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罰戰陣
雁門關外五十裏,黑雲壓城。
蕭景勒馬駐足在一處矮坡上,身後是肅立如雕塑的一千死士。張龍手持那柄清光瀲灩的“秋水”,站在隊列最前方,甲胄上的血跡已幹涸成深褐色。
坡下,是望不到盡頭的聯軍營帳。
旌旗如林,刀戟如霜。三十萬大軍鋪陳在北方荒原上,營盤連綿十裏,炊煙如柱。更令人窒息的是營地上空——數十道身影凌空懸浮,或踏劍,或乘獸,或端坐蓮台。他們周身靈氣翻涌,在天空中勾勒出各色光暈,如同神明俯視蟻群。
那是三宗聯軍的中軍。
劍閣的白衣劍修,氣息凌厲如出鞘之劍。
天魔宗的黑袍修士,周身纏繞着令人心悸的幽暗魔氣。
萬獸谷的馭獸師,胯下奇珍異獸低聲咆哮,腥風撲面。
而在這些修仙者下方,一面高達三丈的帥旗獵獵作響,旗下一名金甲大將端坐戰馬,正是聯軍主帥——原大胤鎮北軍副將,趙天德。三個月前,他受劍閣暗中招攬,陣前倒戈,親手打開了雁門關的大門。
“陛下。”
徐猛策馬上前,這位身經百戰的元嬰修士,此刻臉色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探馬來報,敵軍中軍至少有三名化神期,元嬰不下二十人。他們布下了‘禁空結界’,我們的人傳訊符都飛不出去。”
蕭景的目光掃過天空。
那些修仙者看似隨意懸浮,實則占據了各個方位,隱隱構成一座籠罩整個戰場的大陣。他們很聰明——不直接對凡人軍隊出手,但用結界封鎖戰場,用威壓消磨士氣,用這種“擦邊球”的方式,將規則的利用發揮到極致。
“他們在等什麼?”蕭景問。
“等我們先動手。”徐猛咬牙,“趙天德那個叛徒打的是‘清君側’旗號,說陛下您被奸佞蒙蔽,禍亂朝綱。他們若是主動進攻,就是‘造反’;但如果我們先攻,他們便是‘平亂’。”
“好一個‘平亂’。”蕭景輕笑。
笑聲未落,坡下軍陣忽然分開一條通道。
一騎金甲躍馬而出,正是趙天德。他縱馬至兩軍陣前三百步,運足真氣,聲如洪鍾:
“逆賊蕭景!你弑兄篡位,寵信妖道,致使天怒人怨,北境生靈塗炭!本帥奉天靖難,已得劍閣、天魔宗、萬獸谷三位上仙首肯!你若識相,即刻下馬受縛,交出傳國玉璽,本帥或可留你全屍!”
話音落下,天空中那些修仙者並未出聲,但一股無形的威壓如潮水般漫過荒原。
“噗通——”
蕭景身後,幾名修爲稍弱的死士臉色一白,險些跪倒。戰馬不安地嘶鳴,前蹄亂刨。
那是數十位高階修士聯手釋放的靈壓。不傷人,只壓人。就像一座大山懸在頭頂,讓你喘不過氣,讓你膝蓋發軟,讓你從靈魂深處生出恐懼。
“卑鄙!”徐猛怒目圓睜,元嬰期的氣勢轟然爆發,勉強護住身後百步範圍。但他一人之力,如何抗衡數十人?額角青筋暴起,顯然極爲吃力。
蕭景坐在馬上,紋絲不動。
他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掠過趙天德,落在天空中最顯眼的三道身影上。
居中一人,白衣勝雪,背負劍匣,正是劍閣此次的帶隊長老——化神中期,凌無痕。左側黑袍籠罩,鬼氣森森的是天魔宗長老“陰骨老魔”。右側騎乘一頭肋生雙翼的插翅虎的,是萬獸谷的“馭獸真人”。
三人皆閉目養神,仿佛下方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
但蕭景能感覺到,有三道神識牢牢鎖定了自己。冰冷,審視,帶着貓戲老鼠般的玩味。
他們在等。
等自己忍不住,先命令軍隊進攻。
等自己犯錯。
“系統。”蕭景在心中默念。
【天道監察網絡已就緒。】
【檢測到戰場環境:大規模軍事對峙。】
【檢測到違規行爲:高階修士以靈壓幹涉凡人軍隊士氣(灰色地帶,未達直接攻擊閾值)。】
【建議:暫不構成投訴條件。如需強制投訴,需消耗500點功德作爲“仲裁費”,且成功率約65%。】
果然。
蕭景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這些活了數百年的老怪物,對規則的鑽研比誰都深。他們踩在“違規”與“不違規”的邊界線上,既施加了壓力,又讓天道抓不到把柄。
“陛下,末將請戰!”張龍突然踏前一步,單膝跪地,手中“秋水”劍嗡鳴作響,“末將願爲先鋒,斬了趙天德那叛賊狗頭!”
