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六年,立秋,長安南郊。
一望無際的平原上,旌旗蔽日,鼓聲、號角聲一陣陣響起。
無數參與都試的士卒擺開陣勢,靜靜肅立。鎧甲、兵刃光芒閃爍,蔚爲壯觀。
站立許久之後,小南門上人潮涌動,文武百官簇擁着大漢天子登上城頭,接着擂鼓之聲轟轟響起,膀大腰圓的力士們鼓起腮幫子用力吹響號角,貙劉大典正式開始。
貙者,虎屬,常以立秋日祭獸王者,亦以此日出獵,還,以祭宗廟,固有貙劉之祭。
在這一天皇帝不僅要進行田獵、祭告太廟、祭祀百神,還要進行都試,觀看京中將士操演,考核士卒將校。可謂是漢室最重要的典禮之一。
這第一項就是衆軍操演,隨着鼓聲響起,各種旗號左右翻飛配合着鼓號發出一道道命令,李景等騎士奉命作爲先鋒向前疾馳而去,一陣沉悶的雷聲隨之響起。煙塵彌漫四散,很快就遮蔽了整個天空。最先出擊的騎士像閃電一樣沖向朝象征敵軍騎兵的靶人,一陣箭雨之後,抽出環首刀,向靶人劈砍而去,表明他們正與敵方騎兵廝殺,爲後續部隊掃清道路。
隨後出擊的騎士避開象征敵方步兵的靶人正面,行進至方陣側翼,盡可能的貼近敵軍方陣後再開始射擊。箭矢射出之後,控馬向右前方跑去,最終畫出一個圓形再到敵軍陣前,如此往復向敵軍射箭,騷擾敵軍前進,打亂敵人的陣型。
與此同時,步兵方陣緩緩向前逼近,材官喊着口號一步一步向前挺進,甲片碰撞聲配合着長戈鐵戟的寒光攝人心魂,軍靴踏地前進,整齊劃一的悶聲震動了大地。
伴隨着一聲聲號子,步兵們終於行至敵方陣前。蹶張士、射士依次放箭,一陣箭雨落下,無數靶人四分五裂。
最終甲士和敵軍終於“短兵相接。”一陣拼殺過後,戰車部隊投入戰鬥,終於將敵人“擊潰”,李景等騎士們向潰退的敵人追殺一陣後,整場演習結束。
演習結束後,對士卒的考核正式開始,李景的第一個考核項目是騎射。
當負責考核的官員喊到李景名字的時候,李景發現,在場衆人的注意力或多或少的都朝他而來。
李景穩住心神,不受四周影響,開始考核。
這一次,李景的發揮比當初在期門選拔時更好,十二發十一中。在都試官兵中排進了前十。
其他科目也順利通過。
而他的部下考核也全部通過,無一被罰。李景心情大好,按軍法,士兵考核合格都有假期獎勵,所屬士卒考核合格率高的軍官也有功勞,就是不知道,他能得到什麼獎賞了。
都試結束後,皇帝下詔大脯五日,派內侍向三軍將士賞賜酒肉,所有在都試中成績優異的官兵另外加賜。
三軍將士無不歡慶。
沒過幾日,對李景的獎賞就公布了,如今講究軍賞不逾月,因此公布的很快。
李景因個人都試表現優異,部下全數合格。得以記中功一次,並獎勵服役以來勞日一皆當二日,另賜酒十壇,羊十只(2500錢),牛舌兩條(120錢),金半斤(5000錢)。這算是比較豐厚的賞賜了。
部下們成績優異的得以記功一次,賜勞日不等;合格的也有賜勞十五日的獎勵。
漢代對各級官吏士卒的考核分爲功和勞兩種,所謂功就是功績,而勞則類似於後世的工齡,李景被獎勵的勞日二當三日也就是每天的工齡按兩天算。同等情況下,誰的工齡長,誰就能被優先提拔,也可以提前退役。
李景將得到的酒肉分給手下衆人,而賞金則托人帶給母親楊氏,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大家也知道李景家的情況,錢總是入不敷出。
