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的手覆在肚子上，眉目微皺，“我肚子有些疼。”
知春嚇壞了，“我這就去找大夫。”
知春跑着出了院門，迎面遇上裴斫年，他攔住知春，“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知春停住腳步，喘氣道，“大人，姑娘說肚子疼，我去請大夫。”
聽到這話，裴斫年抬步往屋內走。
兩個丫鬟正摁住裴言倫，不讓他走動，以免沖撞到沈婉。
裴斫年不意竟在此處看到裴言倫，心下了然沈婉動胎氣應與裴言倫有關。
走至沈婉身側，將她橫抱起，“肚子疼？是不是裴言倫沖撞了你？”
沈婉點點頭，手攥住肚子上的衣襟，“大人，只是稍稍有些墜疼，應該沒事的。”
裴斫年並沒有因爲女人的話就放下心來，將她放到床榻上，展開錦衾，蓋在沈婉身上，“知春已經去請大夫了，你忍一忍。”
安頓好沈婉，裴斫年看着離自己幾寸之院的裴言倫，他臉色暈紅，眼眶帶淚，身上的酒氣熏天，裴斫年皺眉，示意丫鬟將裴言倫帶到屋外，自己也抬步去院子裏。
沈婉拉住欲走的裴斫年，“大人，能不能不要處罰表哥，他若是有個什麼事，姨母可怎麼活？今日，他就是喝了酒，過來說了些胡話，他真的沒有對我怎麼樣，我肚子疼...只是剛才緊張的，這會已經好多了。”
裴斫年不語，一雙墨眸盯着沈婉，幽邃沉鬱，他明明什麼都沒說，卻讓沈婉感受到不容置喙的嚴肅。
沈婉知曉他情緒一貫收斂，對她卻是難得的好脾氣。
如今見他垂下眼眸，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帶着壓迫與審視，沈婉身體一顫，也許是孕中敏感，她的眼淚啪嗒掉了下來。
沈婉哽咽道，“大人，我...”
裴斫年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彎下腰，用略帶粗糙的拇指擦了擦她的眼淚。
窗牖外的月光斜灑向帷帳處的兩人，男人的身影很是高大，映在沈婉的錦衾上。
“怎麼哭了？”
裴斫年的聲色淡淡，聽不出情緒，又帶着些許溫柔。
“擔心我處罰裴言倫？”
沈婉點頭，“大人，我不想表哥出事，姨母對我恩重如山，我...”
裴斫年沉靜地看着她，“你喜歡裴言倫？”
沈婉急忙搖頭，“不是，大人，我不喜歡他。大人怎麼會這麼想？我腹中懷着您的孩子，又怎麼會喜歡別人呢？”
越說，沈婉的淚流的越猛，像斷了線的珠子。
裴斫年心底說不出的煩悶一掃而散，從袖中抽出帕子，微俯下身擦拭沈婉的眼淚，“你放心，我不會處罰他，只是給他醒醒酒。”
“莫要哭了，好不好？”
沈婉點點頭。
安撫好沈婉，裴斫年抬步走到外院。
饒是沈婉說自己不喜歡裴言倫，裴斫年看向裴言倫的眼神仍談不上多麼友善。
若說從前，裴斫年也許有幾分欣賞這個侄子的才華，可如今，其中還夾雜着連裴斫年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嫉妒。
就是這個愣頭青的侄子，陪伴沈婉走過了許多歲月。
他們青梅竹馬，也許有着許多自己不知道的共同秘密，亦經歷了許多自己不曾參與的過往。
他和裴言聿不同。
裴言倫是險些與沈婉定親的人。
若非永川侯嫡次女橫插一腳，沈婉是不是已經嫁給了裴言倫。
“將他的臉浸到水池裏，醒醒酒。”
裴斫年長身玉立，月色下他的身影愈發挺拔威嚴，他淡淡吩咐趙東。
裴言倫的頭猛地被按到水池中，刺骨的寒意，讓裴言倫瞬間清醒。
裴言倫掙扎着，欲將頭抬起。
方才的畫面悉數涌到裴言倫腦子裏，裴言倫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
裴斫年抬手，示意趙東鬆開他。
裴言倫臉上紅暈未消，只是目光已經凝聚，在場的人知道裴言倫已經清醒過來了。
裴斫年淡淡掃向他凍得僵白的嘴唇，問道，“你知道你今日做了什麼嗎？”
語氣帶着說不出的涼薄。
寒風瑟瑟，趙東不禁打了個寒顫，心道裴言倫這小子真是膽兒忒大，今日是在劫難逃了。
裴言倫忙跪地，“六叔，我不是有意的，是我酒後言行不當，請六叔責罰。”
裴斫年扭動了幾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看向裴言倫，心底涌上幾分說不出的煩躁。
裴言倫除了比他年輕幾歲，還有什麼比他強？
想到自己的年歲，二十有八，裴斫年心裏越發不是滋味，“你年歲幾何？”
裴言倫不意六叔竟問起了他的年歲，恭敬道，“回六叔，小侄今歲二十。”
這話又如寒劍，讓裴斫年愈發煩悶，擺了擺手，“你回去在院子裏跪上一個時辰，此事便作罷。以後若再敢犯，決不輕饒。你嬸嬸身子不好，以後別再過來打擾她。”
趙東眼睜睜看着裴言倫離去，不可置信，湊到裴斫年身側，“大人，就這麼讓二公子走了？”
裴斫年扭頭瞪了趙東一眼。
若不是那女人爲裴言倫求情，當然不可能就這麼讓他走了。
想到這裏，裴斫年頗有幾分咬牙切齒。
二十八年的春秋風華，裴斫年覺得自己從未這麼無力過。
有一天，竟會在意自己的年歲是不是太大？竟會嫉妒一個小輩擁有的與沈婉青梅竹馬的歲月？
只是這些話，他當然不會告訴趙東。
冷冷對趙東道，“去院子裏跪着。”
趙東一縮腦袋，心裏怪自己多嘴，惹這閻王幹嘛？走到院子一側跪下。
知春帶着大夫回來。
大夫爲沈婉把脈。
裴斫年在一旁問道，“大夫，我夫人怎麼樣？”
即便還未成親，聖旨已下，裴斫年已經改了稱呼。
沈婉甫一聽到這稱呼，心中涓涓細流涌過，她小心抬眼看向男人，他身形高挑，目光深邃盯着自己的小腹。
大夫起身，拱手道，“大人不必擔心，夫人胎像一切正常，小腹刺痛也是前三個月的常有現象，不必擔心。”
送走了大夫，裴斫年仔細叮囑了沈婉一番，按時喝安胎藥，不要過多操勞，有什麼事吩咐丫鬟去幹。
沈婉深覺詫異，這男人竟能一下子說這麼多話，他不是一向寡言少語嗎？
裴斫年在時，沈婉頗覺不自在，如今見男人還不離去，沈婉眼神無辜地望向裴斫年，“大人，你的孩子想睡覺了。”
裴斫年初聽到這話，還有幾分轉不過來，等明白這話的意思，氣笑了，“他還那麼小，哪裏會有意識？”
只到底不再久留，抬步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