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敬嚴抱着渾身溼透、形容狼狽的葉蓁蓁回到葉家時,院子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葉國生嘴裏叼着旱煙,焦躁地來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火炭上。
張蘭則雙手合十,嘴裏不停念叨着,顯然已經從村裏飛奔回來的長舌婦口中,聽到了那個足以毀掉女兒一生的消息。
看到女兒蒼白如紙的臉、緊閉的雙眼,以及陳敬嚴那身同樣溼透、緊貼着結實胸膛的軍襯,葉國生夫婦當場就懵了,心中的擔憂瞬間被眼前的景象引爆。
“蓁蓁!我的蓁蓁這是怎麼了?!”張蘭手裏的念珠“啪嗒”一聲摔在地上,珠子散落一地,她也顧不上撿,驚慌地撲上前,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葉國生更是“嚯”地一下扔了煙袋鍋,看着女兒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心疼與滔天的怒火交織,雙眼赤紅地質問:“陳團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麼?!”
恰在此時,聞訊從地裏趕回來的大哥葉建社沖進院子,看到妹妹被一個男人打橫抱着,那身溼透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的曲線讓這個憨厚的莊稼漢瞬間紅了臉,隨即便是暴怒。
“陳團長,俺敬你是幹部,但男女有別,你快把我妹放下來!”
葉建社一個箭步沖上去,伸出粗壯的手臂就要去搶人,眼神裏滿是護犢的凶狠。
然而,他的手還沒碰到葉蓁蓁,就被陳敬嚴一個沉凝如山的眼神制止了。
陳敬嚴沒有理會葉建社,只是將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了些,低沉的嗓音帶着不容置喙的權威:“她渾身溼透,受了驚嚇,現在不能再折騰。先進屋。”
他的氣場太強,葉建社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竟被他看得一愣,一時間忘了下一步動作。
陳敬嚴沉着臉,抱着葉蓁蓁徑直跨過門檻,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裏屋的床上。
他剛準備直起身,一片冰涼的布料卻被一只小手死死攥住。
他垂眸,正對上葉蓁蓁不知何時睜開的眼。
那雙杏眼裏蓄滿了驚恐的水汽,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鹿,正可憐兮兮地望着他。
他心頭莫名一軟,那句“現在知道怕了?”
到了嘴邊,卻化爲了一聲極輕的嘆息。
看着她凍得發紫的嘴唇和蒼白中透着不正常潮紅的小臉,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原本想抽回的手,反而抬起來,輕輕拍了拍她緊抓着自己衣角的手背,聲音不自覺地放緩了許多:“別怕,有我。你先把溼衣服換了,我去跟你父母說。”
說着,他拉過一旁的被子,不由分說地將她連人帶手裹了個嚴實。
這姑娘太瘦了,隔着溼衣服都能感覺到骨頭,仿佛一折就斷。
他心裏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快得他自己都沒抓住。
“小叔……別走……我怕……”
被子裏的葉蓁蓁,聲音細若蚊蚋,帶着哭腔,那攥着他衣角的手,隔着被子,依舊不肯鬆開半分。
陳敬嚴看着她這副全然依賴的模樣,心中那名爲“責任”的巨石,又沉重了幾分。
他無奈地笑了下,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透着一股認命般的決絕。
他就這麼維持着被她抓住的姿勢,任由她攥着。
跟着進來的葉國生、張蘭和葉建社看到這一幕,簡直是火上澆油。
葉國生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床上的女兒,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張蘭捂着臉,發出一聲壓抑的哭泣:“造孽啊!”
葉建社更是氣得臉膛發紫,覺得自家水靈靈的白菜,就這麼不清不楚地被拱了。
陳敬嚴轉身,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座山,將床上的人影擋得嚴嚴實實。
他面對着葉家三口噴火的目光,用最簡潔的語言概括了事情的經過,當然,他自動隱去了葉蓁蓁主動抓他的細節,只說是意外滑倒,他情急救人。
然而,話音未落,院子裏就傳來了趙桂蘭那標志性的大嗓門。
“哎喲,國生家的,你們可得給閨女做主啊!”
趙桂蘭和幾個村婦探頭探腦地擠進屋裏,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眼神,在每個人身上掃來掃去。
陳敬嚴眉頭一蹙,第一時間側過身,將葉蓁蓁擋得更徹底了。
“可不是嘛!”另一個婦人添油加醋,“我們親眼看見的,你家蓁蓁在河邊,放着跟前的志強不抓,非伸長了手去抓陳幹部!那叫一個死不鬆手啊!”
“還哭着喊着‘沒法活了’,這全村都看見了,名聲……唉,這以後可咋辦喲!”
這些話如同一盆盆髒水,劈頭蓋臉地潑在葉國生夫婦心上。
葉國生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他這輩子最看重的就是臉面,女兒做出這種事,簡直是把老葉家的祖墳都給刨了!
“你……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葉國生氣血上涌,指着被窩裏那團小小的凸起,氣得嘴唇都在哆嗦。
“爸!”
葉蓁蓁從陳敬嚴身後探出半個頭,哭喊了一聲,那聲音裏是鋪天蓋地的委屈和絕望,隨即又受驚般地縮了回去,仿佛陳敬嚴是她唯一的庇護所。
“叔,嬸兒,我們出去說。”
陳敬嚴開了口,聲音不大,卻瞬間壓下了滿屋的嘈雜。
他目光沉靜地看着葉國生,那眼神裏沒有一絲躲閃,只有純粹的坦蕩和一種承擔一切的堅定。
葉國生被他看得一怔,也知道家醜不可外揚,當着外人的面,最終吃虧的還是自家閨女。
葉建社黑着臉,開始往外推人:“都出去!出去!俺家的事不用你們管!”
衆人被陳敬嚴冷峻的臉色和葉建社的動作弄得不敢再鬧,嘟嘟囔囔地退到了院子裏。
院內,陳敬嚴站在葉家三口面前,擲地有聲:“這件事,因我而起,錯也在我。我會對蓁蓁負責到底。明天,我會請我母親,親自上門提親。”
他的態度強勢、坦蕩,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斷力。
就在這時,陳志強哭天搶地地沖了回來,一進院子就指着屋裏,試圖將所有責任都推得一幹二淨。
“大伯!嬸子!你們別信他的!葉蓁蓁是我的未婚妻!是她自己不要臉,掉下水去勾引我小叔!不關我的事啊!她就是故意的,她水性楊花,想攀高枝毀了我!”
他的聲音尖銳刺耳,充滿了怨毒和推諉。
一個男人,在未婚妻“名節受損”後,第一反應是指責女方,撇清自己。
而另一個男人,卻將所有責任攬在身上,許諾一個未來。
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葉國生本就對陳志強心存不滿,如今更是被他這番無恥的言論氣炸了肺。
他猛地抄起牆角的掃帚,怒吼着朝陳志強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
“你給我滾!我們葉家眼瞎了才看上你!我女兒就是一輩子不嫁人,也絕不會嫁給你這種沒擔當、只會往女人身上潑髒水的白眼狼!滾!滾出我們家!”
掃帚帶着風聲,一下下結結實實地抽在陳志強身上。
他被打得抱頭鼠竄,狼狽不堪地逃出了葉家院子,嘴裏還兀自不甘地咒罵着:“好!葉蓁蓁你個賤人!你們給我等着!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院子裏,只剩下掃帚落在地上的“啪嗒”聲,和葉國生粗重的喘息聲。
陳敬嚴看着渣男落荒而逃的背影,眼神幽深如墨。
他知道,從他做出決定的這一刻起,這個名叫葉蓁蓁的女孩,和他的人生,已經徹底綁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