再說了,能分到酒肉他們已經很意外了。
這些人雖是騎士,待遇比材官水手們好些,但肉也是不常吃到的,更何況是牛舌和羊肉,按如今一石谷、粟也就十幾錢的價格,這也是一戶人家幾年的口糧錢了。
【你在都試中成績過人,個人名望+5】
系統提示音響起,李景打開面板,點開【家族信息】一欄
家族名稱:李
家族成員:3(注意,你缺少繼承人,人物死亡後遊戲就將結束)
家族聲望:2(默默無聞)
個人名望:小有微名
擁有道具:時來運轉(藍):使用後暫時提升目標氣運。
看着這僅剩的道具,李景思索再三,決定此時用掉。
之所以不在都試中使用,是因爲李景對自己有信心,平日裏的相處也讓他對自己手下的士卒水平有所了解,以他們能力通過都試十拿九穩,用了或許能得到某些意料之外的好處,不用也沒有關系。
如今,距離馬邑之謀已經過去快兩年了,這些日子,匈奴一直隱忍不發,沒進行大規模的報復,這太奇怪了。
匈奴作爲一個幾乎完全依靠暴力維系的部落聯盟,曾經予取予求的大漢突然做出了反抗,而他卻無動於衷,那些被他壓榨的東胡部落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呢?那麼,匈奴必然會進行報復,而皇帝也絕不會忍氣吞聲。
現在已經到了秋季,秋高馬肥正是匈奴騎兵優勢最大的時候;同樣,也是農耕民族收獲的時候。
李景有預感,匈奴大規模的擄掠就要來了。因此,他決定用出這最後的道具。
在遊戲的設定中,一旦玩家去世時沒有一個繼承人,那麼遊戲就會立刻結束。那已經穿越進遊戲中的李景也會徹底消失不見。
李景不敢賭自己的運氣。
……
“匈奴寇邊,攻漁陽、右北平等地,殺我士民,罪孽滔天,朕決意派兵征討,衆臣以爲如何啊。”前年他力排衆議於馬邑設伏,結果事前主戰的大行令王恢臨陣懼敵不敢交戰,大大打擊了他的威望,讓朝中本就勢力龐大的主張和親勢力再次抬頭。因此他不得不一開始就定下討論的基調,想用皇帝的權威來強行推動開戰的主張。
“陛下,昔年設伏於馬邑,大軍雲集而勞師無功,軍費開銷之大遠超和親。如今更招來匈奴大舉報復,更何況,上次黃河決堤,損失巨大,如今還有衆多災民需要賑濟。不如再派使者前往匈奴,再開和親,使胡漢重歸於好,也可使兩國百姓免受兵戈之苦……”果然有人開口勸諫,正是大農令鄭當時。他作爲大農令掌管全國財政,黃河決堤一口氣淹了十六個郡,剛派了十萬人修堤。皇帝還要修龍淵宮,派徭役修南夷道。雖然如今國庫還算充裕,但皇帝這麼能折騰,生活還很奢靡,出兵作戰無論輸贏都是一筆巨大的開銷,這錢能花多久他心中實在是沒底啊。
“大農令此言大謬,往年和親不過是損己利人,以漢家財物養胡人之兵。胡人得漢家財物不思感恩之情,反而年年襲擾,殺擄邊民,搶掠郡縣,損失何止億萬。”公孫賀從皇帝尚未登基時就陪伴左右,對皇帝的想法自然是心知肚明,馬上就開口反駁。
有他帶頭,皇帝的近臣們紛紛反駁開口反駁。
“陛下,大漢爲天下宗,操生殺之柄,以制海內之命,豈獨胡人悖逆而抗天命!”
“漢家七十年無爲而治,陛下何必要勞民傷財而征討不毛之地。”
“陛下……”
“陛下……”
勸諫聲、駁斥聲不絕於耳,劉徹眉頭一皺,旁邊的近侍立刻會意,大聲喝道“肅靜!”
