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好”字,塵埃落定。
秦蘭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嘴唇哆嗦着:“雲霆,你……你不能信她啊!”
霍振邦也是一臉凝重,長長地嘆了口氣,卻沒有再反對。
他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
但凡還有一絲希望,霍雲霆這頭驕傲的孤狼,就絕不會放棄。
姜酒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真正的,勝利的笑容。
“很好。”
她轉頭看向秦蘭,語氣客氣卻不容置喙:“伯母,麻煩給我準備一間房,還有,我需要一個大木桶,以及一口能燒開兩大鍋水的大灶。”
秦蘭看着她,眼神復雜,最終還是轉身進了屋,算是默認了。
霍振臂則親自去安排木桶和燒水的事。
院子裏很快只剩下姜酒和霍雲霆兩人。
周圍看熱鬧的鄰居們,見沒戲可看,也三三兩兩地散了,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沒消化完的震驚,可以預見,不出半小時,#霍家殘廢團長要娶喪門星當媳婦#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大院。
霍雲霆操控着輪椅,轉身想進屋。
“等等。”
姜酒叫住了他。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視線與他平齊。
“從現在開始,我是你的未婚妻,也是你的醫生。”
“我的治療方法,可能會有些……特別。”
“不管你看到什麼,聞到什麼,感覺到什麼,你都必須無條件相信我,配合我。”
“做得到嗎?”
她的眼神異常認真,沒有了剛才的邪氣和挑釁,反而帶着一種醫者特有的威嚴。
霍雲霆迎着她的目光,沉默了幾秒。
“只要能讓我站起來,我什麼都能接受。”
他的聲音裏,帶着一絲豁出去的決絕。
“好。”
姜酒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我們的治療,現在就開始。”
她說完,站起身,徑直朝着大院後方的山坡走去。
霍雲霆看着她那道火紅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疑惑:“你去哪?”
“采藥。”
姜酒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治你的腿,需要幾味很重要的藥引,只有後山才有。”
霍雲霆皺起了眉。
這大院後山他從小玩到大,就是些尋常的野草灌木,哪有什麼藥材?
但他沒有再問,只是靜靜地坐在原地,看着那抹紅色消失在山林的翠綠之中。
半小時後。
姜酒回來了。
她手裏多了一個布包,鼓鼓囊囊的,散發着一股奇異的草木混合氣味。
此刻,霍家廚房裏,霍振邦已經架好了大鍋,燒上了熱水。
一個半人高的大木桶也已經搬到了霍雲霆的房間裏。
姜酒拎着布包,直接進了霍雲霆的房間,並且“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她對門外的秦蘭喊道:“伯母,水燒開後,提兩桶進來就行。”
房間裏。
霍雲霆坐在床邊,看着她將布包裏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
他的瞳孔再次不受控制地收縮。
那裏面,根本不是什麼常見的草藥!
有黑乎乎的、像是幹枯了的蟲子屍體。
有色彩斑斕、形狀詭異的蘑菇。
還有幾株散發着腥氣的、他從未見過的植物根莖。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姜酒竟然從口袋裏摸出了那條碧綠的小蛇,將它放在桌上。
小蛇“嘶嘶”地吐着信子,繞着那些“藥材”爬行,似乎在辨認着什麼。
這哪裏是采藥?
分明是去挖了一堆毒物回來!
霍雲霆的臉色沉了下來,剛建立起的一絲信任瞬間崩塌。
“姜酒,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壓抑的怒火,“這就是你說的治療?”
