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轉瞬即逝。
墨塵沒有再出現，像是徹底消失了一樣。
林凡則將全部精力投入到能量引導的練習中。過程並不輕鬆。起初，能量像一群不聽話的野馬，剛被聚攏就四散奔逃，往往十幾秒便宣告失敗，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陣精神枯竭帶來的眩暈。她咬牙堅持，失敗，再試。從十幾秒，到三十秒，汗水浸溼了她的額發。她能感覺到，每一次嚐試，都讓那股能量溫順一分。終於，在一次近乎虛脫的嚐試中，她成功將能量穩定維持了五十八秒。距離一分鍾，僅一步之遙。精神力消耗巨大，但掌控感卻前所未有地清晰。
第三天黃昏。
“嗡——”
熟悉的震動再次傳來，比前幾次更加強烈。
那扇無形的“門”又一次開啓了。
這一次，地點不再是醫院，而是城市邊緣一個廢棄的倉庫區，空氣裏彌漫着鐵鏽和塵土的味道。
墨塵的身影準時出現在約定地點，仿佛一直等在那裏。
他遞給林凡一張手繪的簡易地圖，線條潦草卻關鍵點清晰，還有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銅制徽章。
“這是‘渡鴉集市’的臨時通行憑證。”
“集市只在‘門’開啓的特定時間段出現，地點隨機，憑徽章進入。”
“裏面魚龍混雜，有不少來自各個‘世界碎片’的遺留物，或許有你想要的東西。”
他的語氣平淡，像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記住，那裏沒有規則，只有交易。”他頓了頓，“保護好自己。”
林凡接過地圖和徽章。徽章入手冰涼，沉甸甸的，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的烏鴉，細節栩栩如生，眼睛的位置鑲嵌着細小的黑色晶石，閃爍着微光。
“你要找的東西，系統會給你提示。”墨塵補充了一句，視線落在她身上，似乎在評估她的狀態。“用你的方式去獲取它。”
林凡點了點頭，沒說話。她明白，這不僅僅是尋找線索，更像是一場實戰演練，檢驗她是否真的吸取了之前的教訓，能否獨自在裏世界的陰影中行走。
她走到墨塵指定的“門”前，深吸一口氣，邁步穿過。
眼前的景象驟然變換。
不再是熟悉的城市廢墟。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古怪的混合氣味，潮溼的泥土味、多種不知名香料的甜膩味、還有清晰可辨的金屬鏽蝕氣味混雜在一起，令人嗅覺混亂。光線昏暗，如同永恒的黃昏籠罩着這片空間。
眼前是一片不大的露天市場。
低矮、破舊的攤位一個挨着一個，材質五花八門，有的是幾塊破木板隨意拼湊，有的幹脆就是一塊髒兮兮、不知原本顏色的布鋪在地上。
攤主們更是形態各異，讓她大開眼界。有的裹着厚重的鬥篷，兜帽壓得很低，只露出一雙在昏暗中閃爍着異樣光芒的眼睛。有的則毫不掩飾其非人特征，比如覆蓋着細密鱗片的皮膚，或者背後伸出額外的細長手臂，正在整理攤位上的貨物。一個長着毛茸茸大耳朵的攤主正唾沫橫飛地跟顧客砍價，說的語言她一個字也聽不懂。
嘈雜的低語聲、討價還價聲、不知名生物的嘶鳴聲匯成一片獨特的背景音。
這就是渡鴉集市。一個存在於世界夾縫中的交易之地。
林凡握緊了那枚烏鴉徽章，小心地將它別在衣領內側相對隱蔽的位置。
她沒有急着去尋找目標，而是先融入這片嘈雜，緩步移動，仔細觀察。墨塵的警告在耳邊回響。
【碎片分析】是助力，不是依賴。
她嚐試着調動體內的能量，非常小心地將其匯聚於雙眼。與之前全力分析不同，這次她刻意控制着能量的輸出，只維持在一個極低的水平，如同涓涓細流。
周圍的世界在她眼中並未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沒有海量信息涌入。
但一些細微之處，開始呈現出不同的“色彩”。
某些攤位上的物品，散發出微弱的能量波動。有強有弱。顏色也各不相同。大部分是黯淡的灰色，偶爾有物品呈現出藍色，代表蘊含少量信息或能量。紫色則更強一些，數量稀少。她甚至沒有看到金色，那通常意味着極高的價值或極度的危險。
