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屋子裏的空氣,仿佛被他手心的溫度點燃,變得灼熱而稀薄。

蘇暢能感覺到,他的手心在冒汗。

這個發現,讓她那顆狂跳不止的心,奇跡般地平復了一些。

原來,他也會緊張。

她抬起眼,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此刻正翻涌着復雜情緒的眸子裏。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誰也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極致的曖昧時——

“嗶——嗶——嗶——”

窗外,毫無征兆地響起了一陣尖銳急促的緊急集合哨聲!

這聲音,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蕭玉樓的身體,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一震,臉上所有紛亂的情緒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軍人特有的、深入骨髓的警惕和嚴肅。

他猛地鬆開蘇暢的手,轉身抓起掛在牆上的軍帽,沉聲道:“緊急拉練,待在家裏,鎖好門,不要亂跑。”

話音未落,他的人已經像一陣風似的沖出了小院。

院門外,傳來他中氣十足的、冷硬的命令聲:“一營、二營,全體都有!三分鍾內,全副武裝,操場集合!遲到一秒,全營罰跑十公裏!”

緊接着,是雜亂而迅疾的腳步聲,整個家屬院的寧靜都被徹底打破。

蘇暢站在原地,看着空蕩蕩的門口,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還殘留着他滾燙溫度的手背,心裏空落落的。

她走到窗邊,看到外面已經亂成了一團。

一個個剛從被窩裏爬起來的戰士,正手忙腳亂地穿着衣服,抱着槍,從宿舍樓裏沖出來,匯入奔向操場的洪流。

蕭玉樓就站在操場中央,身姿挺拔如鬆,在探照燈的光柱下,像一尊不可撼動的神祇。

他冰冷的聲音,穿透夜色,清晰地傳到每一個角落。

“檢查裝備!”

“清點人數!”

“出發!”

隨着他一聲令下,龐大的隊伍開始移動,像一條鋼鐵巨龍,迅速消失在軍營外的茫茫夜色中。

蘇暢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動。

這一夜,她睡得並不安穩。

腦子裏,一會兒是沙丘上他泛紅的眼眶,一會兒是他笨拙地給她蓋被子的身影,一會兒是他被煙熏成大花貓的窘迫,最後,定格在他抓住她的手時,那雙寫滿了緊張和欲望的眼睛。

這個男人,正在以一種她無法抗拒的方式,一點點地,侵入她的世界,占據她的思想。

第二天,蕭玉樓沒有回來。

第三天,他還是沒有回來。

家屬院裏,氣氛也變得有些緊張。軍嫂們聚在一起,都在討論這次毫無征兆的緊急拉練。

“聽說是模擬最高戰備等級,直接開進了戈壁深處,連電台都靜默了。”

“可不是嘛,我家老李走的時候,連口熱水都沒喝上。”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這鬼天氣,晝夜溫差那麼大,可別生病了。”

蘇暢聽着她們的議論,心裏也莫名地有些發緊。

她不擔心蕭玉樓會出什麼大事,她只是……有些不習慣。

不習慣那個小院裏,沒有他高大的身影。不習慣那個灶台前,少了一個嘴上嫌棄、身體卻很誠實地等着她投喂的人。

到了第三天傍晚,消失的隊伍,終於回來了。

蘇暢正在院子裏收拾晾幹的衣服,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疲憊但整齊的腳步聲。

每個戰士的臉上,都寫滿了極致的疲憊,嘴唇幹裂,眼窩深陷,但他們的腰杆,依舊挺得筆直。

蕭玉樓走在隊伍的最前面。

他看起來,比其他人更狼狽。軍裝上滿是塵土,臉上也蹭上了幾道黑灰,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看起來鋒利又落拓。

但他那雙眼睛,卻比任何時候都要亮,像淬了火的寒星,帶着一種懾人的威嚴。

他似乎察覺到了蘇暢的目光,遠遠地,朝她這邊看了一眼。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地交匯。

他很快就移開了目光,繼續帶着隊伍,走向操場。

蘇暢的心,卻在那一瞥中,莫名地安定了下來。

她回到屋裏,淘米,生火,準備做飯。

等她把飯菜都端上桌時,蕭玉樓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小院。

“回來了。”蘇暢給他遞上一杯溫水。

“嗯。”他接過水,一飲而盡,聲音沙啞得厲害。

他脫下滿是風沙的外套,隨手扔在椅子上,然後就去水缸邊,用冷水一遍遍地沖洗着臉和脖子。

蘇暢看着他,好看的眉頭,卻慢慢地皺了起來。

她發現,他今天的動作,有些不對勁。

他洗臉的時候,左臂一直不自然地垂着,盡量避免大幅度的動作。

而且,空氣中,除了他身上濃重的汗味和風沙味,似乎還混雜着一絲極淡的、鐵鏽般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蘇暢走到他身後,開門見山地問。