他身後的死士們雖然被靈壓壓得臉色發白,但眼中都燃着火焰。這一千人,大多是北境邊軍子弟,家鄉被占,親人蒙難,胸中憋着一口血仇。
蕭景看着他們,又看了看天空中那些高高在上的身影。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輕輕一夾馬腹,戰馬緩步向前。
獨自一人。
走向兩軍陣前。
“陛下?!”徐猛大驚。
天空中,凌無痕終於睜開了眼睛。那是一雙如寒潭般的眸子,沒有絲毫情緒。
陰骨老魔發出“桀桀”怪笑。
馭獸真人座下的插翅虎低吼一聲,腥風更盛。
蕭景在距離趙天德百步處勒馬。
這個距離,對於元嬰修士而言,瞬息可至。
“趙天德。”蕭景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戰場,“你說朕弑兄篡位,證據何在?”
趙天德一愣,隨即獰笑:“先帝暴斃,你倉促登基,滿朝文武皆可作證!若非心中有鬼,爲何不敢開棺驗屍?!”
“朕若開棺,你可願自刎謝罪?”蕭景問。
“你——!”趙天德語塞。
“你說朕寵信妖道。”蕭景繼續,“國師玄誠子乃正道大派指派,三朝老臣,何時成了妖道?”
“玄誠子助紂爲虐,已被上仙定爲邪修!”趙天德強辯。
“哦?”蕭景笑了,“哪位上仙定的?可敢站出來,與朕當面對質?”
天空寂靜。
凌無痕三人面無表情。
他們當然不會站出來。一旦站出,就是“修仙者直接幹預凡俗朝政”,鐵證如山。
“看來是沒有了。”蕭景搖頭,目光掃過三十萬聯軍,“那朕倒要問問,爾等口口聲聲‘奉天靖難’,奉的是哪家的天?靖的是誰家的難?”
他抬手指天:“是奉這三宗之天,靖我大胤之難嗎?!”
聲如雷霆,在荒原上炸開。
聯軍陣中,出現了一陣細微的騷動。不少士兵低下頭,握兵刃的手緊了又鬆。
趙天德臉色鐵青,厲喝道:“妖言惑衆!諸位上仙乃天道正統,豈容你污蔑!衆將士聽令——”
他猛地舉起手中長刀。
但就在這一刹那。
異變陡生。
天空中,一直閉目養神的陰骨老魔,突然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完全漆黑的眸子,沒有眼白,只有深淵般的黑暗。
“小皇帝。”他的聲音幹澀沙啞,如同鐵片摩擦,“你話太多了。”
話音未落,蕭景周身的空間,驟然扭曲!
不是攻擊。
是“禁錮”。
無形的靈力如同枷鎖,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要將他連人帶馬,原地鎖死!
這不是殺人,是“擒拿”。是“請”回去“問話”。
是比趙天德高明無數倍的擦邊球!
“老魔你敢!”徐猛暴喝,元嬰出竅,化作一道金光就要撲來。
但另一道劍意橫空斬落!
凌無痕並指如劍,一道無形劍氣攔住徐猛去路,聲音冰冷:“徐國公,此乃我三宗與皇帝之間的事,你,不要插手。”
與此同時,陰骨老魔的靈力枷鎖已觸碰到蕭景的護體龍氣——
就是現在!
蕭景眼中寒光炸裂!
“系統!投訴!”
