種職業刑警的直覺告訴他,陸然沒有撒謊。
哪怕這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但這邏輯鏈條一旦扣上,很多當年的疑點就能解釋通了。
爲什麼陳光要獨自行動?
爲什麼現場勘查報告封存得那麼快?
爲什麼那個所謂的“毒販”連個名字都沒留下?
“你想讓我做什麼?”李建軍的聲音低了下來,不再是命令,更像是某種同謀的詢問。
“我要進物證室。”
陸然身體前傾,抓着柵欄,“我要接觸當年那個案子留下的所有物證。尤其是那個警徽。”
“你瘋了?”李建軍撿起鋼筆,重新插回口袋,“那是A級封存物證。除了王局和督察長,誰都沒權限動。我現在帶你進去,等於我也脫了這身皮。”
“李隊,凶手已經要把警局炸上天了。”陸然指了指窗外,“你覺得他會停手嗎?如果不查清楚五年前的真相,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是王局,或者是你。”
李建軍沉默了。
他看着後視鏡裏自己那張憔悴的臉,又看了看後面那個眼神堅定的年輕人。
良久。
他重新發動了車子。
“回局裏。但我不能直接帶你去物證室,那是找死。”
李建軍掛擋,油門踩到底,“但我可以把你關在審訊室隔壁的‘冷靜室’。那地方……離物證室的排風管道最近。”
陸然嘴角微微上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