“和親已絕,豈能再復,對匈奴開戰早已議定,今次只討論如何用兵。丞相之意如何?”劉徹不再和其他大臣糾纏,直接向丞相薛澤發問。
“陛下,當年太宗孝文皇帝有言‘願且堅邊設候,結和通使,休寧北陲,爲功多矣,且無議軍。’以高祖、太宗如此英明神武之君尚不能蕩平匈奴,陛下不如暫且息兵以待來日。”皇帝已經明確表態了,但丞相薛澤不爲所動還是想恢復和親。
這是因爲此時的丞相權力極大,堪稱副皇帝。不僅在法律上擁有皇帝副手的地位,更是配屬有三百六十多名屬官,以保證丞相權力的施行,相府之內還設有專門的場所,用來和百官商議國政。遇到個強勢的丞相,有什麼不願執行的詔令,丞相還可以進行封駁。當年周亞夫就曾拒絕漢景帝給王皇後的兄弟封侯的詔書,漢景帝也只能默然止之,直到周亞夫死了,才得以給他封侯。
就連皇帝在路上行進時碰到丞相,也要下車爲丞相站立一下,之後謁者高聲說道:“皇帝爲丞相站立了。”之後再登車繼續前行。
在朝堂上,皇帝遇到丞相拜見,也要起身相迎,謁者高聲說道:“皇帝爲丞相起身站立了。”皇帝才又坐下,丞相地位之高可見一斑。
加上漢朝立國至今,出任丞相的大多是開國勳貴及其子孫,只有少數幾任是外戚擔任,更是形成了強大的慣性,要不是皇帝對朝局有所掌控,按制度規定,本來應該是先由丞相召集百官商議之後,再向皇帝稟奏。
薛澤也是開國功臣之後,多年的富貴生活早就讓他喪失了進取之心。更何況皇帝親政以來,多次越過丞相發號施令,不停的侵蝕丞相的權利,對匈奴開戰花銷大,事情多,就算取得成功於他又有何益?他已經是世襲罔替的列侯了,了不起加點食邑罷了。爲了那麼點賞賜勞心費力也太不值當了。
“高祖、太宗之所以不能蕩平胡虜,不是胡人太強而是國家歷經動亂,又有諸侯叛逆分裂國家。如今天下休養生息已近百年,士馬精強,國庫豐盈,正是報仇雪恥之時。”
年輕的天子頓了頓,語氣堅定的說道“朕意已決,發大兵討胡虜,散了吧!”
“謹遵命。”
外朝公卿離去後,劉徹馬上開始和自己的近臣們開始謀劃出兵事宜。
“匈奴貪圖大漢財貨,關市附近至今仍有大批匈奴人遊牧,且關市在秦長城內,我朝熟知當地地形,也免去深入草原不識地利之憂,此次出兵可以以此爲目標。”公孫賀作爲近臣中唯一領兵作戰過的將門子弟,一開始提出了一個最具可行性的方案。
“關市分散,難道要分多路出兵?這會不會被匈奴人各個擊破?”近臣們雖然沒有統兵作戰過,但都是飽學之士,且隨皇帝遊獵多年,對兵事也不是一竅不通。
“如果只一路出兵會不會又一次勞師無功?還是多路並舉的好,有戰果的可能性也大些,況且在長城之內作戰,戰況不利也可以及時撤離。”
“此次出兵可以只派騎士,他們行動迅速,可以打匈奴一個措手不及。”
……
經過詳細討論,最終劉徹做出決策,此次出兵不帶步卒,部隊完全由騎兵組成,迅速出兵報復匈奴入侵之事。
領兵將領也已選定:太仆公孫賀爲輕車將軍,出雲中;太中大夫公孫敖爲騎將軍,出代郡;太中大夫衛青爲車騎將軍,出上谷;未央衛尉李廣爲驍騎將軍,出雁門。
除了李廣,其餘三人全都是劉徹的近臣,就連唯一不是近臣出身的李廣也是深得劉徹的信任,不然也不會讓他擔任護衛自己的未央衛尉了。
上一次馬邑設伏,那個該死的王恢連與敵交戰的勇氣都沒有,這次劉徹就是要用一幫完全由自己提拔,受自己信任的新人來領兵,省的再有王恢出現,自己掌權不久,威望不足,加上多年未有子嗣,現在外面已經是流言滿天飛,對他的威望造成了嚴重的影響。
倘若這次再無功而返,那自己以後再想做些什麼,難度必然大大增加。因爲田竇兩家同歸於盡才掌握的朝堂,也會再起波瀾。那些本就不安分的諸侯說不定又會起些不該有的心思,特別是淮南王劉安,他把自己包裝成道家的在世聖人,又是寫書,又是勸諫的,私下在幹些什麼真以爲自己不知道嗎?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唉,沒一件讓人省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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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皇帝遺朕平城之憂,高後時單於書絕悖逆。昔齊襄公復九世之讎,春秋大之。”——《史記-匈奴列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