“事由:天魔宗長老陰骨老魔,於兩軍陣前,公然使用靈力擒拿世俗王朝皇帝,意圖挾持君上,暴力幹預凡俗政權更迭!”
“證據確鑿,請求天道仲裁!”
【投訴受理中……】
【檢測到實質接觸……證據固定……】
【裁決:違規成立!】
【懲戒等級:二級!】
天空,驟然一暗。
不是烏雲,是整片蒼穹在瞬間被抽幹了所有光線,化爲純粹的“黑”。而在那黑暗深處,一點紫白色的雷光驟然亮起,膨脹,化作一道水桶粗細的恐怖雷柱,劈開天地,無視空間距離——
“轟——!!!”
精準地,轟在了陰骨老魔頭頂!
“不——!!!”
陰骨老魔發出淒厲慘叫,周身魔氣瘋狂涌出,化作九重骷髏盾牌護在頭頂。但在那紫白雷霆面前,所謂的護身魔功如同紙糊,一層層爆碎!
雷光貫穿。
黑袍炸裂。
一道焦黑的身影從空中墜落,重重砸在地上,濺起漫天煙塵。
待煙塵散盡,衆人看清——那哪裏還是什麼化神老魔?分明是一具蜷縮的焦屍,胸口一個透明窟窿,元嬰的氣息已微弱如風中殘燭。
靜。
死一般的寂靜。
三十萬聯軍,鴉雀無聲。
天空中的修仙者們,集體失聲。
凌無痕的劍指僵在半空,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馭獸真人座下的插翅虎瑟瑟發抖,匍匐在地。
而蕭景,緩緩抬起手,撣了撣胸前並不存在的灰塵。
“看來,諸位的‘天道正統’,”他看向天空,語氣平淡,“好像不太認同你們啊。”
“你——!”凌無痕眼中殺機暴漲,背後劍匣嗡鳴欲出。
但他不敢。
那道仍在緩緩消散的紫白雷霆,像是最冰冷的警告,懸在每一個修仙者頭頂。
“規則之內,朕無敵。”蕭景一字一句,“規則之外,你們試試?”
他調轉馬頭,看向身後那一千名死士。
他們的眼中,此刻燃燒着近乎狂熱的火焰。
“衆將士。”
蕭景的聲音,通過玉璽的權柄,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
“敵軍三十萬,我軍一千。”
“你們怕不怕?”
“不怕!!!”山呼海嘯。
“好。”蕭景點頭,意識沉入系統。
【當前功德池:2500點】
【檢測到可兌換項:臨時兵魂強化(千人份)】
【效果:引天道功德入體,暫時賦予凡人士兵“僞·天道加持”狀態,力量、速度、耐力、恢復力提升十倍,攻擊附帶微弱“破邪”、“破甲”規則。持續時間:一炷香。】
【消耗:2000功德】
【是否兌換?】
“兌換。”
蕭景沒有任何猶豫。
功德可以再賺。
但此戰若敗,國將不國。
【兌換成功。】
【功德池:500點】
下一刻,天地異變。
以蕭景爲中心,一千道肉眼可見的金色光柱,自蒼穹垂落,精準籠罩在每一名死士身上!
“吼——!!!”
張龍仰天長嘯。
他感覺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在體內奔涌,手中的“秋水”劍爆發出璀璨的清光,劍身上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大半,氣息竟隱隱逼近中品靈器!
他身後的死士們,甲胄表面浮現出淡金色的紋路,刀鋒染上金芒,每個人的瞳孔都亮起微弱的金焰。
一千人,站在那裏,卻仿佛一千尊從天而降的神兵。
“天罰戰陣。”蕭景劍指前方,“碾過去。”
“殺——!!!”
