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順心頭一凜，他方才正因壽康宮來人之事斟酌如何回稟。太後娘娘請皇上得空過去一趟，所爲何事，他心知肚明——定然是爲了那位衛家姑娘的位分。內務府按衛琳琅的家世及“初封不宜過高”的慣例，只擬了一個從六品美人的位分，太後娘娘定然是不滿意的。
然而，後宮嬪妃位分升降，最終裁決之權牢牢握在陛下手中，縱是西太後，亦難以強行幹涉。這位天子，無論前朝後宮，皆是說一不二，無人能違逆半分，即便是親生母親……也不行。
趙德順躬身，謹慎回話：“回皇上，太後娘娘方才着人傳話，請您得暇時移駕壽康宮，說是有事相商。”
謝琰聞言，敲擊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隨即站起身來，玄色龍袍帶起一陣微涼的風。
“擺駕壽康宮。”
壽康宮內，母子疏離。
謝琰踏入殿內，西太後看着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的兒子，母子之間彌漫着一種經年累月的、難以消融的淡淡疏離感。
謝琰依禮落座，宮人奉上香茗。他執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品着，並未主動開口。
最終還是西太後按捺不住，率先打破沉默，語氣帶着幾分不易察覺的急切：“皇帝，琳琅好歹是你的親表妹，年紀又小，初初入宮，你合該多疼愛些才是。這美人的位分……未免也太低了些，讓她日後在宮中如何自處？”
謝琰放下茶盞，瓷杯與桌面接觸發出清脆的微響。他抬起眼眸，靜默地注視着西太後，聽她細數衛家如何、舅舅如何，直到她語畢，他才不疾不徐地反問：“那依母後之見，該給什麼位分才合適？”
西太後被兒子這突如其來的反問弄得一怔，隨即立刻抓住機會道：“依哀家看，不若就封個從五品的婉儀吧！這樣你舅舅家面上也好看，心裏也高興。等到日後琳琅有幸爲陛下誕下皇子，屆時再……”
“母後，” 謝琰出聲打斷，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朕記得曾與您說過，衛家人，不必再入後宮，有德妃一人就夠了。您既執意如此，既然入了宮，便要按宮裏的規矩來。朕倒覺得，內務府擬的從六品美人，已是公允，甚至……還給高了。”
西太後正暢想着娘家榮耀，猝然被兒子打斷，心頭火起，語氣也帶上了慍怒：“哀家就想封個婉儀之位，怎麼就不行了？難道哀家這個太後，連這點微末要求，你這個做兒子的都不能應允嗎？”
謝琰靜靜地看着眼前面露不滿的母親。年少時，他曾無數次困惑，爲何他的生身母親，心思總偏向娘家，甚至要求他這個九五之尊的兒子也爲之讓步。如今，他早已不再糾結於此，或許，這便是人與人之無緣法，強求不得。
他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嘲諷，隨即開口道：“既然母後開口了，朕便大方一回。” 手指朝着秀女花名冊隨意一點，“別從五品了，就正五品嬪位吧。”
西太後聞言，眼中瞬間迸發出驚喜之色，然而，當她的目光順着皇帝所指的方向看去時，那驚喜驟然凝固，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皇帝圈定的，根本不是琳琅的名字，而是一位楚美人 ！
“皇帝！你……你曲解哀家之意！” 西太後氣得聲音發顫，“你明知哀家說的是琳琅！你爲何就不能遂了哀家這一次心意！”
謝琰神色未變，依舊是那副淡漠模樣：“母後，朕還未隨您的意嗎？若非如此，衛琳琅根本踏不進宮門，更遑論美人之位。還是說……” 他話鋒一轉，語氣微涼，“母後其實並非真心想讓衛氏入宮？若如此，朕即刻下旨……”
“別！” 西太後聞言，慌忙阻止，生怕兒子真的下旨將人遣出宮去，“哀家……哀家不是這個意思！”
“母後保重鳳體。” 謝琰站起身，無意再多言，“既然喜歡衛氏，日後多召見便是。宣政殿尚有政務未決，兒子告退。”
說罷，不再看太後鐵青的臉色，轉身離去，玄色衣袂劃開一道決絕的弧度。
皇帝離去不久，有關“太後娘娘親自爲新晉秀女請封，得封嬪位”的消息便如同長了翅膀般在後宮傳開。衆人紛紛揣測，得此殊榮者，定是太後侄女衛琳琅無疑。畢竟，那可是太後的心頭肉，宮中還有德妃娘娘照應，身份尊貴，非同一般。
無人知曉，那嬪位最終落在另一個名字上的、帶着帝王莫測心思的朱筆御批。
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後宮漾開層層漣漪，更在諸多妃嬪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一個初入宮闈的秀女，竟獲封正五品嬪位！
且看如今宮中，即便是陛下登基後選秀出身最高、已臨妃位門檻的那幾位，當年初封也不過是正六品的貴人。
而更多潛邸時的舊人，熬盡了年華，甚至爲陛下誕育過皇嗣，初封還是從七品答應呢。
含章殿偏殿，陸榮華聽到這個消息，手緊緊的攥着手帕，不過一夕之間，用手撫摸上自己的顯懷的肚子，呢喃的開口，“嬪位，真是好福氣。”
眼中全是憤恨不平和野妄，“本小主跟了陛下這麼多年，又生育了四皇子，如今又有了身孕，甚至曾經還流產一次，到如今也只是從四品的位分，連撫養自己孩子的資格都沒有。”
像是感覺到肚中孩子微微的動作，陸榮華輕聲安撫，“孩子別怕，母妃這次不會讓你被別人搶走了，你可一定要爭氣。”說完眼中陷入了回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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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宸元元年。
新帝謝琰登基，大封六宮。
彼時，謝琰繼承大統，昔日王府後院的女人們翹首以盼，迎來了決定各自命運的時刻。
依親王舊制，後院規格分明：正妃一人，側妃二人，庶妃四人，其下侍妾、通房無數。
正妃蕭氏，名正言順，入主中宮，母儀天下，爲蕭皇後。
兩位側妃，沈氏與顧氏，憑借其僅次於皇後的尊貴，被冊立爲正二品妃，沈妃和顧妃，沈妃也就是現在的沈賢妃，顧妃曾經的顧良妃現在的顧修儀。
四位庶妃，命運於此分野：
蘇氏（今蘇淑妃），獲封正四品貴嬪，位份尊榮，宸元二年誕下六皇子。
穆氏（今穆惠妃），因撫育當時年僅一歲的四皇子有功，同樣被冊爲正四品貴嬪。
衛氏（今衛德妃），雖無子嗣，憑借其西太後親侄女的身份，又在西太後的極力周旋下，得以初封從四品榮華。若無太後力爭，其境遇恐與姜氏一樣。宸元二年誕下三公主。
姜氏（今姜婉妃，七皇子生母）一般，僅得正五品嬪位。宸元五年誕下七皇子。
而位份更低的侍妾、通房，其榮寵則更顯微薄，全憑恩遇與運氣。
王氏（今正三品王充媛），初封不過正六品貴人。宸元三年誕下四公主。
周氏（今正四品周貴嬪），起步更是正七品常在。宸元元年誕下大公主，宸元二年誕下五皇子。
陸氏（今從四品陸榮華，四皇子生母），初封僅是從七品答應。
李氏（今正三品李修容，大皇子生母），封從五品順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