姜酒頭也不抬地處理着那些藥材,手法嫺熟。
“別急。”
“苗醫治病,講究以毒攻毒。”
“你的腿神經壞死,普通藥力根本無法滲透,必須用這些至陽至毒之物,才能打開你堵塞的經脈,刺激你沉睡的神經。”
她說話間,熱水已經提了進來。
姜酒將處理好的一堆“毒物”一股腦地扔進了木桶裏。
“刺啦——”一聲。
滾燙的熱水沖刷下去,一股墨綠色、還夾雜着黑褐色不明物體的藥湯瞬間形成。
一股濃烈到刺鼻的、混合着土腥味、草藥味甚至還有一絲腐爛氣味的怪味,迅速彌漫了整個房間。
光是聞着,就讓人陣陣反胃。
霍雲霆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這桶東西,確定是用來泡澡,而不是用來泡屍體的?
姜酒卻仿佛聞不到那股味道,她用一根木棍攪了攪,直到藥湯變成了濃稠的墨汁一般。
她直起身,擦了擦額頭的汗,然後轉頭看向霍雲霆,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脫衣服。”
“進去,泡一個小時。”
霍雲霆:“……”
他看着那桶顏色可怖、氣味熏人的“毒藥湯”,又看了看姜酒那張過分美麗的臉,第一次深刻地認識到,自己可能真的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怎麼?怕了?”
姜酒挑了挑眉,“剛才不是還說,只要能站起來,什麼都能接受嗎?”
“還是說,你一個大男人,需要我幫你脫?”
她說着,還真的朝他走了過來,作勢要來解他的扣子。
霍雲霆的身體瞬間繃緊,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絲紅暈。
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聲音又冷又硬。
“我自己來!”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上戰場一般,開始解自己上衣的扣子。
很快,他露出了精壯的上半身。
常年的鍛煉讓他即便坐在輪椅上,依然保持着完美的肌肉線條,寬肩窄腰,充滿了男性的力量感。
只是,那兩條無力的腿,破壞了這份完美。
他艱難地挪動身體,準備進入木桶。
姜酒站在一旁,看着他費力的動作,忽然開口:“需要幫忙嗎?”
“不用!”
霍雲-霆咬着牙,用雙臂的力量支撐起整個身體,緩緩地、屈辱地,將自己挪進了那個散發着惡臭的大木桶裏。
當他的雙腿完全浸入那滾燙的、墨綠色的藥湯時。
“嘶——!”
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瞬間從他早已失去知覺的雙腿襲來!
不是疼痛。
而是一種……仿佛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在啃噬他骨頭和血肉的,極致的麻、癢!
那感覺,順着他的腳底,一路向上,瘋狂地鑽進他的經脈,沖向他的大腦!
“啊——!”
霍雲霆再也無法保持冷靜,發出一聲壓抑的低吼。
他感覺自己的腿仿佛不再是自己的,而是變成了兩條被無數毒蟲占據的朽木!
這種感覺,比單純的疼痛要折磨千百倍!
他下意識地就想從木桶裏出來。
“不許動!”
姜酒冰冷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一只纖細卻有力的小手,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
“忍住!”
“這是藥力在滲透你壞死的神經,是好事!”
“如果你現在出來,就前功盡棄了!”
霍雲-霆的額頭上青筋暴起,汗如雨下,他死死咬着牙,牙齦都咬出了血。
他的理智告訴他,姜酒說的是對的。
可是身體的本能反應,卻讓他瘋狂地想要逃離這種折磨。
就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
忽然,腿上傳來的那股麻癢感之中,夾雜進了一絲極其微弱,卻又無比清晰的……
針刺般的痛感!
痛!
他的腿,竟然感覺到痛了!
霍雲-霆猛地睜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自從受傷以來,他的雙腿就像兩根木頭,無論用針扎,還是用火烤,都再也沒有任何知覺!
可是現在……
他竟然感覺到了痛!
雖然微弱,但真真實實!
這一刻,所有的麻癢和折磨,仿佛都變得可以忍受了。
一滴滾燙的液體,從他通紅的眼角滑落,滴進了那桶墨綠色的藥湯裏,瞬間消失不見。
是汗,還是淚,已經分不清了。
他只知道,那片早已死寂的荒原,真的……
照進了一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