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暴雨毫無停歇之意,反而越下越猛,像天河決了口,瘋狂地傾瀉下來。山林被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視線模糊,耳邊只剩下震耳欲聾的雨聲和偶爾滾過的悶雷。

陳鋒渾身早已溼透,冰冷的雨水順着頭發、臉頰流進脖領,帶走他體內本就不多的熱量,讓他忍不住牙齒打顫。腳下的山路徹底變成了泥漿,每走一步都又黏又滑,好幾次他差點摔倒在地,全靠手疾眼快地抓住旁邊的灌木才穩住身形,手掌被尖銳的枝葉劃出好幾道血口子。

但他不管不顧,咬着牙,瞪大眼睛辨認着方向,朝着那幽深峽谷艱難前行。

爺爺的警告在他腦中回響——那寒潭邪性,淹死過人。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纏繞着他的心髒。但另一種更強大的力量,一種被逼到絕境後迸發出的、近乎瘋狂的執拗,驅動着他的雙腿。

萬一呢?

萬一那墜落的東西,能改變什麼呢?

這個念頭是支撐他在冰冷泥濘中前進的唯一火種。

越靠近那片峽谷,地勢越發陡峭難行。參天古木遮天蔽日,即使是在白晝,林子裏也昏暗得如同傍晚。雨水沖刷着腐葉和泥土,散發出濃重的土腥味和腐爛氣息。

他終於連滾帶爬地來到了一處斷崖邊。下方就是那口傳說中的寒潭。潭面比想象中要寬闊,籠罩在雨幕和水汽中,看不清全貌,只能聽到瀑布沖擊潭水的轟鳴聲從一側傳來,更添幾分陰森。

而那光束墜落的地點,似乎就在寒潭靠近中央的區域!

陳鋒趴在崖邊,眯着眼努力向下望去。潭水幽深得發黑,看不到底。暴雨砸在潭面上,激起無數混亂的水花和水泡。似乎……並沒有什麼異常。剛才那驚天動地的景象,仿佛真的只是一場幻覺。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冰冷瞬間攫住了他。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嗎?怎麼會真有那種好事落在自己頭上?

就在他心灰意冷,幾乎要放棄的時候——

咕嚕嚕……

寒潭中央,靠近瀑布沖擊的下方,突然冒起了一連串不同尋常的氣泡!那氣泡很大,很急,仿佛水下有什麼東西正在劇烈地釋放着能量。

緊接着,那片區域的潭水顏色似乎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隱隱透出一種極淡、極不明顯的溫潤光澤,與周圍死寂的幽黑潭水截然不同!雖然微弱,但在這片昏暗陰森的雨幕中,卻像磁石一樣牢牢吸住了陳鋒的目光!

不是幻覺!

那東西真的掉進這潭裏了!

巨大的興奮感瞬間沖垮了疲憊和寒冷!但下一個難題立刻擺在了面前——怎麼下去?又如何從這深不見底、冰冷刺骨的寒潭裏,把那東西撈上來?

這處斷崖距離潭面至少有十幾丈高,陡峭如刀削,根本無路可下。繞路的話,且不說這暴雨天氣容易迷路失足,等找到路下去,天恐怕都黑了,到時候這深山幽谷更是危險重重。

陳鋒焦急地四處張望,腦子飛快轉動。忽然,他目光定格在崖邊幾根粗壯的老藤上。那是多年生的山藤,有小孩手臂粗細,深深地嵌入岩縫之中,看起來頗爲結實。

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中形成。

他解下背上的柴筐和柴刀,將柴刀別在腰後。然後他抓住那幾根老藤,用力拽了拽,確認它們足夠牢固。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陳鋒不再猶豫。他雙手緊緊抓住粗糙的老藤,雙腳蹬着溼滑的崖壁,開始一點點向下攀爬。

雨水不斷流進他的眼睛,岩壁溼滑無比,好幾次他腳下一滑,整個人懸在半空,全靠手臂的力量死死拉住,粗糙的藤蔓磨得他手心火辣辣地疼,幾乎要失去知覺。

他不敢往下看,只是咬緊牙關,憑借着常年爬山砍柴鍛煉出的臂力和一股狠勁,一點點地向下挪動。

越是往下,瀑布的轟鳴聲越大,冰冷的水汽撲面而來,凍得他瑟瑟發抖。終於,在手臂酸麻得幾乎要脫力時,他的腳觸碰到了冰冷的水面。

他鬆開藤蔓,噗通一聲落入潭中。

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了他,像無數根冰針扎進皮膚,直透骨髓!他猛地打了個寒顫,感覺血液都要被凍僵了。這潭水比他想象中還要冷得多!

他奮力踩水,浮在水面,貪婪地喘了幾口氣。然後猛地吸足一口氣,一個猛子扎了下去!

水下世界一片昏暗,能見度極低。冰冷的潭水刺激着他的眼睛和耳朵,水壓也讓他感到不適。他拼命瞪大眼睛,朝着剛才冒出氣泡、泛起微光的方向潛去。

越往下潛,光線越暗,水溫也越低。胸口開始發悶,氧氣快要耗盡。就在他幾乎要放棄上浮換氣的時候,他的腳尖似乎觸碰到了水底的淤泥,同時,眼角餘光瞥見前方不遠處,似乎有一個模糊的物體半埋在淤泥裏,散發着極其微弱的、溫潤柔和的光暈!

就是它!

陳鋒心中狂喜,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撲了過去。那東西似乎並不大,他伸手一抓,觸手冰涼圓潤,像是一顆溫潤的玉石。

東西一到手,他立刻雙腿用力一蹬水底,拼命向上浮去。

破水而出的瞬間,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氣,肺部火辣辣地疼。他來不及細看手裏的東西,只知道緊緊攥住,然後奮力朝着岸邊遊去——那是一片靠近瀑布、滿是亂石的淺灘。

當他手腳並用地爬上岸邊冰冷的岩石,癱倒在地時,幾乎已經虛脫。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牙齒磕碰得咯咯作響。

暴雨依舊傾盆而下,打在他身上。

他艱難地抬起顫抖的手,攤開掌心。

一顆鴿子蛋大小、非金非玉的珠子靜靜躺在他手心。它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黑白兩色,並非混雜,而是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構成一個完美而神秘的太極圖樣。表面光滑溫潤,觸手並不冰冷,反而帶着一種奇異的暖意,那微弱而柔和的光暈正是從它內部散發出來,將周圍冰冷的雨水和黑暗都驅散了幾分。

這是……什麼?

陳鋒瞪大了眼睛,看着這枚奇異的珠子,忘記了寒冷,忘記了疲憊。它絕非凡物!那股溫潤的氣息,那神秘的形態,都透着一股他無法理解的神異。

就在他全神貫注地觀察着掌中奇珠時,異變陡生!

那黑白珠子毫無征兆地驟然亮起!光芒並不刺眼,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天地初開時的古老氣息!

下一刻,它竟如同活物一般,化爲一道流光,猛地撞向陳鋒的胸口!

“呃!”

陳鋒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只覺胸口猛地一燙,仿佛被燒紅的烙鐵狠狠烙了一下!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他眼前一黑,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痛呼,便徹底失去了意識,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冷的岩石上。

暴雨無情地沖刷着他冰冷僵硬的身體,和他胸口衣衫下,那個悄然浮現、若隱若現的……黑白太極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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