她甚至能模糊感知到一些攤主身上散發出的能量場。有的如同平靜的湖面，深不見底。有的則像蟄伏的火山，隱隱透出危險的氣息，讓她下意識地避開。
這種低功率的感知消耗着她的精神力，但速度比全力分析要慢得多，也隱蔽得多。至少，沒有人立刻注意到她這個新來的“菜鳥”。
她在集市裏緩緩移動，眼神掃過一個個攤位，像一個普通的尋覓者。
路過一個擺滿稀奇古怪金屬零件的攤位。攤主是個帶着護目鏡的矮胖男人，正叮叮當當地敲打着什麼。
【掃描開啓…低功率模式】
【物品：‘齒輪核心’（破損），來源：廢棄的機械世界，價值：低，蘊含少量‘科技碎片’。】
【物品：‘能量導管’（未知型號），來源：不明，價值：中，蘊含‘能量碎片’。】
信息流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不是她要找的。她腳步不停。
又經過一個販賣奇異植物的攤位。那些植物形態扭曲，散發着幽幽的光芒。
【掃描開啓…低功率模式】
【植物：‘哭泣苔蘚’，來源：潮溼的洞穴世界，特性：分泌腐蝕性液體，蘊含少量‘生物碎片’。】
【植物：‘幻光蘑菇’，來源：迷霧森林世界，特性：散發致幻孢子，蘊含‘精神碎片’。】
林凡對那個幻光蘑菇多看了一眼，攤主立刻熱情地推銷起來，說這蘑菇能讓人看到“最美的夢境”。林凡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她的目標很明確——【身世碎片】與【歷史碎片】。這些零散的能量碎片雖然也有用，但並非當務之急。
集市不大，但攤位密集，她很快就逛了大半。大部分物品蘊含的能量和信息都相對普通，沒有特別讓她心動的東西。她甚至看到一個攤位上擺着幾雙現代款式的運動鞋，旁邊卻放着一根明顯是魔法杖的東西，攤主是個瘦骨嶙峋、眼窩深陷的家夥，正無聊地打着哈欠。
就在她感覺有些失望，準備前往最後一個看起來更偏僻的區域時。
【警告！檢測到高濃度能量反應！】
系統提示猛地在腦海中炸開，不再是之前溫和的信息流，而是尖銳的警報聲。
【坐標鎖定：前方三點鍾方向，距離17米。】
林凡的心髒驟然一縮，腳步下意識停頓。她猛地轉頭，望向警報指示的方向。
【檢測到大量【身世碎片】！】
【檢測到大量【歷史碎片】！】
腦海中接連炸開的提示音，遠比之前掃描普通物品時尖銳、急促，震得林凡太陽穴突突直跳。
兩種碎片？還是大量？
她呼吸有瞬間的凝滯，強行壓下心頭的狂跳，幾乎是本能地切斷了【碎片分析】的能量輸出。周圍世界瞬間恢復了“正常”，那些能量的色彩和波動消失了。
她若無其事地調整了一下站姿，目光貌似隨意地掃向系統警報的方向。
那是個角落裏的攤位，毫不起眼，甚至比周圍的更破敗些。
攤主是個瘦得脫形的幹癟老頭，裹着一件看不出原本顏色的亞麻布袍子，整個人縮在陰影裏，臉上溝壑縱橫，一雙眼睛渾濁不堪，透着對周遭一切都事不關己的麻木。
他的攤位更是簡陋到了極點，一塊破布上稀稀拉拉擺着幾件東西：幾塊黯淡無光的礦石，一個邊緣磕掉一塊的舊陶罐，以及一小堆鏽蝕嚴重的金屬小玩意兒。
系統的強烈警報，正是指向那堆金屬垃圾中的一件。
那是一個拇指大小的金屬掛墜，造型像一片蜷曲的葉子，表面覆滿銅綠，幾乎被鏽蝕吞沒，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材質和細節。它就那麼隨意地和其他斷裂的鏈條、變形的戒指混在一起，普通得掉渣。
要不是系統快把她腦殼掀了，林凡打賭自己就算從這攤位前走過一百次，也不會注意到這玩意兒。
她定了定神，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和表情，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像個普通的閒逛者。
她先是在攤位前蹲下，目光在那幾塊礦石和陶罐上停留了幾秒，最後才像是隨意地撥拉起那堆金屬飾品，拿起其中一枚勉強還算完整的銀戒指。
“這個怎麼說？”她抬眼看向老頭。
老頭眼皮懶懶地掀起一條縫，嗓音像是破舊的風箱：“三枚‘暗影幣’，或者等值的能量核心。”