沒有戰鼓,沒有號角。
只有一千道金色的洪流,轟然撞進三十萬大軍的黑色海洋。
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觀戰者,永生難忘。
張龍一馬當先,“秋水”劍斬出三丈劍芒,所過之處,人甲俱碎。他身後的死士們,刀劈鐵甲如切朽木,箭矢射在他們身上,只迸出點點火星。
他們太快,太硬,太狠。
聯軍前排的重甲步兵,連人帶盾被撞飛。弓箭手射出的箭雨,落在金色洪流中如泥牛入海。騎兵沖鋒,卻被反沖鋒撞得人仰馬翻。
這不是戰爭。
是屠殺。
是鋼鐵與血肉,撞上了法則與金光。
“結陣!結陣!”趙天德在陣中嘶吼,但潰兵如潮,根本止不住。
天空中的修仙者們,眼睜睜看着下方一邊倒的屠殺,臉色鐵青。
凌無痕的手按在劍匣上,指節發白。
但他不能動。
那道天雷的警告還在耳邊。皇帝就在陣中,誰敢出手,誰就是下一個陰骨老魔。
規則。
他們用規則逼皇帝,皇帝就用規則,碾碎了他們三十萬大軍。
“撤!撤退——!!”
半個時辰後,當金色洪流鑿穿第七個萬人方陣,趙天德終於崩潰了,調轉馬頭狂奔。
兵敗如山倒。
三十萬聯軍,被一千人,追殺三十裏。
荒原上,屍橫遍野,旌旗倒地。
當最後一縷夕陽沒入地平線,戰場上只剩下血腥的風,和肅立的一千道金色身影。
他們身上金光漸熄,每個人都在劇烈喘息,但無人倒下,無人傷亡。
蕭景立馬在一處屍丘上,看着腦海中刷屏的系統提示。
【戰役勝利!】
【殲敵:估算約八萬(主要擊潰)】
【繳獲:凡俗軍械、糧草、馬匹無算(可折合靈石約十萬)】
【獲得功德:5200點(來源:平息戰死者怨氣+1200,拯救北境百姓於戰火+3000,捍衛人皇尊嚴+1000)】
【當前功德池:5700點】
【解鎖新權限:功德灌注(可消耗功德,永久強化指定目標基礎素質)】
【解鎖新圖紙:傳國玉璽·溫養法(初級)】
贏了。
而且是大勝。
蕭景看向身後,張龍單膝跪地,雙手奉還“秋水”劍,劍身已完好如初,甚至靈光更盛。
“陛下,劍。”
“留着吧。”蕭景說,“從今往後,你就是朕的御前侍衛統領,正三品。”
張龍渾身一震,重重叩首:“末將,萬死不負!”
身後一千死士,齊刷刷跪倒,山呼萬歲。
聲音回蕩在血色荒原上。
徐猛策馬而來,臉上是壓抑不住的激動:“陛下!此戰,必將載入史冊!一千破三十萬,古未有之!”
蕭景卻搖了搖頭。
他抬起頭,看向南方。
那裏,是大胤的腹地,是魚米之鄉,是王朝的根基。
【警告:檢測到人皇氣運劇烈波動!】
【提示:因頻繁調用天道權柄,御駕親征透支國運,南方三行省(江州、湖州、越州)氣運已降至危險閾值!】
【具體表象:】
【1. 江州:三日暴雨,贛江決堤,十七縣淹溺,流民百萬。】
【2. 湖州:蟲災爆發,萬畝良田顆粒無收,糧價暴漲。】
【3. 越州:有邪教“白骨道”借災起事,宣稱“人皇失德,天降災殃”,已聚衆十萬,連破三城。】
【建議:立即終止軍事行動,回朝理政,穩固國運。否則氣運持續衰減,將導致玉璽權限降級,天道網絡連接不穩定。】
蕭景閉上眼睛。
腦海中,浮現出系統映射出的景象:滔天洪水淹沒村莊,蝗蟲過境赤地千裏,白骨旗幟下瘋狂的流民……
戰爭贏了。
但國家,要垮了。
“徐國公。”蕭景睜開眼,聲音有些沙啞。
“臣在!”
“朕給你留五百強化過的士卒,鎮守北境。劍閣經此一敗,短期不敢再動刀兵。但需提防他們用其他手段滲透、分化。”
“陛下要回京?”徐猛一愣。
蕭景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千裏山河,看到了那片正在淪陷的土地。
“北境的刀兵,朕擋下了。”
“但南方的水患、飢荒、人禍……”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比三十萬大軍,更凶。”
“傳令,班師。”
“朕,要回去治‘國’了。”
夕陽最後一縷餘暉落下,將皇帝的身影拉得很長,映在屍山血海之上,孤獨,而沉重。
(第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