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之上,崔碧瑤一直在暗自留意着姜若淺,見她提着食盒悄然離席,崔碧瑤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簾,爲自己斟了一盞冰水,小口的啜飲,待一盞冰水飲盡,也起身向外走。
她的丫鬟彩雲早已端着一個湯盅在門外等候,見她出來,連忙迎上前低聲道:“大姑娘,時辰差不多了,該往清風小築去了。”
崔碧瑤接過湯盅,到了清風閣。
先站在門前,細細聽了聽,沒聽到什麼動靜,才推門進去。
只見姜若淺懷裏抱着貓,坐在窗邊的紫檀玫瑰椅上,她含笑故意問道:“姜五姑娘怎會在此?”
姜若淺輕撓着撓小奶貓的頭上的軟毛,抬頭望向她,聲音溫柔:“崔姑娘不也來了?”
崔碧瑤轉眸在房中搜尋帝王,卻發現帝王竟然躺在榻上。
她旋即走到姜若淺跟前,視線落在桌案上放的荷花酥上。
陛下還在睡着,那也就是說陛下並未食用過荷花酥。
她柔婉一笑:“這荷花酥是姜姑娘送來的?”
姜若淺笑盈盈,柔聲道:“壽康宮小廚房新做的糕點,送來給陛下嚐嚐。不料陛下正在安睡,不敢驚擾,便在此等候。”
隨後她看向崔碧瑤手裏的湯盅,梨渦淺現,不緊不慢地道:“崔姑娘是來給陛下送湯水?”
崔碧瑤被反問一怔,隨即含笑應道:“哦,是啊。”
姜若淺目光轉向一旁的座椅,語氣溫和:“崔姑娘想必也是要等陛下醒來?不若一同坐下等。”
崔碧瑤揚了揚唇角,算是回答。
貴太妃一直跟她說,沒必要把注意力放在姜家姑娘身上。
還說陛下素喜清麗才慧之女,而姜家五姑娘容貌偏媚,衣飾華麗且又被家裏嬌養得過了,既無出色才藝,又天真單純。
然崔碧瑤卻並不認同貴太妃的話。
她凝望眼前一身粉裙、珠翠生輝的姜若淺,想到一個詞“狐媚子”。
(帝王喜素雅,尤爲喜歡清雅藍色,再其次綠色和白色。)
陛下當真不爲這般美色所動?
崔碧瑤心中更是生出一種危機感。
眼梢輕挑,見姜若淺坐在那裏一直逗弄貓,沒有離開的意思。
又朝榻上的裴煜看了一眼。
她原計劃時,認爲姜若淺送荷花酥後會離開,因爲知道她的性子,每次見到陛下都羞紅了臉,扭捏的說不出話。
此時姜若淺不走,計劃不能進行下一步。
崔碧瑤語氣中帶着幾分刻意的提醒:“姜五姑娘,荷花酥既已送到,還不回去向太後復命?”
姜若淺唇角彎起一抹甜笑,聲音輕柔似蜜:“陛下尚未醒來,我自然要親手奉上糕點,還算完成太後叮囑。”
她話音輕軟,尾音微微上揚,仿佛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鉤子。
崔碧瑤心中暗罵一句“狐媚子”。
手指不自覺地繞着手帕。
二人一時無話,氣氛微妙地沉寂下來。
姜若淺悄然抬眸看了一眼榻上的裴煜,他在軍中歷練多年,按理說警覺性極高,她們方才交談動靜不小,榻上之人卻依舊一動不動。
只怕,他早已醒了。
甚至可能她初進來的時候,他都是清醒着的。
姜若淺心中暗忖,這位陛下果然心機深沉,也不知他究竟打算裝到幾時。
他裝睡,或許是不願應付她們,又或者……只是想瞧瞧她們私下是何模樣,如同看一場無聲的戲。
“喵——”一聲細弱的叫聲打破寂靜。
小奶貓目不轉睛地盯着桌上的糕點。
姜若淺伸手輕撫小貓頭頂柔軟的絨毛安撫。
姜若淺不走,崔碧瑤決定改變原本計劃。
她視線再次落向那碟荷花酥,忽然開口:“姜五姑娘,荷花酥看着真不錯。”
姜若淺知曉她心裏的算計,笑着淡淡應聲:“正是。”
崔碧瑤語氣平淡,狀似無意:“看的人都餓了,改天我也跟姜五姑娘學學做荷花酥的手藝。”
姜若淺順勢接話:“崔姑娘若是喜歡,不妨嚐幾塊?”
