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秀的最後幾日，宮規學習已近尾聲，暗流涌動得更甚。有皇子的嬪妃們開始陸續召見秀女，名爲說話考察，實則是爲自家兒子相看。
這日，西太後宮中。
衛琳琅被太後召去說了好一會兒話，出來時，正遇上候在宮外的德妃。德妃領着衛琳琅往自己儲秀宮走去，一路上面帶憂色。
行至僻靜處，德妃屏退左右，握住衛琳琅的手，語氣懇切又帶着幾分大義凜然：“琳琅，你實話告訴姐姐，可是太後娘娘逼迫你進宮的？若你不願，姐姐拼着惹太後不悅，也定想法子幫你周全，讓你退出選秀。以我們承恩侯府的門第，爲你尋一個家世清白、人口簡單的平凡人家做正頭夫妻，得一心一意對待你的郎君，安穩度日，豈不勝過在這深宮裏與人爭搶、虛耗年華？”
她言辭鑿鑿，仿佛全然是爲妹妹的幸福着想。
衛琳琅聞言，卻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猛地抽回手，上下打量着德妃那一身雖素雅卻用料極其講究的宮裝，以及發間那支看似簡單、實則是內造極品羊脂玉簪，嘴角勾起毫不掩飾的譏諷：
“幫我？姐姐，收起你這副虛僞的腔調吧！平凡人家？清貧度日？”她嗤笑一聲，“那樣的日子，我衛琳琅一天都過不了！我堂堂承恩侯府嫡出小姐，你竟然叫我嫁個平凡之人，你安的是什麼心！”
“我知道了，你是因爲看不過我和我母親，是我母親是繼室，可那又如何，爹爹當初最寵愛的就是我母親，而姐姐的母親從始至終就不受寵，所以你想害我。”衛琳琅像是發現真相了一樣，嫌惡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嫡姐。
德妃面對衛琳琅的攻擊露出些許受傷的表情，似乎不明白自己爲她好，她爲什麼會如此想，“妹妹，你誤會了，怎麼會如此像姐姐呢，姐姐都是爲了你好呀，你可真是讓我太心寒了。”
衛琳琅嫌棄的看了一眼德妃，“你若真這般清高，視富貴如浮雲，你又如何會成爲皇帝表哥的妃子？這樣吧，不如以後將你的妃位分例都給了我，你自己去過那清貧日子，如何？”
德妃被她這番直白又勢利的話氣得臉色發白，強壓着怒意，擺出痛心疾首的模樣：“你……你怎能如此冥頑不靈！姐姐我入宮，是因爲對皇上是一片真心愛慕，並非貪圖這皇家富貴，更不願爲了家族榮耀去爭去搶，讓皇帝表哥爲難！做人，怎能如此愛慕虛榮？”
衛琳琅卻早已看透她這副假清高的模樣，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戳破：“少在這裏唱高調！你不過是怕我分了你的寵罷了！道貌岸然！” 說罷，懶得再與她多言，轉身便走，留下德妃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又是惱怒又是心驚。
待德妃與衛琳琅兩姐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宮道盡頭，一旁假山後的陰影裏，才悄然轉出楚夭夭的身影。
她望着那兩人離去的方向，輕輕拍了拍胸口，似是才從方才那場激烈的交鋒中回過神，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低聲自語：“這宮裏真是精彩呀，日日都能看這麼一出大戲。”
話音還未完全落下，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聲便毫無預兆地在她身後響起，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興味：
“哦？是麼。那以後，便留在宮裏天天看吧。”
楚夭夭渾身一僵，心髒驟然縮緊！她猛地回頭，只見一道修長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立於她身後。
來人逆着光，身姿挺拔如鬆，目測竟有九尺之高，需得微微仰視才能看清。他並未穿着明黃朝服，僅着一襲玄色暗繡龍紋的常服，但那份不怒自威、睥睨天下的氣度，以及腰間懸掛的蟠龍玉佩，已昭示了他無可置疑的身份——當今天子，宸元帝。
楚夭夭腦中“嗡”的一聲，來不及細想皇帝爲何會出現在此，身體已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她迅速屈膝，深深俯首，跪倒在地，聲音帶着一絲未能完全壓制的顫音：“臣女楚夭夭，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臣女失言，驚擾聖駕，請皇上恕罪！”
她低垂着頭，只能看見眼前那雙玄色錦靴和一小片冰冷的地面，心中已是驚濤駭浪。自己方才那番“看戲”的議論，竟一字不落地被皇上聽了去……
皇帝並未立刻叫她起身，目光落在她伏地的、纖細優美的脖頸上，停留了片刻。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帶着沉甸甸的壓力。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楚夭夭？抬起頭來。”
楚夭夭依言，緩緩抬起頭。
刹那間，仿佛周遭的光線都凝聚在了她的臉上。先前因受驚而微微蒼白的臉頰，更襯得那雙眸子清亮如秋水，眼尾天然帶着一抹嬌媚的緋紅，此刻因緊張而輕顫的長睫，如同蝶翼棲息在初綻的桃李之上。她穠麗絕倫的容貌完全展現在宸元帝眼前，即便是一身素淨的秀女服飾，也難掩其灼灼風華。
宸元帝深邃的眼眸中極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豔，但更多的是一種審視與探究。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目光銳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人心。
“方才，看得可還盡興？”皇帝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着無形的壓力，“說說看，都瞧出什麼了？”
楚夭夭心想難道這是皇帝對她的考驗。她穩住呼吸，聲音盡量保持平穩，卻也不失恭敬：“回皇上，臣女愚鈍，不敢妄議宮中貴人。只是……只是覺得德妃娘娘與衛小姐，皆是性情率真之人。”
這話說得巧妙，既回答了問題，又避開了直接評判，將姐妹爭執定性爲“率真”，勉強算是個不得罪的說法。
宸元帝聞言，眉梢微挑，似是覺得她這回答有些意思。“率真？”他重復了一遍，語氣裏聽不出褒貶，“你倒會說話。不過，躲在暗處窺探宮闈之事，可知是何罪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