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英將白色小瓷罐放小案上，“這是玉肌膏，可以祛除疤痕，也是我家姑娘買的，貴着呢。”
她站直身子，退了兩步朝沈蓉欠身一禮，“不論八姑娘如何恨我家姑娘，八姑娘莫要忘了，我家姑娘的父親是京官，姑娘的母親是刺史夫人，秦大人也算姑娘的繼父，我家姑娘可是正兒八經的官家女娘。”
“八姑娘總是排擠我家姑娘，不就是仗着有沈家護着才爲所欲爲？”
“還有，夫人與秦大人並非不待見我家姑娘。”
“若當真如此，八姑娘爲何還在禁足？二夫人又爲何會被送去家廟？若八姑娘真想二夫人被休回李家，八姑娘盡管鬧、盡管繼續針對我家姑娘，奴婢還真想看看屆時八姑娘能否尋到好親事？！”
“八姑娘針對我家姑娘多年，難道不知我家姑娘最恨的就是投奔寄養的表姑娘與主家的表兄牽扯不清？”
說罷欠身一禮，快步追姜蒔去了。
沈靜姝瞥了眼柳英，又看向沈蓉，語重心長，“你別說我向着七妹妹，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所言所行，哪有半分世家貴女該有的風範？”
“七妹妹念在外祖父外祖母面上有些狠話她沒說，今兒柳英替她說了，姜懷英在上京待了十幾年，還是翰林官，明年沈家兩個兒郎要去上京參加秋闈，當初姜懷英本就不同意祖父帶七妹妹回來，他若知曉沈家有人如此針對七妹妹，你能保證他不使絆子？”
“還有，你明知姑父稀罕四姑母得緊，那日還敢那般說四姑母？同爲女子你也會嫁人，難道他日有難了你不回娘家尋求庇護？往後你帶着兒女回來，沈家晚輩也如此待你們，你作何感想？”
“但凡四姑父、四姑母張下嘴，別說在梁州城，臨近幾城你都尋不到好的婚事！妄想在上京尋婚事更是想都別想了！”
“你不敬長輩在先，善妒姊妹在後，光憑前者哪個名聲好的世家敢娶你去做當家主母？”
“再說三哥哥，若知曉你幹的這些蠢事會毀了他的前程，他又豈能容的下你？從文會被姜懷英使絆子，從武秦家亦會如此，我看你是真想去家廟待一輩子！”
這一番推心置腹的話，讓沈蓉臉色慘白，失魂一般跌坐在地上，此前從未有人同她講過這些厲害之處，母親和身邊人只說若是沒姜蒔在如何如何……
姜蒔相貌比自己好，她豔羨又嫉妒，長輩又時常誇贊姜蒔懂事、聰慧，自她來了沈家再沒人誇自己……
“我不知往常二叔母有沒有提點過你這些，今日就當我多嘴再同你說一次。你若再不知悔改，往後莫要喊我姐姐！言盡於此，你好自爲之。”沈靜姝轉過身見芝蘭玉樹的沈修竹站在屋檐下，福身一禮，“三哥哥。”
沈修竹微微頷首，沈靜姝坦坦蕩蕩走了。
沈修竹眉宇間隱隱帶着怒氣，人還沒進去沈蓉嚇得眼淚流出來了，手不禁拽緊了衣裙，“兄長，我……我錯了！”
沈修竹將沈靜姝的話聽了個全乎，自然清楚沈蓉並非真心知錯了，她只是怕了而已。
昨日傍晚從書院回府後得知沈蓉行徑，才知母親將妹妹慣的不成樣子，那時才明白前些日父親爲何心事重重。
沈蓉見他不說話，愈加害怕，擔心自己被送去家廟，若被送去家廟，別說嫁人了只能在家廟做姑子。
她手腳並爬，驚慌地抓着那月白的長衫，“兄長，求求你，我不要去家廟，我知道錯了。”
“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去給七姐姐賠罪，給四姑母賠罪！……”
沈修竹見自己的新衣被沈蓉油漬的雙手抓住，嫌棄的將她甩開，後退了兩步，“在及笄前八妹妹便在祠堂好好反省。”
不管身後的人如何求饒、認錯，沈修竹冷着臉警告祠堂裏的丫鬟和婆子，“今日之事你們爛在肚子裏，她既不知糧食珍貴，往後三餐食素。”
“是。”丫鬟和婆子領命。
——
姜蒔回到芙蓉居時袁春剛從莊子上回來了，說從莊子帶了好些新鮮果脯。
可姜蒔這會兒酒勁兒上來了，擺手正要躺下，下人通傳說沈修竹來了，在涼亭等着。
柳英一臉擔憂，“三公子這是來問罪了？”
“他沒沈蓉那般拎不清。”姜蒔揉着額角往外走。
袁春湊向柳英，柳英小聲簡明扼要將事說了，袁春沒想到沈蓉還沒長記性，只道姑娘打的好！
涼亭，丫鬟已奉上茶。
沈修竹見對面的人臉頰緋紅，“喝醉了？”
柳英、袁春神情戒備地盯着沈修竹，擔心他遷怒到姜蒔身上，畢竟他娘被扔去家廟，妹子關在祠堂剛還挨打了。
二房不可爲丟人現眼！
姜蒔喝了口涼茶醒神，漾着笑看過去，“明兒要走了，與長輩多喝了些，頭這會兒正難受。”
回答的一語雙關。
“那我不多待了。”沈修竹面色溫煦，將桌面放着的兩本古籍推過去，“月初考試與同桌比試，我贏的。”
他的長隨在心裏蛐蛐，這書哪是贏的，明明是公子花了大價錢買的，不過確實也是買來送七姑娘的。
姜蒔愛看書，是府中上下皆知的事，三位舅舅和兄長時不時送她書卷，換作往常姜蒔肯定收了，但先前沈蓉的話倒是提醒她了。
“既是兄長的勝利品，我斷然沒有收的道理。”說着，她皺眉抬手揉着太陽穴，“頭疼的厲害，我就不留三哥哥了。兄長好好備考，我在上京等你和四哥哥。”
她抬手，“柳英，快扶我回屋。”
柳英、袁春趕忙攙扶姜蒔起身，袁春不忘扯着嗓子喊，“宣娘，煮些醒酒湯，姑娘吃醉了，頭疼。”
宣娘從小廚房的窗櫺探出腦袋，“好嘞。”
院子的主人都走了，沈修竹自然沒停留的道理，默默拿起沒送出去的古籍，出了院子，他的長隨小聲問，“七姑娘這是要與您疏遠了？”
沈修竹抿着唇，手下意識捏緊了古籍，“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