蕭玉樓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轉過身,臉上還掛着水珠,眼神有些閃躲:“沒有。你想多了。”

“把你的襯衫脫了。”蘇暢的語氣,不容置喙。

“說了沒有!”蕭玉樓的音量提高了一些,似乎想用這種方式來掩飾什麼,“我一個大男人,拉練有點磕碰不是很正常?別大驚小怪的!”

蘇暢沒有再跟他爭辯。

她只是伸出手,指了指他軍綠色襯衫的左肩位置。

那裏,有一小塊不甚明顯的、顏色更深的痕跡。

“這是什麼?”她問。

蕭玉樓順着她的手指看去,臉色微變。

那是血跡幹涸後,留下的印記。

他沉默了。

“我再說一遍,”蘇暢上前一步,仰頭直視着他的眼睛,那雙總是帶着溫軟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卻充滿了不容拒絕的執拗,“把衣服,脫了。”

兩人對視了足足有十幾秒。

最終,蕭玉樓像是泄了氣的皮球,敗下陣來。

他煩躁地“嘖”了一聲,背過身去,用那只完好的右手,一顆一顆地,解開了襯衫的扣子。

當他將那件沾染着汗水和塵土的襯衫脫下,隨手扔在一旁時,蘇暢的呼吸,猛地一滯。

她的瞳孔,狠狠地收縮了一下。

他的左邊肩膀後側,靠近肩胛骨的位置,有一道長達十幾厘米的口子。

傷口很深,皮肉外翻,雖然已經用急救包簡單處理過,撒上了止血粉,但因爲一整天的顛簸和活動,傷口再次崩裂,正有暗紅色的血液,緩緩地滲出來,將周圍的皮膚都染紅了。

這觸目驚心的傷口,讓蘇暢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

然而,更讓她感到窒息的,是除了這道新傷之外的東西。

他的後背。

那片寬闊的、結實的、古銅色的後背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縱橫交錯的傷疤。

有子彈穿透後留下的、邊緣不規則的圓形疤痕。

有利刃劃過留下的、長長的白色印記。

還有一些細碎的、凹凸不平的,像是被彈片濺射到的痕跡。

這些傷疤,新的疊着舊的,深色的覆蓋着淺色的,像一幅殘酷而悲壯的地圖,記錄着這個男人過去所有不爲人知的、浴血奮戰的經歷。

蘇暢以前只在電影裏看過這樣的身體。

當它如此真實、如此近距離地展現在她面前時,那種視覺沖擊力,是毀滅性的。

她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鼻子一酸,眼眶瞬間就紅了。

“怎麼傷的?”她的聲音,帶着一絲自己都沒察見的、輕微的顫抖。

“訓練的時候,一個新兵操作失誤,攀爬架倒了。我推了他一把,被旁邊的鐵架子劃了一下。”蕭玉樓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小事。

“小傷,軍醫已經看過了,過幾天就好了。”

蘇暢沒有說話。

她轉身走進房間,很快,她提着一個醫藥箱出來了。

這是她自己的東西,裏面裝滿了各種她自制的金瘡藥和高品質的紗布、酒精。

“坐下。”她命令道。

蕭玉樓看着她泛紅的眼眶,心裏某個地方,猛地軟了下去。他沒再嘴硬,順從地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下。

蘇暢擰開酒精瓶,用棉籤沾了,開始爲他清理傷口周圍的血跡。

她的動作很輕,很小心,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但當沾着酒精的棉籤,觸碰到他翻開的皮肉時,蕭玉樓的身體,還是不受控制地猛烈一顫,肌肉瞬間繃緊如鐵。

“很疼?”蘇暢立刻停下動作,聲音裏帶上了哭腔。

“……不疼。”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額頭上卻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怎麼可能不疼。

酒精清洗傷口,那滋味,跟拿刀子在肉裏攪沒什麼區別。

蘇暢看着他緊繃的下頜線,和強忍着痛苦的側臉,眼淚終於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一滴滾燙的淚,砸在了他的後背上。