暗影幣？沒聽說過，更別提擁有了。林凡心裏嘀咕，能量核心倒是背包裏躺着一個，但那是墨塵給的保命底牌，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動。
“能換嗎？”林凡放下戒指，指了指那個缺口陶罐，“比如這個，我用吃的跟你換。”
她說着，從背包側袋摸出一小袋壓縮餅幹，遞過去。
老頭只掃了一眼，便重新垂下眼皮，幹巴巴地吐出兩個字：“不要。”
林凡也不氣餒，又拿起一塊黑乎乎的礦石：“這個呢？我拿幹淨水跟你換。”她又取出一小瓶封裝好的純淨水。
老頭這次連眼皮都懶得抬了，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看來食物和水這種基礎物資，對他沒什麼吸引力。林凡心裏有了判斷，這老頭要麼不缺，要麼就是只認能量或者硬通貨。很實際。
她的指尖狀似無意地在那堆金屬飾品上劃過，最終停留在那個葉子形狀的掛墜附近，輕輕拂過上面厚厚的鏽層。
“這些小零碎，一起打包，給個價？”
老頭那雙渾濁的眼睛裏，似乎有什麼東西輕微地波動了一下。他慢慢伸出五根枯柴般的手指。
“五枚暗影幣。”頓了頓，他又補充，“或者，一個標準單位的能量核心。”
這價格對於一堆公認的破爛來說，絕對算得上獅子大開口了。
林凡沉默着，手指在那堆冰涼的金屬上摩挲。暗影幣沒有，能量核心不能給。
“我沒有暗影幣，也沒有能量核心。”她抬起頭，直視着老頭，“但我可以幫你做件事。”
老頭打量她的目光變得有些不一樣了，那渾濁似乎褪去少許，露出一點審視的意味。
“你能做什麼？”
“幫你找回你丟的東西。”林凡說出這句話時，心跳微微加速。這是剛才靠近攤位時，系統反饋的關於攤主本人的零星信息。
【人物：‘遺忘者’哈羅，狀態：虛弱，需求：尋找丟失的記憶碎片。】
老頭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雖然極細微，但林凡捕捉到了。他那雙渾濁的眼睛猛地聚焦，緊緊盯住林凡。
“你怎麼知道？”聲音裏帶着壓抑不住的驚疑。
“我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林凡含糊其辭，絕不能暴露系統的存在。
老頭沉默了，攤位周圍的嘈雜仿佛瞬間被隔絕開。他盯着林凡看了很久，久到林凡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我的記憶…丟了很久了。”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飄忽，“你能找到什麼？”
“現在還不好說。”林凡坦誠道，“但我可以試試。如果我能幫你找到一點線索，無論是什麼，這些東西，”她指了指那堆金屬飾品，“就都歸我。”
老頭又沉默了，像是在進行一場漫長的內心掙扎。
最終，他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
“可以。”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但你只有一次機會。”
“如果你失敗了，或者…耍花招…”他沒把話說完，但那渾濁眼底深處一閃而逝的冷意，比任何威脅都更令人心悸。
林凡沒急着立刻施展能力。她指了指那堆飾品：“這些，我能現在拿走嗎？我需要它們作爲‘媒介’，才能更好地感知。”
老頭渾濁的眼珠轉了轉，似乎在權衡，最後還是點了頭。
林凡不再猶豫，迅速將那堆鏽跡斑斑的金屬飾品，連同那個關鍵的葉形掛墜，一股腦小心地收進背包裏。
她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
“我現在就去試試。”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攤位，朝着集市邊緣一個相對無人、光線更暗的角落走去。得找個地方，好好研究一下這個掛墜，還有那個所謂的“遺忘者”哈羅丟失的記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