按說獻給陛下的荷花酥不該妄動,只是二人都盤算着帝王斷然不會爲了幾塊糕點計較。
姜若淺爲破荷花酥下毒之事,提出讓崔碧瑤嚐
而崔碧瑤見姜若淺沒有離開的意思,便只能改變策略,當着她的面吃。
她假意推辭:“這是呈給陛下的糕點,這樣不太好吧?”
姜若淺朝食盒看了一眼:“崔姑娘盡管吃,我帶的多,裏面還有一盤呢。”
崔碧瑤不再謙讓:“既然如此,我便嚐嚐姜姑娘的手藝。”
她吃了一塊,等了等沒甚感覺,一臉疑惑。
姜若淺善解人意道:“崔大姑娘,要不再吃一塊試試?”
崔碧瑤笑笑:“味道不錯,我再吃一塊。”說着又拿起一塊。
身上還是沒有任何感覺,她心中疑惑更甚,想成姜若淺也試試:“姜五姑娘也吃一塊吧。”
姜若淺依言拈起一塊糕點,輕輕咬下一口。
小奶貓卻不依了,伸出小爪扒拉她的手討要。
“你也想吃麼?”
姜若淺掰下一小塊,貓一口,她一口。
吃糕點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打量崔碧瑤。
這姑娘生得與貴太妃有五六分相像,鵝蛋臉、桃花眼,瓊鼻薄唇,青絲綰作靈蛇髻,一支白玉流蘇釵隨動作輕輕搖曳。
她身着淡藍輕紗裙,一身裝扮素雅清麗,倒像是刻意照着裴煜素日傳聞中的喜好打扮的。
崔碧瑤的容貌出色,在京中傳揚的卻不是她的容貌,而是才情,這一切都是崔家人刻意經營的結果。
貴太妃在宮中被姜太後壓制了一輩子,崔家要崔碧瑤不止是進宮做個寵妃,而是更高的位置。
龍榻之上,裴煜的眉頭越皺越緊。
成何體統!
說是來送荷花酥,這兩人一貓倒吃得愜意。
當他不存在?
他的天子威嚴何在?
鳳眸微睜,撐着身子坐起:"你們這是做什麼?"
崔碧瑤見裴煜醒來,瞬時含笑上前溫聲道:“貴太妃憂心陛下宴上飲多了酒,特命臣女送來醒酒湯。來時正見姜五姑娘在此等候,便與她一同候着陛下醒來。”
裴煜的目光卻越過她,徑直落向後方,姜若淺正抱着他養的那只貓。
一人一貓兩雙圓溜溜的眼睛齊齊望向他,神情竟出奇地一致。
再細看,貓的胡須、姑娘的唇角,都還沾着荷花酥碎屑。
裴煜默默瞪了貓一眼。
他養的貓自帶幾分傲氣,平時除了他跟誰都不親近,此刻卻乖乖蜷在那姜五姑娘懷中,倒像是認了她做主子。
裴煜展開月白錦袍的廣袖,朝前一攤手掌,沉聲喚:“小東西,過來。”
姜若淺一怔,這是喊誰?
馬上意識到懷裏的毛茸茸,剛想往外遞,小奶貓不幹了,掙扎往她懷裏鑽。
連陛下這主子都不理了。
裴煜擰着眉頭收回手,自榻上端坐起身。
崔碧瑤見狀,連忙轉身端來桌上的湯盅,柔聲道:“陛下,湯溫度剛好,……”
裴煜目光掠過她發間那支微微顫動的白玉流蘇釵,沉聲打斷:“朕並未醉酒,只是疲乏小憩了一會兒。”
崔家姑娘一身淡雅裝扮,似清荷出水。
隨後視線轉向一側的姜若淺。
而這位姜五姑娘卻截然不同,一身粉色素羅裙上珍珠點綴,赤金步搖寶石生輝,襯得她膚白勝雪,眉眼明豔如畫。
他素來覺得這般綺羅珠飾未免俗豔,可穿在她身上,卻偏偏豔得奪目,恰如其分。
"姜五姑娘,"他眼尾輕挑,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是來送荷花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