蕭玉樓的身體,再次僵住。

那滴淚,比酒精,比傷口,要燙得多。

直接燙進了他的心裏。

他想回頭,想跟她說別哭,想告訴她自己真的沒事。

可他一動,就牽扯到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別動!”蘇暢帶着哭腔命令道,手上的動作卻更加輕柔了。

她快速地幫他清洗好傷口,然後從一個小瓷瓶裏,倒出一些黑色的、帶着草藥清香的藥粉,均勻地撒了上去。

藥粉觸碰到傷口,帶來一陣清涼的感覺,瞬間壓下了那股火燒火燎的劇痛。

蕭玉樓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了一些。

他能感覺到,她纖細的、微涼的指尖,在他灼熱的皮膚上,小心翼翼地移動,爲他上藥,爲他包扎。

她的手,在發抖。

他甚至能聽到她壓抑着的、小小的抽泣聲。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又酸又軟,漲得滿滿的。

從來沒有人,會因爲他身上的傷,而哭。

父母會爲他驕傲,戰友會拍着他的肩膀說“是條漢子”,領導會把傷疤當成他的軍功章。

只有她。

只有這個嬌氣的、愛財的、總是跟他講道理、談交易的女人,會爲他,流下眼淚。

她心疼他。

蕭玉樓被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震得心神俱顫。

蘇暢終於幫他包扎好了傷口。

她用紗布,在他的胸前和後背,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做完這一切,她退後一步,看着自己的“傑作”,又看着他滿身的舊傷,眼淚又一次涌了上來。

她伸出手,指尖顫抖着,輕輕地,觸碰到了他胸前一道最長的、從鎖骨一直延伸到腹部的舊疤痕。

“這裏……也疼過吧?”她哽咽着問。

她的指尖,像一片羽毛,帶着微涼的觸感,輕輕地劃過他滾燙的皮膚,劃過那道猙獰的疤痕。

蕭玉樓感覺,她觸碰到的地方,像有一簇電流,瞬間竄遍了全身。

他猛地轉過身,一把抓住了她在他胸前遊走的手。

兩人面對面,距離近在咫尺。

他低着頭,她仰着臉。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通紅的眼眶,看到她長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

那副泫然欲泣的、寫滿了心疼的模樣,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他心髒最柔軟的地方。

他所有的理智,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他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來,用粗糙的拇指,輕輕地,擦去她臉頰上的淚痕。

“別哭。”

他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帶着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極致的溫柔和憐惜。

“不值得。”

蘇暢看着他,淚眼朦朧地搖了搖頭。

“值得。”

你值得。

她的口型,無聲地說了這三個字。

蕭玉樓看懂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他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朝着那雙讓他心疼、讓他心亂、讓他牽腸掛肚的、微微顫抖的唇,靠了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溫熱的、帶着一絲香甜的呼吸。

就在兩人的唇,即將觸碰到的那一刹那——

“嘟——嘟——嘟——”

軍營裏,嘹亮的、代表着晚飯和休整的號角聲,劃破了黃昏的寧靜,響徹了整個營區。

這聲音,像一個冰冷的屏障,硬生生地,隔在了兩人之間。

蕭玉樓的動作,猛地停住。

蘇暢也像是被驚醒了一般,猛地回過神,臉頰瞬間漲得通紅,下意識地就想往後退。

蕭玉樓卻沒有鬆開她。

他只是維持着那個即將吻下去的姿勢,死死地盯着她,那雙深邃的眼睛裏,翻涌着滔天的懊惱、不甘,和一絲被壓抑到極致的、瘋狂的欲望。

又是這樣!

爲什麼每一次,每一次在他即將失控的時候,總會有東西來打斷!

號角聲還在繼續,一下又一下,仿佛在無情地催促着他。

他知道,他該去集合,該去處理拉練後的收尾工作。

可是,他不想走。

他看着眼前這個被他嚇得像只受驚的小鹿一樣的女人,心裏那個瘋狂的念頭,再次破土而出。

離婚?

讓她走?

做夢。

他蕭玉樓看上的人,這輩子,下輩子,都別想從他身邊逃開。

他鬆開她的手,在她錯愕的目光中,用那只沒受傷的右手,猛地抬起她的下巴。

然後,在嘹亮的號角聲中,他低下頭,用一種不容拒絕的、帶着懲罰和宣誓主權意味的力道,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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