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夥人強奸未遂,說什麼把她肚子搞大就能當金龜婿,林馥年紀小,跑回家,不敢跟爺爺說,一個人躲在房間哭。
陸笑麟來家裏玩,知道後,抄起家夥就去了。
林馥攔都攔不住。
犯下事後,他從始至終沒提過她。
即便在法庭上,也只說自己喝多了,跟人家吵架才動的手。
事情發生後,林馥對陸笑麟的感情很復雜。
一方面感激他爲自己報仇,一方面又覺得他做事無法無天,不計後果,實在讓人害怕。
前世,她並沒有來接他出獄。
陸笑麟出來後也沒回陸家,一整個人間蒸發。
兩人心照不宣地疏遠。
仿佛只要不見面,就能埋葬這一段不堪的往事。
直到陸常進生病住院,陸笑麟才搬回來,一開始和林馥也不親近,小羽出世後,兩人才破冰。
……
黑色邁巴赫行駛在白色的雪中。
雪的聲音很輕,像鳥兒的羽毛振動。
車內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到了。”
林馥說。
陸笑麟抹了一把眼睛,喉結一滾,直起身。
林馥站在雪中,呵出白霧,“陸笑麟,你該不是哭了吧。”
陸笑麟壓着眉看過來,眼眶分明有些紅,眼神卻很鋒利。
他以前經常來家裏玩,不是找林馥,而是找林爺爺。
一老一少下棋、玩蛐蛐、逗鸚鵡……家裏的四只王八現在還背着“到此一遊”,都是陸笑麟用小刀刻的。
某種程度來講,陸笑麟跟林爺爺感情更好,他們更像爺孫。
陸笑麟目光掃過來,冷哼一聲,“說些屁話。”
“那你眼紅什麼?”
林馥毫不留情。
男人鑽出車,“幹眼症,要跟你報備嗎?”
真是笑死個人。
監獄裏手機都摸不到,還有幹眼症呢?
……
林馥突然抱住他。
就像抱住一片即將融化的雪花。
“阿麟,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爺爺駕鶴西去。
小羽這一世不會再來。
她能挽留的人,只剩他。
林馥的身體明明在發抖,聲音卻那麼平靜。
陸笑麟沒有推開。
眉頭越皺越緊。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卻變得難以捕捉,那些曖昧細碎的雜音,不知道從哪裏來,卻切實幹擾着林馥的神經。
“林馥,你骨頭好硌人。”
“爺爺走後,有沒有好好吃飯啊?”
肺腑升起的熱流卡在喉嚨,變作頑石,無法吐出,勾起一腔酸澀。
林馥咬牙,緊了緊手臂。
陸笑麟沒有推開她,但也沒有回應——男人青白的指蜷曲着,安分、妥帖地放在身體兩側。
雪落滿她的發,也落滿他的發。
……
花園角落。
陸斯年帶着助理停住腳步。
他看着雪中相擁的兩人,久久不曾移動。
“陸總,林小姐已經接到小少爺,跟伊瑪爾的會議還要推遲嗎?”
助理滑動平板,出聲詢問。
陸斯年沒回應。
助理疑惑道:“陸總?”
陸斯年微微點頭,目光掠過兩人,“我們回去。”
……
靈堂。
陸笑麟點了香,跪着磕三個頭。
頸間的項鏈掉出來,他不動聲色塞回去。
林馥脫掉外套,手臂別着一截麻布,獨自站在雕花門扉旁,瑩白的面頰映照雪光,目光像煙。
陸笑麟不知道從哪撕了一塊麻布,也綁自己手上。
管家老李嚇一跳。
陸家的兒子給林家的老爺子戴孝,說出去是要氣死誰,又是要笑死誰。
老李出言阻止。
陸笑麟無動於衷。
他這個人從來如此,什麼規矩、什麼律法,都抵不過他願意。
“小姐,你看,這不合規矩……”
老李向林馥求援。
林馥重復管家的話,“陸笑麟,這不合規矩。”
因爲是她講話,陸笑麟終於有反應。
“你能戴,我怎麼不能?我難道不是爺爺的孫子?”
“我姓林,你姓陸。”
“不是親生的就不能戴?你規定的?”
“……”
老李指着陸笑麟,手指頭點了又點,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這麼混賬的人,真的不多見。
“讓他戴。”
林馥鬆口。
老李急道:“不行啊,小姐,他是陸家人,這像什麼話!要讓陸老爺子知道了……”
“我們兩家有婚約,孫女婿可以戴孝。”
老李一愣,詫異地盯着林馥。
陸笑麟一把扯掉麻布,揣着手,回頭扯出一抹邪笑,“林馥,你變壞了。”
是變壞了。
林馥問他要不要吃飯,廚房做好了。
陸笑麟邁着大長腿走來,路過林馥時,略作停頓。
“你也來吃。”
“行。”
一路上掛着的鳥,水裏的鯉魚,他都要看看。
“大餅它們在冬眠。”
林馥提醒。
大餅二餅三條和幺雞,是池中四只王八的名字,陸笑麟最寶貝它們。
男人往前走。
送走魔丸,老李鬆了口氣,說還是林馥有辦法。
陸家無法無天的小少爺,只有她能治。
林馥沒有說話。
晚上,陸常進過來,親自接陸笑麟。
父子倆差點當着林馥的面掐起來,墨龍圖的茶杯都摔了兩只。
到底是兒子擰不過老子——陸常進說他心髒病要犯了,讓人掏速效救心丸。
陸笑麟在送走老子和送走自己之間,選擇後者。
林馥站在雪中目送。
青石巷裏,車行到拐彎處,停下。
陸笑麟下車,走回來。
“林馥,你到我家去住。”
林馥看着男人清淺淡漠的眼,緩緩點頭,“知道。”
喇叭響了兩聲。
陸笑麟回去,背對着,朝她抬了抬手,指節分明,像有棱角的玉。
林馥當晚就收拾行李。
陸笑麟回來了。
她終於能安心搬過去。
……
最後一場法事做完。
林馥的行李也陸續搬完。
宅子由管家老李帶人打理,日後可能不會再住人。
林馥拎着行李箱跨出門檻,回身撫摸暗紅色的大門,這裏有太多記憶。
雪停了。
身後有汽車的聲音。
手裏的行李箱被接走。
她聞到1872熟悉的香味,不着痕跡躲開。
“陸斯年。”
林馥打招呼,眼睛沒看他。
男人穿着灰棕色羊毛西裝,身上除了香水味,還有股不明顯的煙草味。
陸斯年會抽煙,一般不在人前。
“走吧。”
男人說。
林馥依舊保持一臂距離,進到汽車後排。
他沒帶司機和助理。
車裏就她和他。
空調開得有點高,微熱。
陸斯年不喜歡溫暖的環境,他說思維會遲鈍。
他沒道理遷就她,除非……
林馥說:“李叔會送我,你大可不用來。”
“順道。”
“公司跟我家不順道吧?”
“從朋友那邊來。”
從白亦玫那邊過來確實順道。
沒帶助理和司機,車內空調那麼高,是因爲接送白亦玫吧。
林馥胸中升起一股揮之不去的惡心,拉了拉衣服下擺,頭偏向車窗。